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伍台纪事

2020-07-29   发表于 文苑   阅读 1.4万   回复 8
严伍台在大洪山之南。
大洪山之南,沧浪之北,一块平缓的土地,肥美而富庶。有一条河流经从这块土地,擦渔薪、过徐马湾、沿黄潭、湿天门、落刁汊湖而入襄河。这条河人们呼之为县河,河两岸鸡犬相闻,桑麻如林,众称天门。
大洪山是个山。这山向南一波一波地缓过,缓之结局,只剩了几个山嘴。山嘴下向南便是一马平川的八百里江汉平原。
严伍台便在这山嘴之下。
严伍台,姓严的严,姓伍的伍,家家户户担土筑台,房屋建在台上,以防水患。
20世纪50年代末,我们严伍台约41户人家,共计202人。这是比较准确的,误差在2%左右。这当然是凭记忆来的。不过我这个记忆是清晰的。后面就会看到。
在我的记忆里,严伍台人个个都矜得可怜:奸黄陂,狡孝感、又奸又狡是汉川,十个汉川佬比不得一个沔古佬,十个沔古佬比不得一个天门苕,百个天门苕只顶严伍台一个二百五。
有个黄陂打铁佬来到严伍台打菜刀,周某兵打了菜刀没钱给,就请他喝酒。
酒至半酣,周某兵说:“提几个问题你答一下。萝卜什么皮?”
“红皮。”
“冬瓜什么皮?”
“绿皮。”
“莲藕又是什么皮?”
“白皮。”
“那几巴呢?”
那人想也不想:“黄皮。”
周某兵哈哈大笑。
黄陂铁匠这才回过神来:“好你个天门佬,想法子骂人。”
“骂你什么哪?”
天门人从来都认为自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严伍台人又觉得严伍台人才最聪明。他们是正宗的聪明人。
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说的就是严伍台的伙计们。——严伍台人自诩。
自信乃人的一种必然的品质。它的积极意义是自信。它的消极意义是自大。但无管其积极意义还是消极意义,都在人格中有着正动的能量。处于恶劣环境中的人们,他们就依赖于这种能量与恶劣进行斗争并永远处于乐观。要是没有这些,谁都会回避恶劣而趋向优裕,从而不愿对所处的恶劣环境进行改造。而正好那些不自信者往往回避恶劣的环境而趋向于不劳而获时,于是战争便产生。
严伍台好风水。
幅员广阔,物产丰富、人杰地灵。严伍台人喜好把中国历史教科书上的一些中心句拿过来教自己的子弟。
严伍台之东谭李坡,谭李坡之东黑鱼沟,东北到大坟咀,南至棵棵足——凭什么叫个棵棵足,且不说新一代严伍台的小家伙们,就连严伍台的老家伙们也没一个能答上来,但不妨碍这一大片土地都是严伍台的。严伍台之西直岭沟以东,也有大片土地是严伍台的。直岭沟之西是戴家咀的了。之南有雪友台,雪友台后的三沙岭以北又是一大片地。西北边更不用说了,一直到青山大湖和青山小湖的边,大片土地还有许多的湖滩,也都是严伍台的地。还有斋公坡之后,青山大湖之东,有一片稻田,大坟咀的大部,直到万家冲的一部,都与严伍台联系着。至于傅家磅,一大片稻田都是。
这是祖业啊。当然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水系发达。
白龙沟、黑鱼沟、直岭沟,小沟等。小沟太小了,是两个青山湖之间的一条水道。
白龙沟在村前穿过,终年涟漪不息的。还有每家每户前的水塘,接天莲叶,映日荷花。更不用说青山大小湖,万家湖,鲁家湖,陈家湖、杜桥湖,村西还有个长湖,白龙沟就从长湖流下来,过黄家咀、宋家咀,流入三岔河的。
