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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篇小说 《醒酒》

文苑 2016-04-29 阅读 1.9万 回复 7


醒 酒

村西头的李老头酒量不大,可特别好酒,大半辈子来,他总是见酒就沾,沾酒就醉,醉后就喜欢耍酒疯,专爱找女人黏糊,现大胖孙子都有了,但这毛病一直改不了。 年轻的时候,他陪老婆回娘家,酒桌上下来,小姨子见他喝高了,于是端了杯茶给他醒酒,不料他一把抓住小姨子的手不放,吓得小姨子哇哇直叫,是老婆急忙过来,狠狠抽了他几下才松手。直到如今,小姨子再也没有在他酒后给他倒过水。 今年开春的时候,村东头老王家孙子过满月,李老头是喝了这桌喝那桌,走步都跌跌撞撞了,酒桌上下来,他就跑到厨房缠上帮忙做饭的张二婶,想去摸二婶那对高高挺挺的地方。当然,张二婶才不怕摸,对惹人恼的男人有的是招数对付,待他手伸过来时,她笑呵呵递上一块生猪肉,连声说道这块肉好,这块肉好,使劲将他推出了厨房。 前一段时间,村里老赵家儿子取媳妇,李老头又是喝得晕晕乎乎,走路都一摇一晃的了,酒桌上下来,他摸到新媳妇的房门口,缠着新媳妇又是给他剥糖,又是倒茶、点烟,坐在还门槛上不起来,硬要新媳妇给他捶腰捏背。 虽说新婚闹房三天无大小,可今天李老头这酒得醒醒了。村里的马大婶泼辣、机趣诙谐,也爱开开玩笑取乐。她抱来正捧着小壶咪水的李老头的大胖孙子,只听她嘘嘘几声,一股热流就送到了李老汉的嘴边,顿时,李老头连连摆头,酒就醒了大半,立马站起来了。 此后,听说李老头已摔壶立誓,实在想酒的时候,一次最多抿三口,先在家里做起,由老婆大人监督执行。 送到李老汉嘴边那热乎乎的是什么东西?你猜猜看。

拜年(小小说)

文苑 2011-02-13 阅读 1.7万 回复 14
自汤从一个乡政府调任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后,尚进每年大年初五都要上城来约谷契一同去给汤拜年。尚进是汤的老下级,是汤原任党委书记的那个乡的宣传委员;谷契是一个专业艺术人士,是一个地方的文化名人;尚进和谷契是多年割头换颈的好朋友,两人的性格如同他们各自的名字一样;一个在仕途上要求上进,一个在文化艺术领域活得很有骨气。
与尚进一同去给汤拜过几年年的谷契,虽打心眼里不愿意,虽从骨子里极别扭,但朋友太真了,也理解作个伴是为了增强点尚进的底气;再说与汤也是文朋诗友类的关系,去下不多点啥也不少点啥,因此他每次还是跟尚进去了。虎年那年正月初五清早,尚进大包小捆地来到谷契的家。谷契起床洗涑后随手提上两瓶酒跟尚进来到汤府。
汤和往年没多大区别,仍是那般朴素和蔼慈祥。三人在客厅坐下,部长的原配老夫人在里屋看电视,也没出来给客人斟杯茶。向来不拘小节的谷契抽着自已的劣质香烟。
“尚委员,今年是虎年,俗话说‘龙腾虎跃’,乡里的宣传工作也要有股子虎劲呀!”汤部长耍起了官腔。
平时风流倜傥的尚进此刻变得像个乖乖儿,只见他一个劲地搓着手,好像手上有搓不完的脏东西,搓了半天还是表情猥琐地开了口:“老领导,承蒙关照,跟着您我在基层干了这么多年,如果有一天能调进城来再近距离地聆听您的教诲,那我就梦想成真了!”
尚进毕竟是仕途老手,哪有老实可言?几句话既拍了马屁又提出了要求。弄得领导心里像摸了猪油。
“小尚,好好干,有些事很复杂,还得慢慢来,啊!”说着,汤用他的肉手拍了拍尚进的肩。
这时,尚进站起身说:“您来一下。”尚进跟着汤进了房间……对于这如此叫人敏感的举动,尚进和汤都没太回避,因为大家都是很要好的朋友。
不精通官场的门外汉谷契心里十分清楚他俩进去干啥了。
房门开了,汤仍是那般沉稳地出得房来,汤的老夫人和尚进也随着来到客厅。
“好、好,这事以后再说,安心工作,啊!”看来房间里的故事很精彩,部长的口气发生了些微的变化。
正当大家情绪和谐之时,发生了一件间意想不到的事情。
汤部长的老夫人看了看桌上的酒说道:“这是谁拿来的东西?”说着她鼻子一嗡,用那粗糙的手把酒很失礼地一搡。
过去老婆子是尚进、谷契等一帮朋友敬重爱戴的嫂子,可能是因为太熟悉她只顾心里痛快,而没想到此时是什么日子、到她家的是些什么人、说出的话有些什么后果。老婆子这一句话这一动作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谷契的脸上。谷契本是位把骨气和尊严看得比生命还重的文人,怎受得了这般侮辱?就热血一涌,不顾大面了。谷契起身道:“是我拿来的,怎么了?嫌不够档次?我谷某又没什么求你们,是考虑这大年不带点东西空手陪我兄弟来不太好……”
老婆子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没受过什么教育,近年才离开农田作了专职太太。看比她小的谷契翻了脸,她也露出乡野之风撒起泼来,她高声大气地说道:“是的、是的,是档次低了,我家不收这低档商品!”
汤书记的脸胀得通红,也顾不得斯文和风度了,他像一头雄狮地吼道:“太没规矩,你给我滚进去!”老婆子还算听话,“嘣”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尚进左劝右拦谁听他的,一边是部长夫人,一边是生死兄弟,都不能拿态度,只能苦丧个脸,呆若木鸡。
汤部长向谷契赔了一百个“对不起”,然后送尚进和谷契出门。

