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那件小事

2014-11-08   发表于 文苑   阅读 2.1万   回复 49


大二寒假,某天下午。我爸突然很严肃地把我叫过去。他在我面前正襟危坐,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他很严肃地跟我说:“从现在起,你可以谈朋友了。”我爸对我,很少有这么郑重其事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点头说:“好的。”
这一节很重要,因为这一节让我突然明白,其实之前我根本没分清喜欢和爱,抑或欣赏、崇拜。十八岁之前,我以嬉笑的姿态自以为是地暗恋过很多人,也津津有味地八卦过或者装模作样地分析过许多听来的爱情。以为自己不需要经历,已经看得很透,以为自己真的是在感情上充满智慧的女人。但后来的事实很悲哀地证明:其实一切真的不过是自以为而已。自——以——为——是
我一直是听话的小孩,听父母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谦逊有礼,适时恋爱。
所以,大二五月,我以迅雷不及百度之势,恋爱了。从初见,到确定,经历十四天。
那一日,我在学校球场边看一场蓝球,他打后卫。球赛后,我去充话费,他竟然也是。我排在前面,报自己的号码。回过头,他就在身后,笑。那一晚,在学校附近喧闹昏暗的溜冰场休息区,一大群男生在烟气袅绕中肆无忌惮地笑或大叫,他安静地坐在墙边的位置,摆弄一包薯条,我看着他的时候,他突然抬头,对我笑,牙齿洁白,笑容干净,一会儿手机响,短信上一个笑脸,我再抬头,他看着我,又笑。他的眼睛不很大,但是很亮,纯净而深邃。
一瞬间,所有的喧嚣停止,天使逆光而降,静默,唱颂歌。
那日之后,再见是第十四天下午,他过来请我们全宿舍吃饭,完成大学恋爱的默认程序。
他是同学的朋友,外校。他不抽烟。他在公交上随时让座;零食袋如果找不到垃圾桶,会捏在手上半天,直到回学校:他的朋友遇到麻烦,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也似乎每一次,他都可以解决得很圆满。有一次,他朋友的女朋友要经他所在的城市转车,朋友托他接站。一个两分钟的电话,他在出站口等了四个小时,火车夜半三点,十一月的天。
这一场异地恋,坚持了我整个大学认识他后的两年。两小时的车程,一月一两次的见面,好在大学有足够多的假期,可以让我们在一起更久一点。
我从未想过结局,只是满心欢喜。满心欢喜地对他好,悄悄帮他充话费;在吃饭的时候自己去买单,怕他尴尬,总是说去洗手间,打听他喜欢的颜色,为他买内衣,洗好,在最充足的阳光里晒干,洒上我觉得很配他气质的树香型古龙水,害怕太浓,叠好又打开,打开又叠好。
他家境不算好,父母在外打工,寒假时,他一个人出去打工,不让我知道,但是我还是知道了,任他如何掩饰,我依然从细节处看出端倪。其实至始至终,他的任何细微的心理变化,我毫不提及,但是心里都无比清晰。。
怕他打工辛苦,在深夜里想着他哭。怕他一个人孤独,用无尽的借口让他放开顾忌,到家里来住,然后和妈妈一起,给他做一切我能够想到的,好吃的食物。和他一起,在街上很招摇地散步。
有一次,他陪父亲小酌,喝醉了,躲在卫生间里哭。我妈妈给他煮解酒汤,又叫来医生。他不出来,我给他端水,叫他开门。那个下午,靠着马桶,他抱着我一直哭。直到天色昏暗,他靠着我,睡熟。
他会吃我碗里的剩饭,在我可能出现自卑的时候,及时照顾我的虚荣。他总说我像个小孩子。有一次,我们一起吃路边摊,他坐在对面伸手拉起我垂到碗里的头发,笑着看我,说:唉,看你,像个小孩子,以后怎么过日子哦。此时,夕阳满天,幸福像花儿般霎时开遍心头,甜到伤感。