谭李坡不是山也不是岭,就是个土坡子。上面不是地,除了埋死人外,再就长些野枣树。野枣树不结果只长刺,专门钩人的衣服。坡上有条路,出村的路,野枣刺就钩路人的衣。村里妇女儿童,晚上不敢走上面的。1959年,人们把谭李坡和大坟咀犁了种红薯。大坟咀长,谭李坡不长。
大坟咀不见坟也不见地,只长茅草。一人深的茅草当然藏龙卧虎。不过虎与龙没人见过,连狼都没有见过。其两边也有稻田。我家就有十来亩稻田在那。
那年,公社办了农场种红薯。农场就办在大坟咀,但场部却设在虾子的家。虾子是我叔祖公的大女儿,一个肚子老是大大的,脸却黄黄的女孩子,听说肚子里长的不少虫,但叔祖公没钱治,生生的让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没了。
大坟咀的红薯,外表是黄的,不像当地的,外表是红的。外表黄的心也黄的,粉粉的,好吃。本地红薯红皮白心,生的好吃,煮熟了就稀软不好吃。黄的红薯据说是新品种。整天喝胡萝卜汤的我爱上了黄红薯,就开始贼惦记了,开始是夜里偷,后来只要饿了,白天也偷。一次,偷了没几个红薯,就有人赶过来。人们都跑,我背时,村道上的土疙瘩,踢去了我的左脚的大脚趾甲,我英勇顽强毫不畏惧地奔跑,跑到自家后面粪窖边,那里有大片的洋姜林,我就躲在洋姜林里,胸前还抱着几个红薯。直到没有人的声音了我才出来,趾甲不见了。这片趾甲后来用了半年时间才重见天日。
严伍台的这些田地中,只有傅家磅从古至今都是稻田,它养活了严伍台好多代的人。人们不太指望白龙沟的,一冬一春两次淹水,有时连种子都收不回,靠它西北风都喝不上的。
这么个地理环境,让严伍台长出的东西却叫全天门人都想搬过来。
好多年后的一个记不清什么年头的一个什么日子,我的祖父祖母早死了,我的亲父亲母晚死了。我着了些衣上了些锦地回到严伍台,受着小弟弟的招待。
那个傍晚,甫一落座,弟媳就开始洗锅点火,一会就有一阵别样的很叫人记忆的遥远的香味弥漫开来。我回过神来,才想起这香味阔别了50个年头了。
少倾,弟弟端上一碗,汤是牛乳一样的,由于在面前,香味更是扑鼻。
我尝了一点点,像儿时在母亲的眼下吃饭那样,一下子像要晕过去了。
“小姐们全都晕过去了。”我怪诞地想起《列宁在1918》中的那句台词。
“小哥,有50多年没吃到这味了吧?”
“啊啊!”我顾不上弟弟说什么,把那汤一小口一小口啜着,不能大口干的,很烫。
“这是我们青山大湖的黄牯鱼。还记得不?”
当然。我点点头。
“还是严伍台的东西好啊!”
严伍台物产丰富,好多好多东西不知道外面有没有。
白龙沟的南面是三沙岭,三沙岭的黄豆好。黄豆有黄黄豆和黑黄豆。黄黄豆做豆腐好。头天晚上,用清水把黄豆泡软,第二天上午就可以上磨了。
磨是严伍台的小磨。小磨直径35公分左右,放在一个三条腿的木架上,分上下两片,下片是固定的,上片是活动的。上片侧面有个小孔,小孔上装一个木柄。木柄上有个小洞。而后有个丁字架架在小洞里,人就两手握着木架,推磨转圈。上片磨中间还有个小孔,是供磨物的。人们一人转一圈磨片,另一人就往那小孔里放一勺磨物。所以推磨也是一项体力活。
这在天仙配中也有描述的。
小磨与大磨功能不尽一样。大磨用牛拉,磨的是面粉类的。小磨主要磨汤浆一类的。
石磨选料得用青山的青石。青山不在青山大湖的边,它在渔薪河的西边,还好远。青山的青石好做磨。青石磨时不会有屑。不能用沙石的,沙石磨出来的东西,就有沙了。有沙是没人想吃的。试想软软的豆腐里有了硬硬的沙,会诱人么?