2001。8。30


排名

文苑 2018-04-16 阅读 1.6万 回复 8
排名是很有讲究的,任何形式的奖赏与处罚都随职务资历和成绩责任相互变通,什么样的场合,你享受怎样的排名,完全取决于这些参数。犹如请客吃饭的坐席一样,谁贵谁贱谁主谁次,都要安排妥当的,这可是门学问呀,老董就深有感触。 老董是个农技师,常常在县电视里露面,那个头戴草帽,高卷裤管,躬身田间地头的质朴形象,通常就是他的真实写照。他除了工作认真,业务娴熟外,生活中可是个弱者,为人处世待人接物,亦不甚圆滑,且生性孤僻,不善与同事交往,偶尔和同事聚聚也是种奢侈。若遇所里安排饭局,实在推不掉的话,老董也会耐着性子前去敷衍敷衍。他烟酒饮料一概不沾,蜷缩在饭桌的一隅,基本上象个看客听众什么的,时间长了,同事都夸老董随和、拘谨、吃相雅!尽管他听得出这些恭辞里的嘲讽味儿,但也不以为然,至于那大大小小的饭局里坐什么席位,则更不上心,反正都是千篇一律地坐在远离领导的边缘。老董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角儿,既不会敬烟敬酒,又不善溜须拍马,调节气氛。挡在那中间岂不大煞风景?老董想过这坐席嘛不过是一场应酬,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身价排名,但谁要是真的给自己称称斤两也不至于那么难堪吧,这点,老董很自信。所以,他并不把这样的细节放在心上,直到一件事的发生,老董的自信被彻底颠覆了…… 那年年终的科室评奖结果,他所在的科室各项工作达标,成绩显著,所里张榜表扬,鲜红的海报上标榜着全科室的十位先进。老董近乎陶醉般地站在宣传拦前行注目礼,想不到自己的大名却被排在未位,这是咋啦,老董似乎不信,论水平论贡献哪点不排在那些同事前头啊?顿时就觉得自己挺委屈的,胃也泛泛的,似一种呕吐状,接着一阵痉挛,老董便不由自主地下蹲在哪儿,正巧,宣传干事小王打从宣传栏边经过,见老董脸色异常,悻悻地探过头来问:哪不舒服啊?老董摆摆手说:没事,可能胃药没跟进,胃病又犯了。也许老董觉得他的虚荣和胃病一样时不时发着呢,任凭自己怎样的情怀淡泊也控制不住。那晚老董靠在床上和老伴谈心,才倒出了心里疙瘩豆:毛主席封帅还论资排位嘛!老伴说:你不是在钻牛角尖吧,兴许是按姓氏笔画呢?老董声音陡然升高了几分贝:屁,人家小戴和大熊还排在我的前头呢,他们这是纯粹不安规则出牌啊! 下一年,老董再也提不起干革命的积极性了,电视广告里也鲜有那张农民兄弟所熟悉的面孔出现。终于,所里在当年的双晚虫害预报中出了差池,从而引发了大面积的虫灾,好在补救及时,把损失降到了这低点。可毕竟是人为的失误啊,农民兄弟是有损失的。此事惊动了上级有关部门,竟追究起农科所的责任来,自然,老董所在的部门责无旁贷。处罚和奖赏的形式几乎一样,都要张榜公布的,所不同的是这回宣传栏里贴的是白纸,白纸黑字啊,老董本来就窝火,然而,更让他窝火的是他的名字郝然排在首位……

[小小说]鲜花开满村庄

文苑 2015-03-13 阅读 2万 回复 28
 鲜花开满村庄
  
  
  
