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爹吹牛

2016-01-23   发表于 文苑   阅读 1.1万   回复 31


儿子在深圳买了房,要接长爹去住。长爹不肯,说,我天天要看牛。儿子说,我那也有牛。长爹笑了,打开西间房的门。儿子一下呆住了。房间对门的那整片墙壁上,竟然插满了千姿百态、活灵活现的糖牛。

长爹是个吹糖人,素以吹牛久负盛名。他的一生,一半时间是种地,一半时间是吹糖。早前,每到吹糖时节,长爹就挑上吹糖担,到周围村湾去吹糖。因为他吹得牛好,生意总比别的吹糖人要好些。但近些年,乡亲们都比较有钱了,反而不买他的糖牛了。吹糖做的是孩子的生意,现在家家都只一个两个孩,金贵得很,都说他吹的糖牛不卫生,不能吃。长爹吹了糖牛卖不出,只好不做这门营生了。可几天不吹牛,长爹又技痒,痒得心里难过像猫抓,他只好烤了糖在家吹,吹出的糖牛没人要,他就顺手插墙上。大半个冬天下来,吹了多少牛,长爹也没数。

怎么样?见儿子看得出神,长爹内心漫过好久不再有过的暖。儿子说,您这些牛我用糖是绝对吹不出,不过要是我用别的材料弄,可能弄出的牛比您这些牛还精神。儿子轻描淡写的表情让长爹顿时愤怒了,他将儿子推出房门说,你小子吹牛也不看看人!

长爹吹了几十年的牛,太了解吹好一头牛的难度了。你除了有过硬的吹糖基本功,还得心里有头活牛时时刻刻指导你,让你在吹糖过程中能够心手眼口娴熟地运作,在糖冷之前吹捏出无人能及的那种“活灵活现”。为了将大大小小、公公母母的活牛关心里,长爹一辈子眼睛见牛就发亮。不懂牛的人,以为牛跟牛都差不多。其实牛跟人以及猪羊猫狗一样,有共性,也有个性。长爹吹的牛之所以惟妙惟肖,逗人捧腹,就是因为他吹出了牛的那些别人吹不出的个性。哼,你小子半生都不曾跟牛打交道,用死的材料弄出个活牛,谁信?

不信?那您跟我到深圳去看看,就会信我此言不虚了。

儿子的自信一下子激起了长爹的好奇心,他把家里的钥匙交给隔壁的春香婆,就跟儿子上了路。

在儿子开的3D打印连锁店,儿子打开电脑,搜索出许许多多千姿百态的水牛黄牛图片,说,爸,您喜欢哪头,我就给你打印哪头。长爹疑疑惑惑指了指一头躬背塌腰的犁地老黄牛,儿子打开打印机,没花多大功夫,一头玉雕样的跟图片一模一样的老黄牛就供在长爹跟前了。

儿子想带长爹到深圳几个有名的景点去转转,但长爹不,说我哪也不想看,我只想回家看看我的那些牛。儿子知道自己拧不过父亲,只好又送他回来了。

回家呆到第三天,春香婆过来借镰刀,见长爹坐在门口呆头愣脑像树桩,说,跟儿子出去见了大世面,咋还愁上了?长爹两个嘴角拧来扭去笑了笑,起身打开了西间房的门。站他身后的春香婆突然尖尖地叫了声,咦,长子,你那些牛呢?咋一头都没了?长爹进房找出镰刀,递给春香婆漫不经心地说,我吃了。

春香婆目光移到房间泥地上,那里果真洒了好多好多竹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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