严伍台的黄黄豆磨出的豆腐,爽滑,幼嫩。严伍台的人们说观音老母常常来食的。她吃了就给严伍台的人送儿子。所以严伍台的人,许多家都有5个6个儿子。想个女儿得另向老母说明,不说就得儿到底了。刘某发7个儿子,汪某芳6个儿子,一辈子都想姑娘。
还有黑黄豆。黑黄豆可做豆腐,还可做豆芽,吃了美容。黑黄豆做豆腐颜色要深几分,看时没得黄黄豆做的豆腐好看,但香起来不是同一张桌子上说的话了。吃了不会得心脏病,也不会得糖尿病,更不会得瘤席。
严伍台的人把得癌症叫做得瘤席。严伍台的人好像没见过得瘤席的。那年,徐家大湾的一位男子汉得了瘤席,在天门城没治好抬回来,走过严伍台的后面,一家人哭得凄惶。所以严伍台的人都开始多种黑黄豆了,开始多吃黑黄豆了。原先吃黑黄豆做的豆腐不易的。家境差一些的家庭一般不做的。
光豆,还有绿豆红豆饭豆之分。绿豆熬汤。红豆据说生南国,此物最相思。可严伍台男男女女也恋爱的,不过没听说有人送红豆的。那东西到处都是,一点都不金贵,没谁稀罕。倒是饭豆,常人听说的少。我见过也吃过,味道没什么特别。
严伍台的高梁分红高梁和白高梁,还分糯高梁和不糯高梁。红白高梁都可以做米饭,不太好吃。人们一般都是将它磨成粉来食用。糯高梁磨粉后,做成的汤圆,人们吃时得把口弄小点,牙不能留得太宽,小心汤圆滑下去。我滑过一次,烫得食道几天都痛。
据说,红高梁更好造酒。红高梁造的酒人们说醉倒过孙悟空。严伍台的人说,很久的一年,唐僧带徒弟们上西天取真经。路经严伍台,看到糟房白头发老阿巴家的上空朵朵祥云。唐僧以为到了西天,倒头就拜。孙悟空说,待俺老孙看看,原来是一家造酒的。于是来找东家要酒喝,东家给了他一瓢。他一口干了,干了还要。东家说,这是老酒,再要就醉了。孙悟空说,老孙在天上喝了海量的酒都没事,你的酒老过玉皇老儿的么?东家只好任他喝。谁知他一桶还没完就倒在桶边。唐僧和尚念了咒儿才弄得他醒来。
稻子分早中晚三茬。早的在4月底就得插秧,三伏天时就熟。早的米硬,经煮,肠胃不好的人少吃,或只熬稀饭。中的在6月插秧,10月收割。中的米多数人都爱吃。晚稻在三伏天插秧,11月才收割。晚的好吃,东北米一样,不好消化。
稻还有糯的不糯的。糯的米先蒸熟了,晒干。冬天到了,人们就到白龙沟的出口处,也叫闸口,弄得沙来。把沙在铁锅中炒热直到发烫,而后将晒干的糯米放下去,而后用木铲匀速撩动,直到那糯米爆开而膨化,就叫炒米了。到了年关,人们用小米开始熬糖,把糖熬好后,和上炒米,趁热搅匀,再把它放到木盆里,再用木犁把锯断的柄沿盆挤压那炒米糖。待冷却后,再把炒米糖切为一片片的。这就叫麻叶子了。麻叶子是家家户户的小儿们都不能少了的,少了他就去邻居家要了。这在当妈妈的是十分丢人的。
这一般在过年才做麻叶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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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30
白龙沟水不甚深,从底到岸不过人来深。只是一天暴雨过后,白龙沟便一片汪洋,不知深几许了。平日的白龙沟温柔可爱,我下得去,水不过只到肚脐眼。
