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

2012-02-28   发表于 文苑   阅读 1.8万   回复 22
在我的记忆中,珍藏着这样一个画面:温暖的橘黄灯光下,头上缠着纱布的弟弟半躺在爸爸怀中,一脸慈爱的妈妈一口一口喂着弟弟吃桔子罐头,弟弟的手中还拿着一支棒棒糖。只见弟弟吃两口罐头,舔舔棒棒糖,再吃两口罐头,再舔舔棒棒糖......沉浸在甜蜜中的他似乎忘了脑伤的疼痛。

站在一旁的我满眼满心都是羡慕嫉妒恨:为什么被父母宠爱的不是我?为什么吃罐头的不是我?为什么舔棒棒糖的不是我?为什么哼哼两声就让全家惊慌失措的不是我?......只要能有这种待遇,就算我的脑袋被驴踢个比弟弟更大的窟窿我也认啊!

可惜这种对关爱的渴望总也难满足。好不容易我生了个病高烧不退,家里却只有婆婆一个人在,而且她老人家还要赶着去大队忆苦思甜,匆忙中往我额头上盖块毛巾就走了。我一个人在暗夜里灵活出窍死去活来,等到第2天,大人们发现大事不妙的时候,我已经不省人事了。所以婆婆如何呼救,村人如何急智用摇篮抬我上九真医院,爸妈如何从外赶回,医院如何急救,我一概不知。关键是烧一退,没有任何过度期,我直接就活蹦乱跳能歌善舞了,那种倚床卖萌喂吃舔糖的日子恁是没能出现在我生活中。 当年这种急性脑膜炎是农村的一大杀手,很多人为此耳聋残障,落下残疾,有的直接就去世了,我可真算命大。

上初中后,班里的女生有的可以有特权了,比如体育课可以不上,动不动就缺课说肚子痛。我有时拉她们去跑步翻田框子等,她们就会拒绝:不去,人家不舒服啦!种种娇憨让我极为羡慕,不由得对“那个不舒服”生出无限向往,什么时候我也可以撒娇微嗔一下?可我偏生跟个牛犊子一样壮实,老是等不到这种娇憨不舒服时刻。在我印象中只有两次跟“那个不舒服”相关的经历:一是N年前爬了一整夜的华山唱了一晚上的山歌去看日出,二是沮丧心境下陪一个气急败坏的同学走了无限远的路程。不过就算正常人经历这种劳累恐怕也会心力交瘁吧,所以也算不上是那个不舒服的原因,空留余恨。

天性.爱动的我从小栽秧割谷等农活无一不精,田间地头练出来的体格再加一个“铜墙铁胃”,想生病不易。井队再不济的伙食我也甘之如饴,酒肉穿肠过胃病绝不留。而且身体的适应能力还强,新疆的羊肉我刚开始闻着就吐,吐啊吐的就习惯了,后来还觉得鲜美异常;海拔五千多米的青海属地我也一样呼吸如常;北方暖气不适应流两天鼻血就好了......所以想让这样一个仙级人物病泱泱躺着让人呵护照顾,还真是难。

闺蜜们生个小病,男友们都会鞍前马后小意伺候。眼睛不舒服了,帮着滴眼药水,敷眼;手脚发凉了,热水袋随时奉上;胃不舒服了,牛奶稀饭汤汤水水都来了......这一切让身边的我很是开眼:太周到了,太周到了!于是,我也仿之怯怯撒娇:我不舒服......哪知身边人毫不上当,一顿抢白:才说过自己爬树打枣下水捞鱼水壶煮汤悠哉游哉,现在不舒服了?我看是闲得不舒服!乐得不舒服!这样一棒子下来,示弱哀怨之声不得出口,只能死扛硬挺。

关于生病的美好记忆唯有一次,是一个老大夫的严谨带来的。她第一次只说让例行检查,接下来说进一步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后,表情严肃要求做癌症筛查。姐姐话未出口眼圈先红,我觉得不太可能,就劝她:几次车祸撞不死(都是别人开车),小时候摔不死病不死,哪会弄个什么癌症出来搞笑死!她们说我乌鸦嘴,一时间空气肃穆沉重,我也不敢乱开玩笑,于是在接下来等检查结果的日子里,只好接受她们给我的VIP待遇:小妹不辞劳苦大显厨艺,基本上我想吃的什么东西都香喷喷端上桌,所有我的吃穿用度都按照我的喜好来供应,不出言相讥,也不挤兑我。每日里,我们谈天说地回忆往事憧憬未来,仿佛我们美好的一生都会这样相依相伴不会远离。只可惜好景不常在,等检查结果一出来是一场虚惊,小妹就把每天的账单放在了我的面前!

上周感冒,但诸事缠身不得片刻休息,熬到周五晚上扛不住了,躺到床上烧到39度。原子放学回家,轻手轻脚开灯冲药,喂水量体温,不敢稍离。他在外边客厅写作业,把我的卧室门大开着,嘱咐我不舒服就随时叫他。晚上,原子在我床前逡巡再三,才去睡觉。以前我总希望自己病倒啊晕倒啊身体有各种瑕疵毛病啊,让身边人来千般呵护万般宠爱,可是见到原子惴惴不安的面孔,我只希望自己是金刚之躯,再也不要生病。第2天一大早,我神采奕奕起来,按原订行程出门办事去了,原子目瞪口呆追出来:您倒是歇一天啊!我潇洒地说:不用歇了,走自己的路,让病痛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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