  
  同狗跟我同庚,只是大我的月份。同狗聪明,读书时每次考试总是第一名,湾里人都说,同狗将来会吃文墨饭哩。读三年级那年,同狗得了一场病,在耙市医院住了七天,回家,人就变得有些痴呆的了。听说同狗得的是脑膜炎。那年我小学毕业了.可同狗仍在三年级当“留级佬”。有一次老师要学生学写作文,小学生有几个会写?都是抄。同狗也抄。老师看了同狗的作文,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同狗的作用文开头就是,新华社x月x日电.....老师拿了同狗的作文本,点着他的额头说:你呀,就是个猪脑壳.抄都不会抄。同狗呢,也不恼,“嚯嚯嚯嚯”的笑着。好像老师在说别人。同狗的大见同狗实在是读不进去书,干脆领了同狗回家。同狗听说可以不读书了,就像捡了个大财喜.喜滋滋地跟着他大回家了。
  在我的印象中,冬天里,同狗穿着他大的一件烂棉袄子,棉袄已经没了扣子,同狗就用一根草要子系在腰间。鞋子总是没有后跟,鞋邦也总是坏了,脚趾露在外面。他双手筒在袖筒里,看那儿人多就往那儿凑。就有人逗他,说:同狗,跟你说个姑娘,要不要?
  同狗说:好的好的,你说得。
  那人又说:那姑娘长得可好看了,瓜子脸,梅花脚,要不要得?
  同狗说:要得要得。
  旁边的人便哄的一阵大笑。同狗也咧着嘴,跟着“嚯嚯嚯嚯”的笑。
  同狗还真说了一个姑娘,是湾子东头的娟儿。娟儿像是晨光下的一枝花骨朵儿。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娟儿只上了初中,大不让念,说上高中上大学要花好多钱的,便辍学回了家。
  湾里的西海,原来是一家织布厂的厂长,后来厂里不景气,就带了一帮人到常州去包了个织布厂。春节一过,娟儿带着简单的行李,随西海到常州学织布去了。
  要说,象娟儿这样的姑娘,平日里恐怕连眼睛角也不会瞟同狗一下。可腊月里,却有媒人上同狗家给他说姑娘了。姑娘就是娟儿。同狗的父母一听,喜出望外,两家人很快就商量好了日子。同狗和娟儿正月里就结婚了。
  结婚不到一个月,娟儿就生了,是个女娃。
  同狗喜欢抱着娃在湾里四处转,碰到人,就把娃递到人家面前,说:你看,你看看得,娃象不象我?
  看的人随口答道:象,真象。心里却说:要是象你才是白日里撞了鬼。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娟儿便带着娃儿离家出走了,一去就杳无音讯。
  一晃就是好多年过去了。
  春天里,我回老家一趟。看到村道两旁,房前屋后,各种各样的花,一簇簇、一片片压满枝头,远远望去,有如一片璀璨绚丽的花海,整个村子就像被鲜花裹住一样。
  回到家,我问母亲:是那个栽了这么多花?
  母亲叹了口气,说:除了同狗,哪个还有这闲功夫。
  我问:同狗为什么要栽花?
  母亲便告诉我说,年前,有人在常洲看到了娟儿女儿,娟儿的女儿已经长大了,考上了大学,学的是园艺。那人带回来一张照片。照片上,娟儿和女儿站在一片花丛中,拈花微笑。同狗要了这张照片,此后,同狗就天天拿一把小铲子,四处去挖花苗,什么桃、梨、李、杏,什么芍药、海棠、玉兰......也不知他怎么就认得那么多花。挖回来了就栽上。他栽的花,湾里人碰都碰不得,那个碰了.就找那个去拼命.....
  我点点头,不知说什么好。
  母亲说:这回你回家来,就多玩几天。西海这些年发了财,要做五十岁,满湾的人都接了。到时你去喝酒。
  西海请客那天,满湾人都去了。同狗也去给西海帮忙,生炉子,摆桌子,忙的脚不沾地。
  做寿最重要的一项仪式是拜寿。西海两口子坐在堂屋中间,正要接受儿孙的跪拜。令人没想到的是,这时门外突然来了两个打扮很时尚的女人-----是娟儿和女儿。娟儿的女儿一下跪在西海面前,磕了三个头,悲叫一声:大-----叫罢一下扑到西海怀里,嚎号大哭。
  堂屋的喧闹声一下静了下来,人们静静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嚯嚯嚯嚯”......大家扭头一看,大门口,同狗正咧着嘴在笑。

(小小说)下面(二)