白龙沟底没有淤泥,只有硬硬的黄泥,用铁锹插不进去的。打鼓泅最好了,洗完澡,出来干干净净。清清的水里长出的草,一种叫咱把草,长长细细的,中间长一些小枝,上长有一些小球。还有一种叫扁担草,扁扁的,海带一样,不过只有二指宽。春天里,草们就像徐志摩的康河里的青荇,婷婷袅袅,欲招欲摇,可爱而美丽。这时节,我便下得河沟,去搂抱它们。沟里的草嫩时,猪们特别爱吃。我光着身子,把扁担草捋下来,不要弄断它的根,在流水中摆洗干净,便丢到岸上,让姐姐放到篮子里。担回去,切碎,不用煮熟,只须拌一点米糠,是猪的上等食物。
家里养猪四个五个,泔水不够,粮食精贵,好在严伍台的草养猪,猪们照样肥肥胖胖,能卖个好价钱。猪是自家不吃的。父亲母亲舍不得吃,猪就卖,卖就得钱。母亲数钱时不叫我看见,只有得钱时,我才看见母亲难得的笑容:“他大,又有好多天没给升发钱了。你明儿去一趟黄潭。”
升发是我哥哥,在黄潭读初中。
父亲总是点头。
当然,春天喂白龙沟里的咱把草、扁担草。夏天不能喂了,白龙沟在夏天就让咱把草和扁担草老了,成了猪不啃的咱把草和扁担草。而构树叶来了。构树叶有乳一样的汁,就是树浆,也很养猪。只是构树叶,有一面白毛,我又没穿衣服,但要爬上树去,把那叶摘下来,或者把树枝搞断,让姐姐摘叶。无论抓树叶还是摘树枝,我的肚皮上就有一条条的白色的痕,或者一条条血色的痕。有时候姐姐就吐口涎水到掌心后便抹在我的肚皮上,还不时问:“疼不疼?疼姐姐再擦一点。”
我就躲开身子,姐姐越擦越疼。
回家后,我就会觉得浑身痒痒,姐姐一看:“身上好多疙瘩。”
“是风疹子,一会就好了。”
白龙沟当然不只有咱把草和扁担草。那硬硬的沟底还有一种蚌,15公分长,一指宽,严伍台人们叫它义河蚶。至于为什么叫义河蚶。我不解的。但我吃过,好吃。后来多年后,据说县里的官还把它送到京城,去上贡了。
义河蚶好捉。我把个小木盆拴在腰间,以免沟水将它带走。我就一心一意在沟底摸动。有时候,脚也会踩到它。不过,我不用脚踩。我工作时,是迎着水流的,这样我就可以看清水底有没有蚶。据说,这东西鬼精灵,它发现水浑了就溜掉,回到它的洞里去。进了洞,白龙沟的黄土泥,我就无能为力了。
白龙沟也有鱼的。鲤鱼是红尾巴的,鲫鱼是白肚皮黑尾巴,记花鱼身上是黄的,但有多的黑斑点,只有刁子鱼全身白,赶槽子也是全身白,还有种千年秧子也是全身白。千年秧子不能吃,太小了,长才2厘米,宽约2毫米,手都不好抓的。它长上一千年也只是那么大,是个鱼精。
2020-07-31
 
白鸟嘴也是白龙沟的一个有趣的种。嘴似鸟而非鸟,浑身雪白。它专吃鱼,且不吃死鱼,肉爽爽滑滑,吃了不肯忘的。这东西一般在一斤多点,不好捉,用罾搬,你只要起罾稍慢八分之一拍,它就溜了或跳出去了。用罩也不行,它不趴水底,你落罩时,它就突围了。我自童年与少年都在与它奋斗,只是捉住过一回。相比白鸟嘴,土黑巴就好捉多了。这种鱼长不大,长到半斤就不再长,它从不浮上水面,只是趴在泥面,不动,看到小鱼小虾,它就一窜而起,鳄鱼一样的。长得也有点像鳄鱼,大嘴巴,不过尾巴不长。这种鱼,不浮水面,你用罾搬不到它,少游动,用罩也难罩到它。我的办法是,用手摸。手摸就是两手并在一起,十指张开一点,张得不能太开,太开了,鱼就会指缝中溜走。摸时站在沟的中间,向岸边的草丛里摸过去,你只要摸着了它,它也任你捉,不逃的,像个傻巴。我捉得最多的是土黑巴,吃得最多的也是土黑巴。大人们不捉它,它不太好吃,皮糙糙的,鳞也不好剥。鲶鱼白龙沟也有,不多。黑鱼不喜流水,而白龙沟的水总流个不停。