从一开始,我从未想过结局。在我心里默认的结局,就是像小时候看过最多的童话: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在那个时候,我的世界只有两个字,便是他的名字。而实际上,那个时候,我随时想起他,都是得意和幸福的,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孩,再优秀,也没有一个能够及他。
毕业时,他去了广东,在某大型集团,做地区经理,我在家人的要求下留在省内,每两周回一次家,工作还算轻松。开始时我们每晚电话,傻傻的话可以说一个多小时。后来,电话两天一次,一周一次……反正过程都已俗套,恕不细表。其中滋味,于我而言,逃不过两个字:煎熬。
11月底,我不顾家人朋友的忠告,决然辞职。那一天阴雨绵绵,我蹲在我的红色箱子前,等着晚上七点去广州的火车。箱子里一边装着我的笔记本电脑,一边是两套换洗衣服、我喜欢的卡通床单和两本我喜欢的书。我毫无准备,毫无目的,心里唯一并且强大无比的支撑,是自以为是的爱情。
到广州的当天,我给他电话,想马上到他身边,他说很忙,不方便,他说过两天要到广州开会,去看你,你自己先找个地方住着。
我在广州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广场前,翻遍电话本,然后打电话给一个初中时的朋友,她在广州做衣服,她来接我。
海珠区上涌村某个巷子的某个铁门内,是我在广州的第一个落脚处,用木板隔开的房间,有一张跷跷板一样的床,床边有一张油腻腻的小方桌,我不大的箱子放进去,就再也无法转动,这是我们的卧室,兼大家的餐厅。能够有独立的房间,条件已算不错。
那张床白天的时候,我朋友睡,晚上的时候,她做衣服,我在机杼声中铺上我自己的床单,抱着随手抓来的衣服或者被单,浅浅入眠。电话放在枕边,随时等待他的召见。
三天后,他打电话,说在天河客运站旁边的“蒸功夫”等我,我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背着电脑包欢欣地跑过去。他坐在二楼靠窗的座位,脸上有些漠然而陌生的东西如同冰川,瞬间冷冻了我的热情,我伸向他的手在半空中变成一个很僵硬的姿势,无地自容,不知所措。
因为广东的热天气,我额头上冒着汗,黑色的电脑包让我觉得自己很傻很笨很狼狈很不堪。他已经吃完了,去给我点了杯绿豆沙,然后坐在对面,仰着头,以一种隔离的表情,俯视我,他说,你为什么不好好呆在家里而要过来广东?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系的红色围巾很俗?你上个街背着个电脑做什么?不重吗?不傻吗?
我看着他,眼睛很快起雾。只是抬头看着他,说不出话,周围人来人往,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他突然问:你有没有带纸巾?我说“唔”,从包里翻出纸巾递给他,他不接,眼角泛起一个厌烦的表情,说:给你的,你脸上很脏,自己擦擦吧。
我吃相不雅,这个众所周知,尤其对我有难度的是绿豆雪糕和巧克力棒,每次都能成功地吃成满脸的绿色或者巧克力色,还不自知,满街摇晃。我去洗手间洗脸,在镜子里看到我的脸干干净净的,眼圈却慢慢红了。我把脸埋在水流里无声地哭了几秒钟,然后转身对着窗外,深呼吸,想了想,我解下了脖子上的丝巾,攥成一团,在手心里,然后,费力地微笑盈盈地回到他的对面。
我说,没什么,我只是不喜欢家里的工作了,想出来走走,你不要有压力,我自己能行。
他不停看表,说他开完会,很累了,要上车去休息,他送我到地铁站,买好票,我看着他,突然哭起来,我说我想跟他走,请他带我过去,他似乎终有些不忍,说他那边的事情还没有安排妥当,这两天要加班,过几天有时间了再来看我。我还要耍赖,被他推到验票栏前,在人流中终于无法后退,地铁3号线,我哭着坐过站,然后再转车回来,不知道怎么回的上涌村,不知道用什么借口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这么快又一个人回来,也没有铺上我的卡通床单,倒在床上,便沉沉入眠。破碎的梦境中,一夜悲伤未断。