文苑 2015-09-21 阅读 2.5万 回复 43


坐在我身边的年轻人呼出隐约的酒气。我低声问他:“吃酒了?”
“嗯哪。昨儿一个大学同学完婚。我第一次当伴郎。嘿嘿!”听得出来,他有点儿武汉下面的口音。一问,新洲的,两年多前,考上了省编老师。
“在哪儿执教?”
“宜昌,下面的,县下面;山里,一个乡小。”
对于山乡教师,我有一种本能的、与生俱来的敬意,因为教师本身就对社会奉献多多,对社会索取少少;而常年工作生活在山里的老师,他们的付出我们几乎无法想像。吐丝织茧以自缚,单为他人御冬寒。这话说的就是他们罢。
“苦吗?”对年轻的山乡教师我满怀敬意,一时不晓得该如何表达,竟蹦出来一个揭人伤疤式的问话。
我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不过,他随即说道:“还好吧。就是开始去的那一两个月,特别怕双休,寂寞难受得会死。22岁生日过了以后,我就好多了。”
年轻的山乡教师,看出来也料定我不解其意。他便侧向我,低声而兴奋地跟我讲道——
我刚到县教育局报道的时候,是鞠姐跟我谈的话。
鞠姐是教育局副局长。你根本看不出来她的年龄,只要看了她一眼,你肯定就会认定,世界上再没有比她更美的女人了。她跟我谈了一些什么话,我当时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我痴痴地看着她,隔了她一米五六远,我也能闻到她身上那种好闻的成熟女人的气息。在山小那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里,我经常做梦梦见她。一次双休我也去过县里,专门去县教育局想见她,哪知道她也休息。
(“小伙子,你们鞠副局长结婚了吧?”“结啦,孩子都读中学啦。”“你还这样暗恋她?”)
我是暗恋上了她,而且鞠姐也接收到我暗恋她的大脑电波了。那个周六的早上,我正在寝室门口刷牙漱口,一辆红色电动车驶进山里小学来,骑车的身形好熟悉好亲切。电瓶车停到我跟前,她摘下头盔,泻下一头美发,她手往脑后自然一拢。啊!鞠局长。我一懵以为是梦。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说:“童智吉童老师,没有想到吧?”
耳热脸红心跳。我说:“鞠局长,您好!您来检查工作。”
她推了我一掌说:“叫鞠姐。周六周日都休息嘛,姐检查么事工作呀?你童老师当老师的第一个生日,姐专门赶来来跟你过。”
“哦!我都不记得自己的生日,鞠局长您怎么晓得的?”鞠姐打开电瓶车后备箱,把一个不大的装有生日蜡烛的蛋糕盒递给我说:“不要鹅呀鸭子好不好!叫姐,鞠姐。你今天都是22岁的大男人啦!生日蛋糕晚上吃。姐先给寿星佬下一碗长寿面啊。姐下面可好吃了。这是鸡汁面条、生姜大蒜葱。男不离姜女不离糖嘛。”
鞠姐娴熟地下面条,我傻愣愣地看着她的身形动作。我从来没见过也没想到有像鞠姐下面条这么优雅的镜头,我想起来用小米把她拍了一张又一张。鞠姐甜甜地笑着说:“姐下面嘛有么事好照的?”我皮道“鞠姐下面的靓照,至少可以迷倒一百万人,只可惜我的粉丝太少了。”鞠姐拍了好大的一只生姜放在面汤里,面条特别有味,面汤也格外鲜美;不过,鞠姐走的时候,却把剩下的生姜带走了。
她跟我说,他原本是建行的主任,没有遵守法规判了五年。今年,鞠姐再给我过了这个生日,他就该要出来了……
我要下车了。

【小小说】猫

文苑 2015-09-20 阅读 1.6万 回复 35



猫文/波罗蜜
伺弄完妻子睡好,张三挪开鱼缸盖,看了看从鱼市买回的两条鳜鱼。他想,给妻清蒸一条,另一条,就送李四吧。 一只猫突然落在缸沿,叼起鳜鱼,扭头就逃。张三紧追至李四屋后,看到猫亮着绿眼,“嗖”地钻了进去。 张三犹豫了一下。他知道现在只有李四一个人在家。丈夫王二春节就出去打工了,儿子住校读初中,周末才回来。平时犁田耙地,卖粮打谷,都是他帮衬着。她也经常主动给他拾掇菜园子,农忙时节,她会把他泥乎乎的脏衣服扯过去洗晾好,叠得整整齐齐再送过来。有时,也过来陪他的瘫妻说话解闷。平时,他是难得进李四家一次,除非借个酱醋什么的。 已近中秋。屋外月黑风高,树枝摇曳。一阵劲风吹过,门嘎吱一声虚掩半开,一股鱼腥味飘了过来。他想起了那条肥美的鳜鱼,理直气壮地走了进去。 他在李四卧室门口的黑影里停住。 屋内亮着灯,她低着头坐在床边织着宽大的毛衣,时不时看着墙上嘀嗒作响的摆钟。她的头发乌黑湿漉,雪白的裙裾衬托着丰满有致的身姿,灵巧的双手飞针走线。 “好美!”他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肥皂香气,心里惊叹了一声,身体里涌起一股久违的莫名的躁动。 “四儿……”他颤颤地叫了出来。 “回来啦?!……”她扔下手中活计,从床沿敏捷跳起,慌乱而欢喜地拨弄着头发,向卧室门口跑来。 他惊慌无措地张开双臂。 她在门口停了下来,努力适应着堂屋的黑暗,瞪大眼,喊了声:“三哥……是……你呀!”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起伏的雪白胸脯就像那条肥嫩的鳜鱼在他的眼前跳跃。 他开始将白色的裙腰合拢进他的双臂,失声说道:“好肥的鳜鱼!……”。 “不……三哥!”她轻轻挡开他结实的臂膀,平静地向着堂屋说: “你……可算回来了……” 堂屋的灯被扯亮。王二左手提着箱包,右手拎着月饼袋,静静站在张三身后。 那只猫突然从卧室窜出,慌不择路地撞上张三的脚,转瞬消失。 张三捡起正打着挺的鳜鱼,讪讪地笑。边走,边说: “这该死的馋猫!”(2015年9月20日)


