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

2016-10-19   发表于 文苑   阅读 1.6万   回复 4
我的姐姐是妈妈心中永远的痛,每次提及心里便会泛起苦涩的潮水。


小时候,一次我在河边疯玩了一中午,兴冲冲地跨进家门,就先向厨房奔去,可是眼前的一切让我惊呆了,我看见妈妈坐在灶台前,一手拉着风箱,一手揽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两人都哭得泪人似的,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妈妈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把我叫到跟前说:“来,叫姐姐”,我用儿童的眼光细细打量着这个瘦瘦的姐姐,她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样子,垂着两条黑亮的长辫子,一副清秀的脸庞,整齐的流海下,闪着一双亮亮的黑眸子,真像是以前生命中见过的一样,是那样的自然亲切。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姐姐开始走进我的生活,成为了我生命里最温柔细软的记忆。


晚上,妈妈给姐姐缝补衣服袖子,在她们的啜泣声里,我听到姐姐嗔怨地说道:“几个孩子,为什么偏偏要把我送出去”。妈妈轻轻地叹了口气,“妈也是没有办法呀”,妈妈混浊地眼泪扑簌簌地落在她手中的针线活上。


后来有一次,妈妈给我们讲道:“你姐姐出生的那年,奶奶去逝,一场大病差点夺走了妈妈的生命,妈妈从此没了奶水,在那个物资匮乏的时代,奶粉要托熟人从县城里高价购买,姐姐时常饿得哇哇大哭,正当全家人无计可施的时候,邻村的胡姨妈刚添了一个小孩,就好心地收留了姐姐。”


胡姨妈不只在生活上对姐姐照顾得很好,更让我家人感动的是她从不限制姐姐来我们家。姐姐平日里在她家,偶尔也会来我们家,每年的寒暑假,姐姐也会在我们家住上一段时间。从此,我的生命里多了这个叫姐姐的角色。


和姐姐相处的日子,童年仿佛像黑白的底片逐渐铺开了缤纷的色彩。平日里姐姐一来到我们家就帮妈妈做家务,还指导我的学习,在周末暖暖的阳光里,我在院子里写作业,她拿着一本书就坐在我的身边,我几乎能闻到她幽幽的发香,她一边看书一边用手温柔地抚过我的头,指导我写字应该注意坐姿,怎么抓笔,怎么安排每个汉字的结构,指出作业中存在的一些问题。平日里姐姐还带着我一起去河边打草,领着我在瓜园里捉知了,给我讲许多我未曾听过“阿拉丁神灯”那样的希腊小故事,我惊异于姐姐会有那么多丰富的见闻,有了姐姐的陪伴,给了可影响我一生的人生启蒙,留下了可供回忆的幸福童年,当然,这其中也有忧伤的片断。


记得有一次,我和村里的一帮小伙伴正玩耍的高兴,姐姐叫我回家,那个带头的小子说:“那来的野女子,给我滚回你村去。”我生气地回到:“不许你说我姐姐”,那个小子继续说:“就是野女子,怎么了”,我挥起拳头一拳把那小子的鼻子揍开了花,他们一伙立即冲上来围攻我,姐姐跑过来把我揽入怀里,那些拳头便雨点般地砸在了她的身上,而我被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如同风雨中的小鸟找到了避雨的屋檐。“姐姐,我不许他们这样说你。”姐说“回吧,咱们回吧”。我不知道姐姐被骂时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痛,她紧紧攥我的手颤抖着,眼中掠过一丝从未有过的伤感。


姐姐十八岁那年,由于双方家里条件都不好,考上高中却再也没有了上学的机会,姐姐和同村的未嫁的姑娘们一起来到镇上的一家工厂打工,因为她有文化,成了厂里的检验员,每月的工资比那些人的都高。之后我便很少能见到她,有时我回到家会看到她给爹妈送来的点心,还有给我的糖果。她打工的那年春节,给我捎了一双那时让所有同学都羡慕不已的回力牌运动鞋。


第二年,姐姐没有像村里的那些姑娘们一样继续打工,而是选择了离开,用她打工攒来的钱,去了西安一家缝纫学校学习缝纫技术,也就是那年,姐的一个举动足以让我一生刻骨铭心。那时哥哥上大学,我要上高中,拮据的家境让爹妈一筹莫展。我给家人和姐说我不要读书了,姐姐知道后,风尘仆仆地从远方赶了回来,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我辍学了,一天后她剪掉了自己那双黑亮的大辫子,给我送来200元钱,并告诉我一定要好好读书才能有出息。我心疼姐姐,眼中噙着伤心的泪水,姐姐却笑着逗我,“弟,你看,姐剪了短发是不是更好看呀,”然后她摇摇我的头,用命令的口气教训道,“男孩子怎么老是有这么多眼泪,不许哭”。


两年后,她学完缝纫的那年,姐结婚了,她的新家我去过,低矮的土墙掩着一片单扇开的木门,后边是六间厦子土木结构的房子。我说:“姐,怎么找这么一家人?”姐说:“没事,日子在人过,你哥人勤快,厚道,又有手艺,这将来呀,日子差不了。”


后来,姐夫在外打工,姐在家里办起缝纫加工点。那年我去她家,一台缝纫机,一台锁边机,上边架着粗大的线轮,周围的架板上是布料和各种半成品的衣服,头顶挂着的则是各种已做好的衣服。第二天早上,窗外还是漆黑的天幕,一片繁星,姐就开始起床,我说:“姐,你起这么早?才四点多。”她说:“快过年了,做衣服的人特别多,没事弟,你再睡会”。我又回到里屋,躺在床上,听着屋外缝纫机发出整齐而密集的嘀嗒声,时歇时骤,如同欣赏一首动听的歌谣,我想像着一块块布料在姐的手下,有节奏地推过缝纫机,在姐的手下神奇般地变成了一件件华美的服饰,如天上飘过五彩的云朵。那天临走时,姐叫住我,朝我的手里塞了一卷零钱,我了解姐姐执拗的性格,便不再推辞,她叮嘱我说:“在学校好好读书,别再和别人打架。”


村前的小河依旧流淌,日子如水一般流过。现在我和哥哥都在外地工作,姐离爸妈最近,隔三差五地回到爸妈的身边,给爸妈和胡姨娘送点好吃的,妈妈去年大病,也是姐日夜守在身边。她时常会给我和哥哥打电话,问问我们的工作近况,说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我们操心。妈给我在电话里说:“哎,你兄弟俩在外工作,你姐来得最勤,我和你爸都是享你姐的福哩。”


今年,我回到老家,专程去看望姐姐。姐在镇上开一家布饰店,姐夫忙着在外搞装修,她们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姐姐和姐夫通过自己的勤苦创业,给家里盖起了两层的小洋楼,建筑面积足有三百多个平方,那天,艳阳当空,院子里月季花开得正艳,还有许多叫不上名怒放的盆栽,小院里一片生机盎然。衬得小楼高端大气,屋里装修精美温馨,各种现代化的电器一应俱全。姐给我包了我爱吃的莲菜肉饺子,又做了几道凉菜,特意给我打开了一瓶酒,斟满两小酒杯,如同她美满的生活。


姐说:“弟,来,干杯。”我举杯,她一饮而尽,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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