过一日下午,他给我电话,语气和婉,说你过来了,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呢。话中好像还透露了一下他这两天其实是在一个温泉度假村度假,但这不是重点,我只听进去自己想听的两句,很快又开心起来。现在想来,他说我像个小孩子,其实并非没有道理。
(红丝巾~~~)
我开始找工作。因为他给的自卑,让我疯长了自尊。又因为还有着自以为是坚强后盾的爱情,我充满莫名的骄傲和自信。依他的能力和人脉,其实他只需一句话,便可以给我一个他身边的位置,他也曾经暗示或者炫耀过,他开给他身边文员的工资都可能高过我的。在此之前,也许在工作上我还对他有些幻想,但在此之后,我保持着这样的幻想以给自己勇气,却告诉自己,一定要凭自己的能力,到他所在的城市去。
不到一周,我开始了我在广州的工作,期间当然不乏奔波,我一个人跑过了佛山、东莞、中山,惠州,熟悉了四条地铁线,拿着一张广州地图,一天赶三个面试,要命的是坐公车总是坐到方向相反。也许是莫名的底气悲壮性地震住了对方,居然所有的面试都很顺利,而那一个礼拜,我在庞大的陌生的城市的街头奔走,有时一天也吃不上一顿饭,有一次我在镜子里,居然奇迹般地看到自己的下巴,是尖的。
五天之后,我一身优雅粉紫,穿高跟鞋,昂着高贵的头颅,坐在天河区某地某中心写字楼,有了自己的工作电脑,微笑不语,高深莫测。背后不远处的咖啡间,常有前台的女孩子送一杯咖啡或者绿茶过来,说请教我。
只是没人看到,我步履匆匆地赶晚八点多的公交,有两次,甚至很危险地在公交上睡着。一个小时的公交穿过纸醉金迷穿过灯红酒绿,到灯火阑珊处,我下车后宛如午夜十二点后的灰姑娘,瞬间被打回颓丧的原形,穿过桥洞,回巷道狭窄充满乡音的上涌村。我至今依然很感激也很感动于上涌村的那一段生活,每一次走在那里,便觉得是走在了家里出门的那一条街道,随便走进一个门,大家都毫无客气也毫不陌生,就如同在一起生活多年的街邻。那是一种最自然的状态,无需丝毫的客套与虚荣,这样的感觉,似乎比真正回家还要真实,因在异地,更分外让人感动。只是从那以后,我便再没有回去过。却常常怀念坐在臭水河边的水泥堤台上仰着脸晒太阳时自己天真的表情。
那些仓促绽放的笑容,掩盖住生存之外的一切伤痛。
晚上无眠的时候,我也会爬起来,到外间的工作台,帮忙做衣服到凌晨四点,小睡一会儿,洗个脸,化个虚张声势的妆,在街边纷纷的关门声中,赶七点钟的公车,
一个礼拜后,又一个面试的结果出来,通知过去细谈,是一家国内相关行业的顶级知名企业,意味着可以有更高的平台和更好的工作环境以及前景。而在当天下午赶赴那家企业总部的出租车上,我接到另外的通知,离他所在的城市很近,一份中等辛苦亦中等薪酬的工作。其实无需选择。既然我放弃一切,目的只有一个。
我过去那天,他在车站接我。他陪我去报到,带我出去吃饭,等我安顿好,他驱车离去。说:好好照顾自己,我会过来看你。
每周,他过来一次,我们有时牵手去湖边,在湖边他从后面圈着我,不说话,我用心录下这静美的时光,自己命名作“幸福”。
慢慢习惯,习惯他的突然来去,习惯他繁多的电话,习惯他和客户通话时粗鄙的语调语气。习惯他一次次在我耳边说,男人需要的女人,其实不会只是一个。
只是我知道自己最单纯的情感如今被忧伤慢慢浸灌。那种天天天蓝的干净美好和快乐,终于随着年岁一去不返。那一种清楚的腐蚀感让我极容易陷入突然的静默,在人声鼎沸中陡然失聪。
但是我无法放手,或者说不知道怎么放手。我甚至想过即使我们终于在一起,他也不会再像曾经那般以我为傲,他甚至都不会只属于我一个。但是我决定认了,因为是他,没什么不可以接受。那时候我变得很宿命,觉得这就是自己注定的罪孽,像个老尼姑般,决定用一辈子来自赎,刀山火海,自作孽,不可活。谁让自己遇到是第一个人,偏偏就是他呢?