让座与抢道
A、让座
马主任坐了一辈子机关,可谓笃修心志,与世无争。退休之年适逢房改,以6500元购得两室一厅单元一套,实现了居者有其屋的心愿。为此,特嘱老伴筹办家筳一桌,宴请机关科长以上的同僚,以示庆贺。
17点30分,局长、科长们一溜儿到达,不大的客厅里顿时热闹起来,大家你推我让,谁也不肯先坐,谁也不肯坐首座。年纪轻、级别低的侯科长们,垂手远远地立在屋角,作谦恭样等待着调遣,倒是刘局长和胡副局长大度的多,双双攘臂上前,你拉我扯,嚷着让对方带头在上首落座。
“老刘啊,你是元老,你该坐上席!”刚调任不久的胡副局长恭敬之意溢于言表,拉着老刘局长的手说。
“哎呀,上席我坐得多了,开年我这把椅子就是你的,今天我非让你坐上席不可!”老刘局长推着胡副局长,谦让的美德溢于言表。
一旁的张副局长、李副局长,还有工会秦主席、纪委冷书记等等,也在按一定的座次推让着,满屋的声浪和唾沫星子,烘托出一种热烈的让座场面。
马主任腆着张笑脸,偶尔插上一两句嘴,咯咯地作鹭鸶笑。
酒过三巡,宾主已面红耳热,突见马主任自个举杯来了个“一口闷”,叉开光荣退休与喜购房产的话题,抑扬顿挫地道出一番关于“让座”的宏论来。
“让座之风自古有之,之所以如此盛行,其故不外有二。”马主任端起邻座的酒杯,又来了个底朝天。“ 第一,让来让去,每人总有个位子,所以一面谦让,一面又胸有成竹,尚若主人请来十五位客人,而只有十个位子,恐怕这座就不太好让了。”说论间,马主任的眼珠子溜溜一转,嗖地环视四周一番。“ 其二,所让者大抵是个虚荣,本来无关宏旨,方圆一桌,无论任何一方落座,均可享受到同等的利益,假若有个明文规定,凡坐过首席若干次者,在确定级别、职位上将着实特别有利,恐怕……因此……”
马主任的高谈宏论还在唾沫四溅着。马夫人端着柞菜吵肉出厨房,口中念念有词:“晚忘今霄上来啦!”满座却如僵尸般静默。 马夫人嗖地抓起一双筷子,抽向马主任的脑壳:“老抽筋地,我叫你灌泡!”


B、抢道

悬楹市这几年开放搞活,蓬勃发展,新修的中轴大道宽阔而气派,只因春节放假,中间的一座涵桥未来得及最后完工,以一临时铁架桥替代,仅可供一辆车通过,尚未达到畅通无阻的状态。
正月初八的一大早,两辆银灰色切诺基小车向临时铁架桥对开而来,晨雾中,双方的司机都发现了对方,都加大油门想抢先过桥,恰好两车同时急刹在铁架桥的两端。
“ 嘀、嘀嘀……”
“ 叭、叭叭……”
两车的司机都急躁地揿响了喇叭,对峙着互不相让。
“怎么开,抢什么道?”一方的车窗玻璃摇下来了。
“我抢道,你停在哪里?”一方的司机探出头来反驳。
“ 嘀嘀……叭叭……”
又一阵急骤的喇叭叫阵之后,双方司机扭头望望后排的主人,以示征求意见。
两边后排的主人均闭目仰卧,似若无其事一般。
“ 嘀嘀嘀……叭叭叭……”
铁架桥两头后续的车辆已摆起了长龙,喇叭声此起彼伏。
两辆切诺基的车门同时开启,双方的司机气冲冲下车接火,一方摘下墨镜,一方取下手套,情势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火药味直冲天门。
正置一触即发之际,双方车后座的门同时开启,出来一黑一白两位头头,气气派派,方步悠悠。
“ 哎呀呀,这世界真太小,原来是黄局长!”白脸头头眼睛尖。
“ 哦嗬嗬,这道路真太窄,怎么是你王局长!”黑脸头头也大惊。
欢快的招呼声中,黑白黄王二位头头的手亲热地握到了一起。
“ 哎呀,真是的,我这车还是你黄局长关照办理的牌照呢!”
“ 彼此彼此,我这车还是你王局长特批优价购置的呢!”
黄王二局长亲切的谈笑间,双方的司机喜上眉梢,机灵地互递香烟,迅速回车倒开车来。
“ 王局长,你先请!”黄局长恭谦地打着手势。
“ 黄局长,你先过!”王局长诚恳地让道。
早春的晨雾已经散去。临时铁架桥两头汽车长龙的马达声、喇叭声,仍在不停地怒吼着。
作于1994年2月

