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父十年

祭父十年 2012.4.3 昨夜梦里，父亲衣衫褴褛，走在老家附近的野草埂上，我一边追一边喊：爸爸，您到哪里去的啊？但我怎么也追不上。及醒，潸然泪下。十年前的今天，当我握着父亲枯瘦的手、看着父亲吐出最后一口长气，当泪水再一次模糊我的双眼、滑过我的脸庞时，我知道，父亲终于离我而去了。尽管我在半年以前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我还是没有想到父亲会走得这么快、走得这么痛苦。不然，我不会准备在此前一个星期发出小孩十岁生日庆宴的请柬。那天上午八时许，身患肺癌的父亲突然剧烈气喘不止，父亲自知大限将至，便打手势让不会讲话的母亲把自己唯一的一套新衣服叠好，用麻线捆住，放在箱子里，告诉母亲等他闭上眼睛时穿上。母亲也知分离的日子到了，不禁放声恸哭。父亲又比划着叫母亲不要哭，并让母亲请一个远房叔叔来理了最后一次发。然后，坐在床上不停地咳嗽、喘气，等待着死神的降临，盼望着在外亲人的归来。而那时，我正在赶赴宜城参观考察的途中，弟弟、弟媳正在千里之外的厦门打工，两个孙儿都在学校读书。当我接到幺爷要我赶快回家的电话后，我马上从京山钱场下车，先打电话到卫生院，请他们先派医生到家中急救，后请市一医120和我一起赶回了家。看到父亲痛苦的样子，我要立即将父亲送到医院抢救，家中众多前辈、亲友劝我不必要再把父亲搬来搬去了，以免父亲去世后有家不能归、有门不能进。我还是执意将父亲送到了市一人民医院，我希望借助现代医学的力量，让父亲多活些日子，哪怕只是几天，能亲眼看见孙儿的生日庆宴。但无情的病魔将爸爸折磨的死去活来，当医生告诉我已没有任何救治方法时，我不得不含着眼泪抱起父亲说：“爸爸，我们回家。”父亲喘着气，用疑问的眼神望着我，问了我一句话，也是父亲一生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们回家？”我和幺爷、幺叔两位前辈一起泪流满面地说：“是的，我们回家。”因为父亲至今都以为自己得的是支气管哮喘和胸膜炎，还在等着和我“五一”去武汉确诊。并且常对村里人讲：我要能再活十年就好了。是的，父亲，您要是能再活十年，几个孙儿都要上大学了，哪该多好哇。
父亲的一生，是艰难、困苦的一生。幼时爷爷在汉当人力车夫，婆婆长期多病卧床，爸爸七、八岁时便挑起家庭的重担，伺奉母亲，带引弟妹；十四岁便以家中唯一青壮年劳力身份参加了国家水利工程建设，挖沟打堤、开山筑路，后来领导见父亲年龄太小，身体太单簿，便叫父亲烧火。从此，父亲先后在几个乡镇集体企业和村里当炊事员工作，一辈子为人烧火做饭。由于家中贫困，爸爸三十岁才与不通言语的母亲成了家。从此两个苦命人、一个困难家，伺老母、扶子女，东借西挪，直至六十岁才还清所有债务。如今，天亮了，贫穷的日子过去了，幸福的日子来了，而父亲却走了！苍天有情泪自流，大地悲歌泥自泞！父亲没有读过一天书，一个字也不认识，但父亲常教我做人的道理。记得我刚上中专时，父亲到镇上赶集从地摊上给我买了一本书，书名叫《增广贤文》，说：娃儿，你读了中专，将来要参加工作，我听别人说这本书蛮好，我就买了回来，你要好好地读，这里头有一些做人的学问。但年少无知的我表面上说好好好，背地里却把那本薄薄的油印资料翻了一遍，便丢在了一边，现在早已找不着那本书了。但父亲教我的人生道理却永远铭记在心：与人要为善，做事要凭心。父亲、母亲为孩子牵肠挂肚，受尽了苦累，但我们做孩子的，却不能经常在父母的膝下伺候。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而我十五岁便离家外出求学，弟弟、弟媳成家后也外出打工，家中只有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父亲走的那天，两个孙儿因为期中考试不能回来送行，那时那刻，我才真正体会到“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的切肤之痛。父亲生前常对人讲，最担心、最牵挂的就是母亲，一旦他老人家过世，留下母亲一个人，说的话别人又不懂，我和弟弟又不能长期在家，怎么办？那时每次当父亲对我说起这些时，我都是随口说不要紧的，那天父亲走了，我才意识到赡养老人这种强烈的责任感，我们必须把母亲安排好、伺奉好，以慰爸爸在天之灵。十年了，父亲。今天，您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十年了！在没有您的这十年里，我常常在梦里见到您，您还是那么慈祥，那么瘦弱。在没有您的这十年里，我都按照您的教诲在做，每做一件事都要先想一想对不对得住您。现在，母亲一个人在家生活得很悠闲，每天两杯小酒，牙齿一颗未落，只是背有些弯了。平时隔壁的二爷幺爷照顾哈，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每月头我都会回去看看母亲，陪母亲喝喝酒。您的大孙子去年已经上大学了，小孙子马上也要高考了。我和爱人工作都挺顺利的，弟弟、弟媳在外面的生意也挺不错的。父亲，您生前的愿望都基本实现了，您在天上应该高兴吧！十年了，父亲。今天，按照家乡的习俗，我和孩子回来给您上坟，并把您的遗像从老屋的墙上移到坟头的碑前。当我站在板凳上把您的遗像取下来时，母亲坐在堂屋里放声恸哭，在去坟地的路上，我看到十年前不懂事在您遗旁玩耍嬉戏的孙子今天也满眼含泪。在您插满鲜花的坟头前，有您的弟弟、妹妹、妹夫、侄女、儿子、孙子，我们给您烧了很多钱和纸，您收得到吗？我们都没有说话，所有的祝福和祈都伴着那些袅袅青烟直上九霄，您看得到吗？离开您的坟头时，我们放了很多鞭和炮，您听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