那一年春节,我没有回家,我爸很难过,说,你长这么大都没有一个人离家这么远,还要在外面过年。我爸说,他在那边陪你吧?我说:嗯。我爸说:真是有了男朋友,就不要爸妈了。那你们两个好好过吧,多买点年货。我说:嗯,挺好的。
而实际上他于腊月28飞回湖北,之后手机要么关机,要么无人应答。我给他短信,问他在家好不好?一切可顺利?代我问候爸妈新年好。他回短信,真的很短,一个字:嗯。
到情人节时,已开始上班,那日从早到晚,我拨他电话,一直无法接通。那一日,看着满街鲜红的玫瑰,想到自己一直视若生命的爱情,终于真切地觉得我所谓的感情不过是一场绝望的凋零。
那么明显的枯萎,我居然还在眼泪中假装一场盛大的欢腾,骗自己说,他是太忙,太粗心。
那一晚我在疲惫中睡着,一直如此,伤得累了,我反而更容易入睡。早上醒来,电话上显示七个未接来电,赫然是他。我拨过去,未接,后来他的短信来,说,下午过去找你。
下午时,我穿白色的短风衣,在路边远远地等他,满怀期待,以为会看到幸福花开,他带我到一家咖啡厅,在氤氲的香气和若有若无的音乐声中,他沉默着深深看我,一杯卡布其诺喝完,他问我还要续杯吗?我看着他笑,做一个自以为很可爱的表情对他摇头。他的嘴唇动了动,终于说:我要离开这里了,我们分手吧。
我们分手吧。
我一瞬间无法确定是否又是他残忍的玩笑,只是凝固了表情,傻傻地呆在那里。我们分手吧,我们分手吧,我们分手吧。他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全家。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无法还清欠你的。但是,我们,分手吧,你该去找你自己的幸福,请你,幸福。他的语调突然哽咽,慢慢俯下脸去,低声地哭出来。
他说分手,还要求我幸福。我为他做过太多的事情,他说的话,我都听。可是他说分手,还叫我要幸福。
那一夜,我忘记自己是如何呆坐到天明,只是到第二天上午的时候,太久的安静突然间把我逼疯,我买了去他那里的车票,不管不顾地跳上车,我打他电话,无人接,我找出他的名片,打到办公室,他说很忙,听到我说在过来的车上,便说在车站等我。
我们在车站边的热饮店,他给我点了一杯阿华田。我坐在他面前,一直语无伦次地说着说着,焦急而悲伤,只恨不能剖出心来,给他看。我想如果他要,我真的会把自己的命都交给他,还是以一种虔诚的姿势。
他的眼里一直有泪水流下来,但是他还是说:我们不要再这样了,我再也不会为你哭了,我以前从来没为谁哭过,以后也不会为任何人哭了。他口袋里的纸巾,黄色包装的心相印,还是我给他装的。
他推我上车,然后转身离去,他穿六千块的西装,一路走一路抬起胳膊用衣袖擦眼睛,他的肩头因为哭泣而耸动,在人来人往的车站,这样一个衣冠楚楚却失态之极的男人,让我再一次再一次,彻骨心痛。
坐在车上,我一路沉默,只想着出一场车祸,将我和这悲伤的梦一起毁灭。下车后的每一景每一步都让我想起他,想起从此后这个在我生命中烙下最深的欢乐与伤痛的男人,再也和我无关,,那些梦想,那些绝望的花朵,凋零的希望,从此,不再属于我。前面未知的无穷不过是一场茫然与孤独。生而何欢呢?过马路时,后面突然有人拉了我一把,一辆载重车几乎同时从我鼻尖掠过。后面的人好像还骂了一句什么,但我没有回头,木偶一般,走过马路。
在黑暗的房间,没有开灯,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下午,窗外太阳西沉,我身上滚烫,衣服撒了一地,却是对睡前的情景,完全回忆不起。突然想到分手的事情,难过从胃部到心脏,一阵一阵,收缩不停。眼泪掉下来。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四天,完全吃不下饭。
到第五天时,胃开始苏醒。心脏的部位,却似乎成了一个空洞。但是阳光很好,至少亚热带三月的天气,是热情而芬芳的。
开始跟着一个加纳人每天练习口语,到琴房去弹钢琴,买了一部相机,迷上摄影,偶尔也能把女同事拍出一些些感觉。自学图片处理,为了图片处理,又去学美术功底。一个人四处走走,有一次收了一束玫瑰,24朵,收得很坦然,因为不关爱情。
打算出国看看。
(被后期处理废了的我当时作品)
依然和他有联系,他去了另外的省,不再关机,我说话的语调终于可以平和而平静。