红藤柳绿桃正紫

文苑 2018-05-16 阅读 1.1万 回复 6
红藤桃紫 【原创】



在儒良贤的眼中,春天浓缩了四个季节的元素。有吃的,有玩的,有看的,有赏的,那份自由那份洒脱的属性对于在世俗与人性的边缘游离良久的流浪汉来们说,那并不是苦难与下作,而是经历与成长。
刚接近不惑之年的儒良贤的人生之路,充满了离奇充满了惊险,充满了人世的千变万化,一个世俗之人的世俗之路,不是在世俗的慵懒的时光里度过,而是在流浪的路上,那条路可以让一个身心情放空的汉子充满了希望和幻想。
梦想和希望对于儒良贤来说,就是寻找一条人生的出路,是的,人世间很多的人就是为了一条路而出发,之后,从此不问归期。不念旧途。
一个偶然的机会,儒良贤遇到了从古泽云梦流浪而来的三和镇女子谢红紫。那是十五年前的一个秋天,儒良贤行走在鹦鹉大道和沿江大道交汇处,路两旁开的正艳的指甲花吐露着迷人的芬芳。突然,从沿江路走过来一个妙龄女子,肩上背着个半新不旧的包,包里装的鼓鼓囊囊的,儒良贤不想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也不便多问,盯着那包小看一会儿。正准备离开,哪知,那女子先开口道:大哥买桃子不?
儒良贤摇摇头:买,不买,嘴上支支吾吾的……
女子说:我姓谢,名红紫,这大红桃,是俺自家树上结的,可甜了。
儒良贤把身子向女子牵拉着靠近,一瞅,呵,好大好大的大红桃。
她不在吱声,直接将大红桃递给儒良贤一个,那红的发紫的大红桃子躺在儒良贤的手中,像是回到了主人的家里,安然自若的躺着养神。忽然,不知从何处过来一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对那卖桃子的女子说,这桃子我全买了。说完将女子肩上背的,手里提的估计二三十斤桃子提在手上,嘴里说到:走吧,跟我拿钱去呀!
女子依依不舍的向儒良贤点头告别,还不时回头的看着儒良贤,在那中年男人的一再催促下,随中年男人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时光已是十五年后的日月了,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在某寺庙门口摆摊算命,那女子就是当年卖大红桃的妙龄女子,那老者就是将卖桃女的桃子全部连人带桃子一起买下的中年男人。
妙龄女子不在青春如柱,不在青丝如瀑,脸上和眉宇间不在神采奕奕,有的是一缕银丝伏鬓角。有的是遗憾与等待有的是渴望与失落。更多的是幽怨和惆帐。
看样子他们已结为夫妻,如果没有估计错的话,一定也生了孩子,至于家兴不兴旺,过的好不好,已不是儒良贤所要关注的问题。
他们已经结为夫妻,并且伺候这个中年男人一晃就是十五年,不难想象,一个乡下来的未婚女子,就这样阴差阳错的与素昧平生的老男人过了足足十五年,十五年是一条怎样漫长而曲折的路,只有那个女人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过了几天,儒良贤决定自己也到寺庙门口去摆摊,一来了解一下行情,二来打听一下有关谢红紫的生活近况。
这年正月初八,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儒良贤带上凳子和桌子等用具来到寺庙的右边坐下不久,谢红紫来了,她来到儒良贤的身前一下就坐着,不停的问这问那的打听行情,并试探性的问儒良贤,开张了没,一天可以挣多少银子。儒良贤自然不会和那个女人唠叨那么多。再说,凭儒良贤的直觉,这个女子并不是一个有多少实际能力的人,也许仅凭单纯的社会经验可能只是稍微的具备点自谋生路的技巧,不能从根本上达到一定的境界。
在这个谈金钱而忽视素质与教养的年代,所有的规矩都不是规矩了,更何况有境界又能怎样,像儒良贤这样循规蹈矩的人,还想挤进红尘中来分“精英们的”羹,真是想得美,于是,像谢红紫那样的女人原本就没把他儒良贤放在眼里,所以,谢红紫一来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坐在了儒良贤的前面,一来她可以从儒良贤那里学点真知识,二来也算是对儒良贤的新来咋到来个下马威。
儒良贤原本就不是个争风吃醋的主儿,在说,十五年前,谢红紫对他投以深情而恋恋不舍的回头一瞅,给儒良贤注入了难忘而感恩的液体。只是当时身处落魄境遇的儒良贤缺乏那份勇气和底气去向谢红紫表露真情,好事往往就是这样毫不介意的擦肩而过的。
后来的人生路上,尽管儒良贤已经明白,在女人面前缺乏足够的勇气和力量是很难得到女人的欣赏和青睐的,但他就是提不起精气神,一直以自卑和低调的处事风格在人世的边缘苟延残喘了四十年。
再后来,儒良贤又遇到了一个年届不惑的女子——武秀灵,武秀灵可以说是他在人生路上遇到的相当投缘的姑娘,武秀灵是一个金小慎微但又不是那种胆小如鼠的人,她的内心的能量足以让她在尘世的风雨中摸爬滚打独善其身。
可是,自卑与落魄终于让他夹着尾巴,离开了武秀灵,每当想起这段小插曲,儒良贤觉得肠子都要悔青了。
此次与谢红紫的再次邂逅,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眷念的成份,可谁知道,这女子不是当年的卖桃女子了,她的心智多少比以前提升了几个百分点,看来,在不出众的女子,经过岁月与男人的提炼,都会散发出令人想像不到的光环,这样的一种光环,不是让人敬而远之,就是让真爱她的人退避三舍。
儒良贤就这样又想入非非的望着落在古庙禅寺上的余晖摇摇头又点点头,这样的日子又岂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呢?
2018,05,05