青山大湖里的鱼比白龙沟多多了。这里的人们常说,宁可靠大湖,不可靠大户。小青的妈妈把她嫁到徐家大湾的徐某,这是一大原因。青鱼草鱼是青山大湖最多的鱼类,十之有八九就是它们。其实,青鱼草鱼看似无多大区别,至少我是分辨不出的。青鱼草鱼都有吃草,所以青山大湖里的草总长不起来。不像青山小湖,那漂草,也叫蓑衣草,长起来一人多高,每当暑假到了,哥哥就带上我,有时也带上姐姐一起去湖滩上割漂草,一割就是一个茈。茈是严伍台人们的叫法,实际上就是一个草堆。青鱼草鱼不是那么好吃,吃草的鱼都没有吃鱼的鱼好吃。但有鱼吃就好。所以青鱼草鱼也有人捉的。鲤鱼吃草也吃小鱼和虾,还吃蚯蚓和螺蛳。鲤鱼和鲫鱼有点相像,脊都是黑的,肚皮就像天刚亮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的那种色调。不过鲤鱼的尾巴是红的,而鲫鱼是青的。鲤鱼长到10斤20斤是不成问题的。鲫鱼最多长到1斤半,刚好一碗。
青山大湖里还有一种鱼是鲇鱼。这鱼不活跃,大头大嘴巴,嘴巴边两根很长的胡子,它一般长在湖的底部,很少露面,所以不容易捕到它。它是黑色的,与一种叫塘鲺的鱼有点相似。它吃鱼特别凶,大条的鱼也会吃掉。小的鲇鱼在起大水时会到处跑,搬罾时可搬到,我都搬到过多次。它刺少,肉嫩滑,小孩们喜欢吃。大的鲇鱼不好捉,就是人们捉住了也没法将它弄上岸。它摆动的力很大,会把人弄到水下去的。再大一点的,还会把人也吞下,好骇人的。
甲鱼也叫甲鱼,和乌龟都是青山大小湖里很丰富的鱼类。甲鱼多在水里,不轻易上岸,而乌龟则一半时在水里一半时在岸上。它们生蛋孵小孩时都要上岸来。甲鱼多趣,生小孩时,还要欣赏月亮,严伍台的人本无多少肚墨,却给它起个好名字:团鱼望月。有一天,我放牛丢了赶牛的鞭,母亲责令我去寻找。我在饭后重返湖边,那时月亮又圆又大,我就见两个甲鱼在守着鱼蛋。喜出望外的我,就连忙脱了裤子把裤腿一绞,把两个甲鱼装进了裤子,几个甲鱼蛋我用手拿捏着回家。人们老是说憨人有些憨运气。我就是个这样的伙计。牛鞭没有寻到,母亲也顾不上责骂了,她要忙开了。几个甲鱼够她收拾好半天的。
青山大湖的黄牯鱼很有名气。黄牯鱼与鲇鱼的外形相似。不过黄牯鱼永远也长不到鲇鱼那么大。黄牯鱼全身黄中带黑,大多长到20公分。它也是扁扁的嘴,两边条各有一根须,但它另有两根刺,也生在嘴边,特别尖利,有鱼来吃它时,那刺就张开,大鱼就赶快丢开它。黄牯鱼多是成群,不着单的。多的几十条一起,少的也有十几条。所以捞黄牯鱼就用捞兜子兜,捞兜子可捞多条。用手捉它时须在水中把它抓牢,而后慢慢拿出水面,这样它的刺就张不开。不然,待它张开了刺,你的手便鲜血直流了。我被它刺过多回。黄牯鱼好吃,肉特嫩,刺也少,小孩很喜欢。严伍台还有一个秘方,谁家小孩得了腮腺炎,吃了黄牯鱼汤,很快就会好的。
还有好多好多的虾和蟹。青山大湖的虾长不大,3公分长。虾不去湖的中间,那里大鱼太多。它只在湖岸边的草上,或岸的泥壁上,游走或爬动。虾被大鱼吃,它就吃末。所以严伍台的人有句口语: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末,末吃泥巴。末当然不吃泥巴,它吃微生物。捞虾要用虾搭子,人们用竹篾编一种类似撮箕的东西,在上面拴一根竹竿。捞虾时,不下水的,人们把虾搭子向离岸一竹竿子远的地方抛开,而用竹竿慢慢往怀里收虾搭子,捞上岸来,虾搭子里便有了不少的虾。间或也有小鱼,不过少,小鱼跑得比虾快。虾是爬动的,所以一次下去,也有不少的收获的。