偶尔说到现在有人示好,只是实在没有感觉,没有感觉,连过马路时,对方企图牵个手,都会觉得恶心。
他那时换了工作的岗位,不再需要终日的应酬,不再需要如他曾经认为是必然的生活:陪客户喝酒、吃饭、找女人。但是他也终于可以冷静,可以面对他一直不愿面对的最真实的自己,思考一些很本质的东西,
而我对这一场分手也想得清楚,从他踏入这浮躁喧嚣的社会,留在原地固执地守着自己爱情的,只有我自己。他已越走越远,而我的突然出现总是把他逼回最真实而恰恰是他一直想要掩盖的自己。他不堪回首不堪面对,唯有躲避。
四月份时,他突然说,他想清楚,其实我才是他一生最珍贵的幸福。错过我,他会一辈子后悔难过。他说要带我回他的家乡,给我一座水边的小楼。地段都已看好,他在准备首付。
几乎是毫无抵抗,我很快彻底弃甲投降。比起所谓天方地阔的理想,女人的幸福不过是为爱的人把自己变成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厨娘。
我不再关心口语,而是开始考虑所谓的过日子;研究烹饪。菜谱抄了不厚不薄的一本。在每一个自己想象的细节里品味这失而复得的幸福,觉得甜蜜无比。伤疤似乎好了,痛楚也就不再记得。
但对于这样的事情,我们毕竟毫无经验,因为刻意回避伤痕,彼此都太过小心翼翼。他每晚都有貌似甜蜜的短信发过来,而我亦客客气气地回过去,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又怕触及伤痛,我们的通话开始减少,我再无当初歇斯底里的底气与激情,而他的语调亦是谦谦君子,温柔无比。
这让我觉得很累,我想他也很累,因为累,我们都变成惊弓之鸟,敏感脆弱,一触即发。五月底我们终因一件小事吵架,我忍不住爆发,在深夜里质问他,他说:你以为我过得好么?我每天想到如何弥补你,已经很努力很努力。
之后,我们的关系陷入一种奇怪而莫名的状态,我想是我的心被曾经的那道裂口打开,一定是溜出去了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东西溜进来,总之,那曾经完完全全只有他、为他准备的恒久忍耐,已经悄然变化了。
那一段,我开始喝酒,当然只是啤酒或者红酒。在很早之前,我对自己说,要做个干净善良的女孩,第一条,便是不能有不良嗜好。我喝红酒,陶醉于那种微醺的眩晕感,然后可以有一个香醇到让我记不起细节的梦境。
八月份休假。一个人去了山西,看壶口瀑布。回来前一天,在网上碰到他,他在武汉培训,我们聊了很多,他说他还有很多感情上的纠纷,说他外面有很多纠缠的烂女人,他说你是好女人,只有你是。放弃你,我以后一定会后悔。但是现在……我不知该怎么办。我心里一片空白的安静,冷静到出乎自己意料,打出一句话:如果这所有的人加起来,你心中的满分是一百分,那么我占多少分?他想了一下,说:一多半吧,六十五分以上。我说好吧,我知道了,不如……分手吧?他顿了一下,说,那就分手吧,我们做朋友,做我朋友会比做我女朋友幸福,真的。我不置可否。然后,告诉他火车车次,和到站时间。我说,最后一次吧,最后一次来接接我。他还在犹豫,说算了,分手了就不要再见了。我说:那你就当我是一个普通的朋友,因为天太晚了,来接个站,行吗?
火车是夜里到站,他等在出站口,很显眼的位置。我对他笑,像个老朋友。他的表情却突然不自然。他帮我订的是车站对面的五月花酒店,房间的气味很难闻,出去吃过饭回来,不可避免地还是谈到分手,他说,我这样的烂人,有什么好,真的不配你去喜欢。我突然间很生气,对他说:你这样说,我很想打你。他说:你打吧,我该打。于是我伸手过去,啪啪啪啪抽了他四耳光。我跟了你四年,打你四巴掌,一年一巴掌,我们两清了。我把房间费硬塞给他,对他说:我要睡了,你走时帮我把门关上。
他是凌晨六点左右走的,我打他的时候他不做声,看着我,眼泪缓缓滑下来,我把头埋在枕头里,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在墙边的圈椅上,静静坐着,直到天色微亮,他站起来,缓缓转身看了我一眼,然后,轻轻地,关上门。
我马上起身,到卫生间,我以为自己会大哭一场,可是我仅仅在水池边干呕了一阵,眼泪固执地不肯配合。我想,我今生,为这个男人准备的泪水,是不是到此,已经用完了?