花船谣

文苑 2018-03-10 阅读 2.4万 回复 13


    花船谣
文 /杜官恩
                          
  水瞎子身上有好多事情人们都不清楚,像他小时候瞎的一只眼睛。起初是眼睛红
肿,爹妈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没事。到真有事时已无能为力了。其实,是他与人打“
灰仗”被人照眼睛撒了一把窑灰。他以为过几天就会好的。他的徒弟又伢子问起此事
,水瞎子说:“不清楚。”
  “奇怪呢,自己不清楚自己的事?”
  “你不清楚的事多着呢。这西荆河的水是从哪儿来的,又往哪儿去,为什么这么野,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水瞎子一个一个问纤夫,纤夫们一个一个摇头。“还有啊,人人都说水能穿石,为什么到这里就不灵验了呢?把这水夹了个急拐弯的堤,怎么就冲不垮呢?”纤夫们又一个一个摇头。又伢子嘀咕“肯定有原因,我们不知道,总有人知道吧!”水瞎子敲了又伢子一“丁公”,“你小子比我还犟啊!好吧,你去找人问吧,几时问清楚了几时回来学鼓。”
  见师傅起火,又伢子再不敢刨根问底了。他问过往船只上的人。有说水是从汉江来的,有说水是从长湖来的,还真没个定准。至于说堤之所以牢不可摧,更有奇人说是解放战争时期一河血水给泡的!
  双利河是西荆河最大的一条支流河,源头就在这个拐弯处。因为是直对着上游,流量完全依靠一道不大也不小的闸控制。闸下的流量不如主河的流量大,但流速比主河高几倍。致使过往船只过此闸时比登蜀道还难。从水瞎子他们日日夜夜用脚板打磨得光亮光亮的一条纤道上完全可看出来。
  纤夫中的鼓手和龙船上的鼓手一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一只船能否安全过闸,全看鼓手是否精明。又伢子来到纤夫队,压根儿就没想到要学鼓。水瞎子喊到他的名字时,他吓得直缩脖子,是被水瞎子拎着耳朵给提出来的。水瞎子是什么人物?他又伢子学得来吗?鼓手的第一步基本功就是熟识水性。这里所说的水性,不是一般人下到河里不沉的那种。而是一种可以将你置于死地的千变万化的那种。水瞎子训练鼓手近乎残酷。把你逼到闸口上,不教你任何自救的方法。又伢子被纤夫们逼到死亡边缘,吓得他直告饶,求各位叔叔伯伯们放过他。纤夫中没有一个同情他的。水瞎子背过脸去,胳膊往上一扬,“掀!”纤夫们一涌而上,又伢子像一截湿桑树一样被扔下闸口,嗵的一声,不见了。
  又伢子仿佛跌入地府,四周漆黑无比。他只觉得身体一会儿飘,一会儿旋,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翻,又一会儿滚。手被什么拉了一下,头被什么碰了一下。他完全不知道东西南北,完全不知道朝哪个方向才能获得新生。由于入水前的惶乱,本该吸足的一口气没有吸足,以至胸部早早的开始憋闷了。出于本能,又伢子在呛了几口水后,开始努力地寻找平衡的感觉,努力地朝一个方向划动。又伢子触到了一堆软泥。他心里一阵狂喜。他知道这是河底,有了平衡的参照物,他迅速用手摸清平衡线,双脚丁立在河底上,垂直地奋力一蹬,即便河底是斜面的,他也有出水的机会。又伢子钻出水面时,岸上鼓似雷鸣,人如虎啸。又伢子看到水瞎子脸上堆起了一砣尖尖的牛粪堆。
  水瞎子可以在启板台上跳入水。有一天,又伢子望着启板台上伸向半空里的闸板轴套问水瞎子,“敢不敢从那个上面跳呢?”水瞎子不语。纤夫们说,“必死无疑。”因为入水里必须有个合适的水深做缓冲。河水深度远远不够。
  纤夫们喜欢把太阳出来了喊着“卖簸筲的来了。”反过来,夕阳下山就是“卖簸筲的回去了”,纤夫们就是跟着它出门进门。
  纤夫们最快乐的时候就是拖花船,不仅有喜烟喜糖,还可以借闹花船之机,让新娘子露出真面目让饿汉子们大饱眼福。
  闹花船的纤夫,船技要好,嗓音要高。围观的人挤密匝密,足可以让你出够风头。一般闹花船都是水瞎子上的。
鼓声响起。纤夫们从闸底放过纤绳,拽住花船,开始有节奏的松一下紧一下的用力。水瞎子在河中间踩着鼓点,将花船摇来晃去,敞起喉咙像破锣却高亢无比。
        “八百钱(那么)(哟哟)
买头猪(那么)(呀嗬嘿)
喂三年(那么)(哟喂哟)
鹰叼走(那么)(哗着)
奶奶哭(那么)(哟哟)
还是舍不得那张嘴(柳么)(呀嗒嘿)---”
这是三遍还原的《奶奶哭》。河里唱一段,岸上和一段,场面很是热闹。假如新娘子
硬撑着不肯出船舱,他们会再来一段《丑女婿》或是《哄叫化子》保证叫你受不住船晕
而告饶。
      “大字不出头(那么)(哟哟)
         两边挂气球(那么)(呀嗬嘿)
         三天不吃饭(那么)(哟喂哟)
         吃个大鸭蛋(那么)(哗着)
         借你三分钱
         还你三分钱
         胡子两边翘
         肚子像尿脬(那么)(哗着)
         胳膊像括号
         腿子像镰刀
         这样的女婿
         你要不要---”(那么)(哗着)
  
