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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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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位/幸运星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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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寺为南齐竟陵王萧子良所建，坐落在皂市五华山上，距今已有一千四百多年的历史，是闻名荆楚的佛教圣地。
去的那天，恰逢入冬来第一场大雪，到五华山时，那雾竟弥漫天宇，将满山叠聚的楼舍全都隐没在一片苍茫之中。远方偶尔传来几声吆喝，却不见人影，如空谷回音，灵台幻语，混沌之中，竟体会到五华山千年前“一声樵唱落云间，伐木丁丁响万山”的荒寂与旷寥。
过老巷，上台阶，再走百十步，一抬头，便看见踞伏在铁栅栏内的巍巍古寺，飞檐斗拱挑刺苍天，鱼角盘爪携风带云。
门楣浓雾缥缈，使“白龙寺”三个大字愈显清瘦劲朗。最奇的是寺前那株老槐，虬曲盘旋，嶙峋突兀，在翻卷的白雾里隐现无常，随心赋形，庄严孤高，有如护寺天神。
地面车痕霜草，黄叶斑驳，一片萧瑟。这，就是史载“东营穹隆撑霄汉，丹碧辉煌耀日月”,能让”藏修者有清意，登览者有遗兴，憩止者有余杯”的白龙寺？这就是当年竟陵王与谢眺等“竟陵八子”讲经说法,赋诗著文的白龙寺？
我唏嘘不已，“山水寂寥埋王气，风烟萧瑟满僧窗”，不过区区千余年，便已沧海桑田，换了人间！
寺前石狮虽然张牙舞爪，却已没了丝毫霸气，眼前反而透出一种阅尽世事的沉寂与真淳。正要入寺，却被喊住，只见寺旁小屋里一个老和尚捏着叶子牌向我招手：门票两元!我连忙递过去，老和尚一笑接了，便转头继续出牌。我一乐，到过许多小寺野庙，还从来没见过在寺庙内打牌的和尚哩！倒真有几分呵佛骂祖的禅僧逸风！
转念间，却想起千年前另一个呵佛骂祖的俗人：范缜！当年他只是竟陵王一介门客，却对笃信佛教的竟陵王大胆宣称“神灭，无佛”。为此，竟陵王在白龙寺聚集众僧诘难于范缜，可这不仅没使他屈服，反而促使他写出了烛照百世的千古名篇《神灭论》。
漆门半开，信步入寺。迎面香案横陈，仅供禅香一盘，油灯一盏，隐示出如今佛门的冷寂和清淡，但弥勒却依然腆着大肚子，跌坐莲台面脸笑容。旁边联曰：“笑痴人弄术玩权争利逐名知否世上本无长生药；劝信士修心养性积功累德信乎人间自有极乐天！”笑人不笑己，看来佛亦不能免俗！
再看殿侧四大天王，执伞持蛇，舞剑举琶，怒目虎视，强自威风，不由想起生活中若干色厉内茬、泥胎金身之辈，忍不住也仰头大笑起来！
过前殿到中院，院极小，但弹丸之地竟也回廊萦带，有池有树，有鼎有炉。此时满园迷雾，颇有些仙家气象。东南、西南石龟负碑，高指天宇。一是明正德八年所立《白龙寺改造记》，一是明嘉靖十五年立《白龙寺增修殿阁记》。读罢，一声长叹：百姓一再修寺祈求平安，可是神佛与庙宇何曾给过百姓幸福与安宁？就是它们自己也摆脱不了一再毁于兵乱党祸的命运！或许，作为旅游景点而存在，才是对佛寺最好的定位，也是白龙寺最好的归宿了。
大雄宝殿里供养的是药师佛、南无阿弥托福等佛像，虽是近修，却也是颇有古意。我不是佛教徒，但面对肃穆庄严的佛像，竟也情不自禁地双手合十，虔诚行礼。佛家云“我心即佛”，礼佛其实就是礼我之本心了。红尘千丈！俗务纷纭，如今会有几人记得自己的本心？
再往后，一推门，只见满园孤高瘦竹，雾湿青苔，苍翠逼人。佛寺竟就此而止！这千年古刹也太小了些！转念一想，寺院本是引人明心见性的方寸净土，何须太大？但当作愚夫愚妇祈圣乞灵的道场，它就是修得再大，只怕也不是百姓之福。
老和尚还在打牌，面前摆出些佛教经典，注明是赠品，旁边却搁着个功德箱，我 笑着放入五元钱，故意拿了八本经书。一老者摇头道：都这样拿老和尚可就亏本了！老和尚却站起来，又抽出一部《金刚经》放到我手里，笑道：既喜欢就拿去看罢！我自叹器小，难量大德，接过书赞道：“心平不用持戒，行直何须坐禅。老方丈果然法理圆融。”
从寺里出来，白雾淡处，现出对街一家茶馆。木窗竹门，对联隐约，走近细看，写的是：“四大皆空，坐片刻无分你我。两头是路，吃一盏各奔东西！”文辞淡逸，笔法纵横。驻足玩味片刻，便披雾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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