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天门沉湖地区宗族械斗是怎么回事?【轉載自“百萬燈明”公眾號】

2019-09-21   发表于 天门聚焦   阅读 7.1万   回复 7
                                                                    作者:汪家才 刘银庭
       明洪武初年,“江西填湖广”迁徙大潮中,吉安府的彭刘二姓来到襄北沉湖南岸,散居于湖滨高地或湖中洲地上。
       二姓在地广人稀的湖滨地带比邻而居,田地相连湖水相接,世为联亲,和睦相处。自明中晚期始二姓人口爆炸式增长,出现“僧多粥少”局面。南抵汉江天堑,北、东两面靠茫茫沉湖,在此狭窄的空间内,二姓竞争不可避免。从此嫌隙横生,大小摩擦不断,诉讼官司经年。
       主要矛盾源于二姓相邻的数千亩湖田。此田曾是一片沼泽湿地,处在两姓村落之间,沉湖萎缩退化后成了荒田。二姓都说此田属自家互不相让,年年因抢种抢收而扯皮打架,直至对簿公堂。为打赢官司二姓竞相贿赂官府,衙门老爷们对此也是喜闻乐见,常常以“和稀泥”的方式处置,问题始终不能得到解决。以致两姓积怨深重,最后发展到为争湖争地大打出手,直打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跑马划界
       彭刘二姓文斗武斗循环反复,一直延续到明末清初。二姓大族人觉得,彭刘本是一家亲,何必豆萁相煎伤了秦晋之谊,让一众小姓看笑话呢。于是二姓族长请来沉湖周边张郭周马梁谢等八个姓氏族长作为证人,协同商议解决地界问题。“十大姓”一致推举老西湾村西边的温家滩人—-温子渡先生来主持调解大计。
       温之渡何许人也?景陵(今天门市)县城大名鼎鼎的秀才讼状师和经馆先生。出身诗书世家的他才思敏捷机智过人,写得一笔好字著得一手好文 ;公堂之上口吐莲花舌战八方,常自比卧龙凤雏。在景陵县城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沉湖一带有童谣为证:“子渡子渡,生于小族。若不是上彭下刘,岂不荡荡湖也。”
       温子渡先生收到“十大姓”的请柬,犯了难。温家在沉湖属鸡名小姓,怎敢有涉如狼似虎的大姓望族纠纷,若调解不成岂不坏我一世盛名?温某不过是浪得虚名,实难负此重任。如此云云温子渡力辞不就。“十大姓”数次遣人到景陵城,恳请温先生为沉湖百世亲谊万世平安计 ,出面持公义造福桑梓。子渡先生见推脱不掉,便与彭刘等“十大姓”约法三章。“十大姓”一一应允。
调解议事日,“十大姓”一行十数人,如约来到沉湖边温家滩一偏僻独屋。此屋处于刘姓老西湾与彭姓东南口之间,距离湖边仅百步之遥,虽为茅草高粱梗搭就,也是“九柱十一檩”构架,做工精致,宽敞透亮。屋前屋后整整齐齐堆放着树枝和柴草,一看便知屋主之心细讲究。进门时有人指着茅屋旁齐刷刷的柴堆戏谑道,看看看看,读书人办事就是和我等“湖蛮子”不一样啊,料想今日调解之事必定大功告成!
       待众人落座,温子渡单刀直入发表了自己思虑已久的划界建议。彭刘族长听后皆摇头摆手称此议不公,你是我非的争执起来。作为证人的八姓族长保持中立,皆以“和为贵”或“相忍为乡”等言语劝慰。时至午时,温先生集思广益后提出了新方案。彭姓说好就照此办理,刘姓说自己吃了大亏须再议。再议之后,推出第三套调和方案。这回刘姓拍手大赞公允,彭姓却说有失偏颇决不答应。二姓族长再次理论起来。提议-争执-吵闹-再议-再提议,如此反复一直耗到了太阳偏西,众人早已是口干舌燥,饥肠辘辘,精疲力竭。

       但见温先生走到堂屋中央大呼,众乡贤稍安勿躁,容温某最后说几句。嘈杂的草屋大厅顷刻安静下来。族长头人们大半天水米未进,被搞的心力憔悴,眼看今日彭刘地界纠纷调解会将无果而终,都想听温先生放完“启身炮”散伙回家填饱肚子。
       温先生说,今天调解搞到如此地步,是我温某人的失败和耻辱,也是在座各位乡贤尤其是彭刘二位族长的失败和耻辱。我与彭刘二位族长及八姓头人有约在先,要我主持调解亦可,无论如何最后都得听温某安排,彻底了断此事。如今尔等信誓言犹在耳,三章约法墨迹未干,彭刘主事者枉顾睦邻亲谊之大局,徇一己之微私而将贻害沉湖万众,夫复可言?温某最后问一次,彭刘二位族长及众乡贤 ,子渡之决议你们听与不听?八姓头人说,温先生所议所决合乎天理人情,我等证人自是言听计从。就看彭刘当家人如何说了。言罢八位大族人皆抬眼侧看彭刘二位族长。彭刘当家人忿忿然,不置可否。
       温思忖片刻说道,子渡才乏德薄,虽丹心赤胆亦未能令彭刘至亲化干戈为玉帛,愧对沉湖父老。事已至此,今唯有一死以明心志。言毕潸然泪下。满堂哗然,众欲言嗔彭刘族长不仁不义,皆惧其威势终未敢言。
       子渡慨然道,我死不足惜。今有尔等背信弃义之乡邻陪葬,也不枉我闯荡半生。外面的人听着,点火把!稍后听我号令将茅屋与我等烧个干净!