这小虾吃法是用油炸了吃,连肉带骨一起吃了,比吃钙铁锌强多了。
蟹是不吃的。湖蟹比指甲大不了多少,就是一个壳,不好吃。
青山大湖当然不只这么几种鱼。但要细细说来,写个博士论文是不成问题的。
一条小沟将青山大湖与青山小湖连接。所以青山大湖有的,小湖自然也就有了。
这条小沟没水时,就一米宽。深至小腿。我放牛时,牛常在里面喝水,热了,就身子一横,倒在沟里就打滚,弄得浑身都是泥。特别水牛,一天至少滚三次,不然它就上火。不过小沟里也很少有鱼。水太少了。可一下瀑雨,沟就变成300米宽了。水流哗哗,人畜都不敢过的,只有鱼们自由来而往之。人们要搬鱼也得等水回到沟里且又是满沟时才有鱼搬的。
青山大湖和小湖虽然鱼多,我弄得并不多。我弄鱼最多的地方是土坑。
土坑里的鱼有黑鱼、鲫鱼、黄牯鱼,还有乌龟甲鱼,鲤鱼少。
我喜欢钓鲫鱼。我把母亲的针弄来,放在油灯上烤红,再用钳子弯成钩,就是鱼钩了。鱼竿自家有竹,很随便砍来一根就成。浮子树家家都有,人们叫它泡桐树,我家就有一根。这种泡桐树,外皮硬,但心是松软的。折下它来时,只须用手剥开它的皮,那皮也好剥,用点力一撕就可以了。不过,它的皮有小小的刺,剥时得用点心。
我折得它来剥开皮,把内心切成一段段,穿在针线上。钓鱼的小蚯蚓要嫩,而且小,皮是红的,粗不过3毫米,长约4公分。不是那种长长的粗粗的一条,那是鲫鱼不吃的。嫩的小蚯蚓只有在陈年的草堆下才有。草堆烂了,肥,大蚯蚓就去那儿下崽,以为小蚯蚓提供吃的。我带把小铲,轻轻一挖,就有几条在爬动。我就捉起它们,放入一个小瓶。
钓鱼之前,要打窝子,窝子要选在树下,那儿阴,鲫鱼喜阴,也可选在荷叶丛里。打窝子时要把水草扒开,以免下钓时,鱼钩钩上水草。打窝子用的料是麦麸皮,用适量的水调好。打窝子时,我把麦麸皮揉成小团,直接抛入窝子里,等待10分钟就可下钩了。鲫鱼很精,它最初只用尾巴甩一甩鱼钩,这时的浮子也晃动,其实并没有鱼儿上钩。它看到饵没有异样地变化,它就冲上来一口就咬上了。在觉得不太对劲时,它便想把钩吐出来,但晚了,那钩不太好吐出来。于是,它又沉下去,而后再吐。如此再三。所以当浮子上下翻动,我就明白有鱼吐钩,就可起钓了。
我把钓的鱼放入小鱼篓,又把鱼篓半放在水中。待有十多条,我就可以回家了。
钓黑鱼就不一样。钓黑鱼的钩不是针,要用粗的铁丝,一头磨尖,一头拴在线上。竿也要粗,黑鱼大多了。钓黑鱼不用蚯蚓而用小青蛙。把小青蛙捉来,用细绳拴住它的腿,细绳的另一头拴在渔竿上,渔钩钩住小青蛙的屁股。看到有黑鱼浮在水面,就把小青蛙一下一上地在黑鱼头上晃动,黑鱼以为是青蛙跳过,它就一冲而起咬住小青蛙不放,这时候莫迟疑,猛地起竿,一条大黑鱼就上来了。这家伙力大,得把它甩得离岸远一点,不然它会跳回水里去的。
黑鱼刺少,肉也嫩,很补人的。
严伍台的鱼啊,是黄家咀,雪友台的人们都羡慕死的。
羡慕当不得饭吃,只好把女儿们嫁过来。家里的人们吃不完了,让老婆带几条走娘家去。
另叫人羡慕的还多了,严伍台动物们也上得台面的。
老鹰是在天上飞的,它们定定地在天上,有时转几个圈儿,书面语叫盘旋,有时就歇在云端。当兔子或者鸡们在田里嬉闹时,它们就一冲而下,抓住猎物就走,让人的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它们算不得严伍台的动物。