  新娘也有被整哭的。不过俏佳人增加几分泪光,更加楚楚动人。
  这样的日子他们觉得太短,快快乐乐一下子就打发了一天。
  看着别人婚嫁,又伢子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师傅,你怎么不娶个媳妇?”
  水瞎子脸一抹,一堆牛粪就掉了,“我不看你还小,揍你一顿的。娶个媳妇有什么
好?她是能帮你一把呢,还是能拉你一下?你问他们,媳妇好不好?香油瓶子一个,倒
了就没用了。坐着吃,睡着喊,麻烦着呢。你问问他们,哪个泅得过闸,还不是媳妇闹
的,一群没用的东西!”
  纤夫们个个面露愧色,有个媳妇像还是一种罪过。闸底下,逝水飞流,纤夫们大多
是游两步退两步,上岸时脸像虾子夹得红。只有水瞎子,可以攀住闸壁上的篙眼,左横
右斜地冲刺过去。这是他的本事,是他能立于纤夫面前的资本。又伢子想,水瞎子骨头
缝里都攒着劲!
  水瞎子又发话了,“我跟你说,色不可近,欲不可贪,这也是鼓手的基本功。否则
,人命关天,出了事没后悔药吃。”
本是随便问问师傅的,水瞎子的一番话像冰雹铺天盖地一阵乱砸,砸得又伢子心冷脸
白。
  天蓝地绿,莺飞燕鸣。又伢子刚刚学会当鼓手,水瞎子就丢手不管了。又伢子听着
闸底下呼啸之声,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大漩小涡,脖子间冷气直灌。待过的船一艘挨一艘
泊在双利河边。任船工怎么求,水瞎子只是躺在草地上嚼狗尾巴草,翘起的一片大脚像
锨板,一摇一摇,显着他的一种牢不可摧的固执。被人求烦了,水瞎子一记锣响,“是
不是想找死?!”
  纤夫们一个一个无奈的瘫坐在纤道上。水瞎子脚痒,伸到又伢子的身上蹭。又伢子
发现师傅常穿的一件马掛不见了。他刚要开口问,旁边的一个纤夫扯了他一把。
  奇怪得很!
  过不多久,从河那边借船过来了一个男人,手里拿的一件马掛正是水瞎子的。那男
人长得像刚栽不久才成活过来的一棵白杨树,挑起的脑袋像个鸦雀窝,那闪动的两个眼
睛正好像两只鸟。这形象叫人怎么看怎么不来劲。“白杨树”把马掛往水瞎子身上一扔
,说:“你凭个心吧,总不能只让我一个人吃亏吧?”声音像是通过一个鸡肠子出来的。
  又伢子想起来了,这男人是河对岸的。他上工下工来来去去,身边总跟着一个标标
致致的媳妇。这媳妇经常坐在河滩上一边放牛一边看他们拖船。纤夫们有时向她打个口
哨换一个甜甜的笑容。
  看来,他们之间的棘手事,纤夫们想插手也找不到缝。
  水瞎子突然从草地上蹦起来,冲“白杨树”一声吼起来,“怎么不带把刀过来?脖
子就在这里,杀、剐任由你,来就来痛快的!”水瞎子说完,直奔到一棵树下,掰下一
根胳膊粗的树棒,递给“白杨树”。
  听到“痛快”的字眼,“白杨树”鼻子都气歪了,刺疱癞瘤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色彩更加丰富了。看这男人本事都不大,本该如雷轰顶跳脚大骂的,倒被水瞎子的一招
给吓结巴了。“我无权也没准备杀你剐你,只要你从那个上面往下跳一回,让我服气,
让我骂自己一声‘该’就得了。”“白杨树”指指启板台上轴套杆。
  看人不起眼,心却出奇的毒辣。又伢子喊了一声,“师傅!”
  水瞎子二话不说,穿上马掛,一步不停地蹬上启板台,攀住了套杆向上爬。纤夫们
向“白杨树”求情,力图劝阻这场用生命做赌注的游戏。
  水瞎子大骂一声:“孬种!”
  水瞎子望着奔流不息的河水,望着被风霜雨雪浸泡得光亮光亮的纤道---他是在
惋惜那么多疑问没机会弄明白呢,还是在回想着人世间最快乐的事情?反正水瞎子脸上
隆起了一堆再熟悉不过的干牛粪。仿佛一声惊雷,水瞎子喊:“起鼓!”
  又伢子一愣。纤夫中有人喊:“花船谣”
  于是,古老的西荆河,震响起一首又一首生命的欢歌。
  又伢子只觉心间有股力量突地冲破了喉咙:             
        “八百钱(那么)(哟哟)
买头猪(那么)(呀嗬嘿)
喂三年(那么)(哟喂哟)
鹰叼走(那么)(哗着)
奶奶哭(那么)(哟哟)
还是舍不得那张嘴(柳么)(呀嗒嘿)---”
  花船谣里,水瞎子仿佛不是去与死神碰面,而是举着马掛泅过河去与那个标标致致
的媳妇相会。他一步一步朝套杆顶上攀。
  水瞎子也许还有一种逃生本领没有教给又伢子,何许根本就知道是去送死。身上具
备的一种豪情激励他勇敢地去面对一个未知的世界,他知道,那个世界会被他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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