众闻此言,大惊失色,慌作一团。有两股颤颤者几欲逃走,但前后门早已被灌以桐油硝粉的柴草封堵,墙外人影憧憧,火把呼呼作响,插翅也难逃啊。恍惚间众人这才如梦方醒,温先生早料今日会有此结果,此举正是以死相拼欲化解彭刘恩怨。
       “十大姓”见大事不好小命难保,纷纷上前求情告饶:温先生息怒息怒大家都听您的。您咋说咋办,我等绝不反悔。其情也殷其言也切,就差跪地磕头了。少顷,温先生说道,你们听我的?听。彭刘两家听与不听?众人忙将彭刘二族长拽至温先生面前,听,听。先生尽管吩咐就是了。口说无凭,彭刘须签字画押,八姓作证人须按手印,以后监督执行。好好好,就这样办。
签好字画了押,众人来到距独立茅屋不远的东南口一河汊边。此处北面紧靠沉湖,南面即是彭刘闹腾了百余年的湖滩荒地。温先生让人牵出白马一匹,将备好的一袋石灰粉系于马尾,剪破袋底勒住马缰说道,此处是彭刘争议田地中心的最北点。现在跑马划界,石灰线西归彭,线东归刘。如此算作尽人事,结果如何只能听天命了。说罢解下缰绳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白马一声嘶鸣,向南狂奔而去,身后留下一条或直或弯的白印痕。
       奔了约五六里到了一座小石桥前,白马不再前行,留下桥南200多亩滩地没能分定界线。众人见之摇头叹息之余暗自庆幸,毕竟有争议分湖田大部已各有归属。凡事岂能尽如人意,此乃天意也。
正是这次未能界定的田地,及无法区划的湖面,成为日后彭刘两家官司连年、继而惨烈械斗祸源。
对簿公堂
       这两百多亩未界之地,由彭姓实际占据耕种。乾隆年间,汉江中游景陵县境北堤常年决口,沉湖七十二垸十年九淹,滨湖百姓灾难深重。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洪水带来的海量泥沙淤填了居于上游的彭姓聚集地周边的滩涂洼地,彭姓田地大大增加,财富与日俱增,同时其人口亦快速膨胀。田多人多势力大,彭姓一族也渐渐滋生了蛮霸之气。两姓之间实力平衡也不复存在,加之彼此有宿怨互不服气,今天你告我,明天我告你,打起了缠斗官司。
为打赢官司,刘姓把本族极有威望的刘显恭老先生请了出来,欲倚仗其名威打赢官司夺回田地。
刘显恭字云峰,号惺斋,湖北安陆府景陵县(今天门市多祥镇泊江村)人。据《天门县东乡史考》(胡德盛著)记载,刘乃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丙子科乡试第三名举人,次年丁丑科会试联捷成进士,经考选为庶吉士。因思念年逾古稀之父母,没等散馆刘便告归田园奉养双亲,再也不去做官。多祥镇泊江村,是刘显恭的故乡,他曾在泊江老家造水榭筑“花坞”,友朋高会,赋诗著文。其诗文格调高古、华贵典雅,后学晚进们争相传诵。如今即使是在他的故乡,显恭也鲜为人知,然而在当时,刘显恭交游广泛,其道德文章备受推重。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刘母金太夫人八十大寿,显恭的同年进士共二十人,包括状元蔡以台、榜眼梅立本、探花邹奕孝等,联袂献上祝寿佳作。如此盛况,即使在看重“同年之谊”的封建时代,也是极为罕见的佳话。
长期闲居在汉江边中和场老家的刘显恭,官职功名比景陵知县高,既是地方显贵又属刘姓尊长,自然乐意为本族效力。于是刘一纸诉状将彭姓告到景陵县衙。
