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外婆的雏菊泪
又是一年的深秋时节，又是一年的雏菊花开。走在乡村蜿蜒狭窄的水泥路上，看着村舍的篱笆旁一片片盛开的雏菊花海，白的、黄的、紫的，交相辉映，令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我被眼前的这片花海所打动，停下了前行的脚步。菊之美，在于生长在原野之间独特的静默；菊之美，在于普通平凡中的那重淡雅；菊之美，更在于随遇而安的那一份清醒。只是眼前的雏菊，由于主人的疏于管理，或其本身顽强的生命力，枝叶蔓延横伸，不堪重负的花朵相互拥挤，甚至倾斜在泥土间，早已失去了一直独秀众芳羞的底气。哎！我不禁暗自叹惜：这要是外婆在，这片雏菊一定会开得更加绚烂、分外恬静、与清雅。
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花瓶，徒步到河边盛满清水，然后小心翼翼地连着枝叶剪下不少的雏菊。菜地的尽头，紧挨着农田的边缘，矗立着两座孤零零的坟墓，这就是我已故外公婆的栖身之所。沿着泥泞的菜地，我蹒跚地前行，眼里早已噙满了泪水。兴许是昨夜的雨水，把菜地浇透得湿滑，也或许是我的心情，分外的沉重。短短的二十米之遥，我却走得异常艰难。
由于年久失修的缘故，墓碑有些倾斜。四周长满了杂草，几乎淹没了整座墓碑。墓碑上面的字早已褪色，但隐隐约约有几分痕迹，只是那两张遗像已然模糊不清。我弯下腰，动手扯除墓碑周围的杂草，沙土的泥飐，伴着杂草的水分，裹满了我的双手，也打湿了我的内心。这一刻，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墓碑上，冥冥中外公婆慈祥的笑容在我眼前不停的闪现。哪些饱含关怀的话语，也恰巧流淌在耳边。思绪不停地转换，大脑完全被回忆占据，一瞬间我又回到了若干年前。
我曾经有个不幸的童年，父亲在我七岁的时候撒手人寰。两年后，最疼我的舅舅也意外离去。我成了一个没人关心的虚拟，我成了一个被世人遗忘的孩子。我多么渴望宽广的父爱，我多么渴望亲情的温暖。可是这一切却遥不可及。伴着失亲的悲痛，尝着人情的冷暖，我的童年注定是孤苦伶仃。人世间最大的磨难没有击垮我幼小的心灵，最终我仍然健康地活了下来。这一切得益于我的祖父和外公外婆。是他们用慈祥的爱融化了我渐已冰冷的心灵。让饱受创伤的灵魂，找到了寄托和安息之所。
那时候，最让我开心的，是每个周末和寒暑假，我可以徒步四公里到外公婆家。年龄相仿的表哥表妹是我最好的玩伴，慈祥和蔼的外公外婆是我最亲近的人。外公婆用微薄的退休金，一次次满足了我们三个孤儿的小小心愿，而他们却吝啬到舍不得为自己看病。我一直认为他们很坚强，没有一丝的烦恼。直到我长大后才明白，他们伪装的坚强背后，是一颗疼爱孙儿的无私之心。谁又能体会到，无数个不眠的夜晚，他们因痛失女婿和爱子所留下的唏嘘感叹。也正是他们强忍着泪水，用无私的爱哺育了三个孤苦伶仃，痛失父爱的孤儿。可是好景不长，舅妈带着表妹改嫁她人，唯一的表哥也到外地去读书，只剩下我陪在外公婆身边。外公婆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我的身上，一直到我长大，辍学、踏上打工这条路。
我会时常去看外公婆，带给他们一些小礼物。外婆喜欢养花，尤其喜爱养雏菊。她总是不停地给雏菊剪枝，用药物控制雏菊的生长。株型始终保留在四十公分左右，并多发侧枝。等到花蕾出现时，外婆会用剪刀去掉多余的花蕾，每根主茎只保留一朵。由于得到养分的充足供养，等到花开时节，雏菊的花瓣足有碗口大小。异常美丽，分外优雅。
每次离开时，外公总是笑着说：“下次把女朋友带来我看看！”岁月不饶人，悲伤折磨人。外公病了，弥留之际，挣扎着最后一口气，嚷嚷着想看看我的女朋友。可是不孝的我却没有满足他最后的心愿。外公含恨而去，外婆不久也相继离世。舅妈把唯一的祖屋卖给了外来户，协同表哥搬到了城里。很快买主翻新做了房子，并把外公婆的坟墓迁到了杂乱的角落。那一回，我破天荒地和表哥打了一架，我头一回吐脏话骂人。我骂表哥没良心，连祖屋都守不住；我骂舅妈势利眼，见钱眼开。我把所有的委屈都倾注在这场为良心而讨伐的战争上，其结果是同舅妈和表哥彻底断绝了来往。尽管现在大家相聚不过四五分钟的车程，尽管表哥现在已是某企业高管，但我们至死不相往来。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为了区区四千块钱，卖掉了外公婆的栖身之所，卖掉了我仅存的记忆。
每年的悼念，我们都会受到房主的白眼。他说我们烧纸钱或放鞭炮，带给他家不吉利。大家难免口角发生一些争执，最后小姨提议，最后悼念一次，大家永不再来。那一年，我们相拥在一起大哭一场，离开时我犹还记得外婆门前的雏菊花，开得分外绚烂、、、、、、
也不知什么时候，我从悲痛中醒来，发现房主默默地站在我身后。兴许是被我感动了，这一次，她出其的安静。“你看，手都脏了，到家里去洗洗。”
我摇摇头：“谢谢，不打扰了。我表哥一家有没来过吗？”我多么希望，房东肯定的回答，可是他却生生挤出来两个字：“没有！”我彻底崩溃了，犹如一个绝望的人失去了最后一根仅存的稻草。
“随他们去吧！只要你的心意到了！”房东说完转身离开，不再理我。
我冷冷地不发一言，沉寂很久后抹干眼泪起身离开。走到房东屋前深深一鞠躬：“打扰了！谢谢你的花！”
这一刻，我看到了篱笆下菊花的花瓣里已然挂满了泪水，似乎在悲悯这两个不幸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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