然而,我依然高估了自己的坚强,再次回到旧地,我已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怨妇。我像祥林嫂一样和朋友不厌其烦地絮叨到他,会一个人去我们曾去过的咖啡馆,捧一杯贵得离谱的咖啡,不为品味,只为怀念。用怀念带来的伤感慢慢自虐。还沉浸其中,乐此不疲。
10月份时,听说他要开店,资金不够,我去银行给他转账,只留下2K的生活费,那一段我扭伤脚,每走一步都疼痛钻心,在回来的路上,在把人照耀得像个白痴的阳光中,我突然想到安徒生童话里海的女儿,为了爱在如同刀刺般的疼痛中翩然起舞,化成泡沫。
我用荒废已久的PS做了很多张他的婚纱照,背景有水边的小楼。可是女主角从来不敢是我。
我沉浸在自怨自艾自叹自怜纠缠在无尽的反反复复的怀念与伤痛中半年之久,后来,一个离他很近的朋友在QQ上跟我说:你何苦!本来不忍心告诉你,可是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他已经订婚了,他店子开业庆典时,那个女的也在,以女主人的身份!
一瞬间如同霹雳乍惊,所有的伤痛化作滔天的愤慨和绝望,我说不出话,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有一种被欺骗被出卖后又被狠狠羞辱的感觉,剜心剜肉,痛如凌迟。
那几日我想我的眼睛里应该都能冒出火来,我随时想着如何报复,这个丑恶的扭曲的男人,我设计了无数种报复方案并推敲它的细节。
但是,我还没有开始实施,便觉得累了。很累很累,我不知道我的报复有何意义,而通过这样的手段破坏了他,我又该何处安放自己的人格?我又能够得到真正的解脱吗?长久以来,我不过是自己在跟自己较劲罢了。
哀莫大于心不死,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争还有什么可不甘心的呢?为了一个已经和自己无关可能以后再也遇不到的人,我还要把自己逼到无路可走,逼得这么狼狈,逼到发疯么?
曾经我一个人饿着肚子,走过深夜人影绰绰的黑暗的桥洞,还要以海明威的句子告诫自己:在生活的重压下,要保持优雅的风度。而现在,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长久地把自己折磨成这样憔悴而幽怨,我何苦!
感情与生存相较,后者永居首位。为了我爸妈,我也该让自己过得好一点,然后,让他们过得好一点。这,也许才是最重要的。
我放弃的机会已经太多了。
而刻骨铭心的爱情,一生有过一次,也便够了,当初真实地爱过,不计后果不计得失地全情投入过,疯狂过,对得起自己的青春,对得起自己,也就够了,也许需要的仅仅是一段经历,谁付出得多一点其实于整个人生而言,真的无所谓,只要最后问心无愧。
我常常想,当我白发苍苍的时候,回忆这段往事时,我至少不会遗憾,不会后悔。我依然感谢那个给过我初恋的甜蜜亦给过我伤痛的男人。至少他陪我走过我最好的年岁。给过我梦想和勇气,给过我这样一段经历。偶尔还会有朋友问我恨不恨他,我说不会了,我很感激他。有些人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这是真的。
我现在过得很好,很自由,很平和,有你们的关注,我觉得自己很幸福。越来越多的幸福。因此,我真的希望,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幸福,越来越多的幸福。希望他也幸福。
(最初的某某)

(后来的某某)
故事还有一段后续,某日,我接到陌生女的电话,是他的未婚妻,她开口质问,继而破口大骂,由普通话转方言,等她停下,我很平静地说:请问你骂完了没有,骂完了,我就要工作了。
当时有知情的同事在场,我告诉她我被挑衅了,小女孩说,你先发个情意绵绵善解人意给那个男的,再发个超级讽刺给那个女的,既然这么没自信,不如彻底摧毁算了,看他们以后怎么过。
我们最后只是在那里笑了一通,终究什么都没做。其实我们彼时很少联系,QQ上,不知是谁先下的手,早已将对方拖入了黑名单。
我后来换了工作,换了地方,换了号码。有一次路过他父母打工的城市,我准备了礼物,打通了以前存着的他父亲的号码,当然,我没有告诉他父母我们之间的事情,只说是他的同学,受他之托,来看看两位老人。叔叔阿姨很和善,他们对我谈起他小时候的事情,对这个儿子赞不绝口,我陪着笑,说他一直都非常优秀,从读书到工作。我走时,阿姨送了我很远,还约我下次过节过来一起过,我答应了,但是终究没有再去。
一直都没有再去。我已经自己一个人,走得很远很远了。 201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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