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文明寻根记--------沧桑的石家河
沧桑石家河
2015年10月30日 来源： 湖北日报 李培刚
一
是毁于兵燹战乱，还是毁于洪水烈焰？傲然屹立了几千年的古城，如今只余断壁残垣；繁衍生息了几千年的先祖族群，如今已销声匿迹。墓葬区里，枯骨累累；生活区内，陶砾遍地；祭祀台上，旗偃人空。
废墟！一座伟大而空旷的废墟！一座灿烂而衰败的废墟！
废墟是它的今生，却不是它的前世；是它的宿命，却不是它的结局；是它的外表，却不是它高深莫测的内涵。
它的名字叫石家河文化遗址。
大洪山横亘湖北中部，其余脉往东南至江汉平原逐渐式微，丘陵之尽处名为竟陵，秦代设县治，今名为天门市。市区往北15公里，便是石家河文化遗址。
石家河文化分布广泛，距今4600年—4000年，其遗址群以江汉平原北部为中心，遍及湖北，东至安徽大别山，南抵湖南洞庭湖，西进三峡，北到黄河南岸郑洛地区，影响范围约20万平方公里。
二
溽热殆尽，秋风秋雨，我踽踽前往。面对你皇皇5000年的历史，面对你绵绵10里的城垣，我是如此的胆怯与张惶，如此的卑微与渺小。本是初次相逢，却仿佛踏上了睽违已久的故乡；本已两鬓斑斑，却仿佛是襁褓中的婴孩。面对废墟，心灵的罗盘在这里强烈感应，无限震荡。它一极连着远古，一极连着当代与未来。
东边的土城墙保存完好。半坡上荆棘丛生，芳草萋迷。攀援而上，雨露打湿衣衫。
我来，无关兴衰成败，沧海成桑田。若来追忆，可又有谁知道：这里发生过多少春花秋月的美丽故事，又演绎过多少悲欢聚散的风雨人生？若来寻梦，哪一场梦旖旎无限又瞬息即逝，哪一场梦千年不醒、万载沉迷？若来凭吊，谁能为我讲述：城垣几里，朱门几重？几家灯火几家月光？
先祖，我怎么也想象不出你刀耕火种，衣衫蓝褛的模样。怎么也猜测不到，你用精致的高圈足杯，饮自酿烈酒几壶；你用精美的玉坠，装饰了谁的高贵超凡？
东北角的土城下层，出土过城背溪文化陶片，中部的谭家岭则有相当发达的大溪文化遗存。城外的肖家屋脊、罗家柏岭遗址，都有大量的早于石家河古城的遗存。而古城遗址本身，其上层属石家河文化，下层多为屈家岭文化遗存。这足以表明：该地是一支原始部落长达数千年之久的聚居地。最迟在屈家岭文化阶段，这里的聚落群形态已经形成，并分化成城内城外两大部分，相应的“城邑制度”已经建立，阶级社会逐渐形成。铜片及铜矿石的发现，又使其与青铜时代产生了客观联系。
石家河，已然站在了奴隶社会的门口！
西边的护城壕沟依然还在。沟壑深深，且宽且长。数千年来，潮涨潮落，波澜激荡。沟流依然清澈，荷花依然娇妍。风起青萍，雷响九天。护城河，你见证了几回回兵刃相见，又见证了几场场部落争战？城已毁灭，墙也破残，而你却风采依然，千百年来，啜饮孤单。坡岸，柳竹烟雨，郁郁葱葱，迷迷茫茫。一群白鹭，守着冷暖不同的四季，守着日月更替的时光，守着这片荒古而神秘的土地，从未离去。
印信台高筑西岸，与西城墙隔壕对峙，与不远处的佛子山惺惺相望。
不见先祖迎风招展的旗幡，不闻巫祝虔诚晦涩的喃喃。只有一处处考古的探方依次而排，只有一件件暴露的祭祀器物如破壳将出的精灵，等待学者的青睐，只有陶罐上一处处镌刻的象形文字符号，等待着专家的破解。
就在这座高高的印信台上，你歃血盟誓，占卜祭拜。你问天问地问苍生，你问凶问吉问未来。唯独，你终究没有问清一个部落联盟的千古遗恨，万年沧桑！
三
支撑中华文明“黄河起源说”理论的是山东的龙山文化。但我们必须注意到，石家河文化与它同时同期。前者被考古界认为是中国文明的史前期代表，是商朝的直接前驱，即龙山文化孕育了商朝！
我从来不信，滋养着大半个中华的长江会与一个民族的文明发祥无关！
良渚文化的发现，动摇了史学界关于文明源头的结论。这是一处位于杭州，距今约5000年的文化遗址，被定位为长江下游中华文明的源头，推断为传说中东夷之一蚩尤部落中的九黎部落联盟遗址。他们是“黎民”的祖先。
我国史前古部族，以华夏、东夷、苗蛮三大族团最为强盛。华夏族首领黄帝、炎帝已被尊为中华始祖，东夷首领蚩尤是炎黄的劲敌，在长江下游演绎良渚文化，最后惜败为寇。
那么，苗蛮呢？苗蛮在哪里？
苗蛮亦可分为有苗、三苗、南蛮，是史前传说时代南方最强大的政治、军事力量。代表黄河流域的尧、舜、禹三代都把征伐三苗作为主要事业。
夏王朝一统天下，以征服三苗而完成。夏代之前，我国许多部落已进入文明社会。三苗当属其中之一。
考古学界普遍认为：江汉一带正是苗蛮族团的活动范围。长江中游最大的史前遗址群——石家河遗址则极有可能是苗蛮的中心聚集地！
如果是这样，石家河，你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故乡！石家河先贤，你才是我筚路蓝缕以启山林，艰难苦恨以图强盛，虽败犹荣虽死还生的祖先！你，苗蛮也！你与北帝炎黄、东夷蚩尤同生！你与日月江河同在！
你是当时最大的城廓，5万子民欢聚一堂，被考古界专家北大严文明先生誉为新石器时代的“东方纽约”！
1985年，国务院正式命名你为“石家河文化”，湖北省人民政府、国务院先后于1956年、1996年公布你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多少奇迹在泥淖中淹埋！多少风景在岁月中流逝！多少记忆在山水中沉默！
四
明代兵部尚书王越，是你最早的知音，作《竟陵故城》：
荒城遗迹在，眺望欲沾巾。
旧冢连新冢，今人杂古人。
断碑多作础，枯木尽为薪。
回首东风路，年年草自春。
长歌当哭，只是寄我一腔心思；仰天浩叹，只是抒我一片情怀。侧耳，仿佛传来几千年前的喧闹；凝视，雨燕掠飞，白鹭翩翩，仿佛远祖羽化成仙，还在这方故土低徊。
雨过天晴，夕阳西下。
北部的天门青山，仍深情地俯瞰着这座古老的城廓；南边的长江汉水，不弃不离地滋养着这方雄奇而广袤的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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