彭姓中有一名叫彭青松、诨号“瞎眼睛光棍”的人。此人虽目不识丁,但口才伶俐情商极高,在士农工商间迎来送往,游刃有余。彭被族人公推到县城和刘姓打官司。衙门过堂那天,原告刘显恭据辞说理,控告彭姓占了刘姓两百多亩田地,要彭姓立即归还。彭青松冷静地对知县说,既然彭姓占了刘姓的田地,彭姓理应照数退还给。知县问何时归还。彭答:“豆麦起身,交与刘姓。”知县与刘显恭认为彭姓此诺甚好。于是知县根据被告“豆麦起身交与刘姓”之言结案。刘显恭赢了官司欢喜不已。不事樯稼的他并不知晓“豆麦起身,交与刘姓”在农事中真实语义。
回家后,刘显恭觉得官司赢的有些蹊跷,便细细咀嚼起这八个字来。豆子割了又种麦子,麦子割了又种豆子,这样轮回下去何时才能归还刘姓的田地呢?刘显恭恍然大悟,急忙赶到县城,请知县复堂翻案。知县当堂说,此案经双方当堂签字画押已经结案,不得反悔。刘显恭眼看无法挽,追悔莫及。从此,那200多亩土地事实上为彭姓所有了。
惨烈械斗
       彭姓取巧赢了官司得了田地,越发张扬。刘姓心中自是窝火更不服气。如此一来,两家积怨越来越深,冲突亦愈演愈烈。尽管这样两家仍未撕破脸面,依旧彼此联姻互动,亲情血脉勉强维系着脆弱的平衡。数百年斗而不破的状态,一直延续到江山易鼎、民国建立后的北伐战争时期。
民国十五年即1926年秋,彭刘两姓爆发了一场数千人参与的宗族大械斗,其惨烈程度及影响之深远是承平年代的人们难以想象的。
事件导火线是两姓间的一点小摩擦或误会。彭姓族长家的长工到沉湖去割蒿草,越出彭姓湖界,深入到郭埠港的刘姓势力水域。刘姓人发现后当即制止。彭家长工自恃彭姓势大、族长有狠,骂骂咧咧扬言非要割草。双方互不示弱,一来二去就动手打起来。当时彭姓人少挨了打吃了亏,回去马报告老板彭家大族人。彭姓族长一听火冒三丈,这还了得居然搞到老子头上来了,非报此仇不可。
次日,有备而来的彭姓打了刘姓人,缴了篙浆,捅穿了刘姓人的船舱。不久,刘姓人在信房台以西处牵走了彭家的几头耕牛,打伤了耕地的彭姓人。这样你来我往的几个回合,双方火药味愈来愈浓烈,“大战”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彭姓族长邀集彭姓各村小族长和族中一些权势人物,会商报仇雪恨之策,动员彭姓全族兴兵攻打刘姓,并积极筹备刀斧棍棒、土炮鸟铳,快抢火药等武器,意欲踏平西弯而后快。
刘姓一方亦知此次非比寻常,事情绝不会轻易了结。也是全族动员,由大族长刘奂霖会同刘德科等族中头面人物,进行周密安排。刘姓青壮年拿出抬铳管刀、鱼叉滚沟等作万全准备,与彭姓决一死战。彭刘两家的姑娘婆婆们也没闲着,以各种借口违反族内“不许亲戚间走动”的禁令,偷偷回到各自娘家,有意或无意透露情报,客观上制造了“乌云压城城欲摧”的紧张气氛,使得双方展开“军备竞赛”,努力备战不敢懈怠。
       丙寅年(1926年)中秋。割谷收豆的农忙时节。凌晨四更时分。彭姓族长作罢战前誓师动员,彭姓人马兵分三路,一路从富岭东向直指刘姓腹地鹛鸡湖,一路从沙河向东逼近达洲沟信房台、刘三家,第三路则从马跃潭泊江南渡汉水,绕行至沔阳县黄家场复渡汉江,经欧家湾北向至沉湖边的郭家洲、陈家洲再折西向,直扑刘姓东号子。三路大军从东、西、北三方形成合围之势,气势汹汹向西湾刘姓聚集地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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