大雁们一会儿一个人字,一会儿一个一字,晃几下就没了,自然也算不得严伍台的动物了。
刺猬当然是。
猪獾、狗獾、羊獾,其实就是野的猪,野的狗,野的羊。它们跑得快,我一次也没捉住过它们。倒是姚某喜的父亲会打铳,收工后,他就背只篓子,在林子里转几下,回家来时便收获不少了。他是我佩服的一个人物。
野的鸡飞得很快,不比抓鱼,我也奈何不了它们,也是姚某喜的父亲用铳打。铳是一根铁管嵌在一根树棍上,铁管的尾端有一孔小眼,管中放下炸药,还放下许多铁砂子,扣动扳机,火药点燃,砂子们就冲出去,往野鸡的身体里钻去。野鸡的肉不是很好吃,非得年轻的人,牙口好才能咬得动。所以小孩子们唱歌时就说:三岁的娃,会打铳,一打打只野鸡公,拿回去敬祖宗,祖宗咬不动,丢到茅厕里蹦几蹦。老人们不吃。我也不吃。我就去找姚某喜弄几根野鸡毛,像戏台上的武生那般,插在自己的草帽上,大声吓唬黄某青:常山赵子龙在此,快快下马受死。
严伍台家家户户都有竹林和树林。竹林多是靠近屋台,树林在竹林后面。小鸟多在竹林里,竹鸡子,白头翁、小黄鸟、麻姑嫩、夜壶鸟等都在竹林里。竹鸡子大一点,有点肉,别的就一个嘴巴,没什么好吃的。我打竹鸡子用弹弓,找根有叉的枝,一般是桑树的枝,再找一块自行车内胎皮,就成了弹弓。找一块小石子,麻雀蛋大小,包在胎皮里,用足劲拉开胎皮,石子弹出去,竹鸡子就落下来。有十来个,就可做一碗菜。它们的巢都在竹枝上,它们找来麻类的东西,用泥巴和口水糊成巢,一个小口只能容它们钻进去。即使下雨,那水也进不了巢的。巢都设在竹枝的尖端,老鼠和蛇都去不了的。夜壶鸟的巢和夜壶相似,不过它的巢很低,人们举手就可碰到它。当然,只有我和吴某天这样的小孩子们才去掏它的蛋,用火烤了吃。
麻雀不好吃,但好玩。下雪的时候,弄一个大的簸箕,用一根小树枝撑着,簸箕下放好多谷粒,雪天的麻雀饿坏了,就一古脑儿来抢吃食,只要把小树枝上的细绳一拉,麻雀们便都盖在簸箕下了。鲁迅精通此道。不过祖母不让这么弄,她怕菩萨骂她。只有哥哥弄过几回,我是看客,未曾动手的。
大点的鸟多在大树上。白鹄子最多了。严某林家后有根皂荚树,一到傍晚,去湖边的白鹄子们全回来了,都歇在皂荚树上,第二天一大早,它们又飞回湖边去了。皂荚树上有很多的刺,一根根大而坚硬,可以刺破人的肚皮。晚上没人敢去。
喜鹊是吉鸟,人们不吃。乌鸦是怨鸟,报丧的,人们怕吃。
严伍台的人们吃鸟不及吃鱼。
蛇、青蛙、癞蛤蟆,这里的人们不兴吃。
不过蛇,人们都恨它。它不但咬人,还吃鸡。一回,人们正在禾场打谷,一根青蛇爬上大柳树,要吃喜鹊蛋。刘某发果断决策,让姚某明一铳打了去,当即把蛇打死。青蛇无毒,但人们不吃它,只是埋了了事。
瓜果在严伍台并非特色。油瓜居多,生吃不好吃,不是很甜,只能用来腌吃。
南瓜冬瓜只能喂猪。不过,1960年,人们也吃得多。香瓜最好吃,但人们又舍不得用好田好肥种它,只有少数人家给孩子种一些,但没等长大,就被我、吴某天等偷了。
只有一种沙瓜,好吃又好种,家家都种得一些。成熟的日子,一到夜间,小家伙们三五成队,在夜色里忙碌,瓜皮到处都是。
果子就有桃李梨枣,到处都有,不算严伍台特色。桑枣子也是到处都有。枸桃子酸得无人吃,只有我吃,不值得一说。只有拐枣,怕是有许多人没见过的。我家屋台上就有一棵。成熟时,除了黄某青外,再好的朋友,如吴某天的,也休想上得树去。有胆大者,要知道弹弓的滋味,就得亲口尝一尝。有次,罗某牛尝了一次,竟差点从树上掉了下来。那次,我被母亲大骂过。即使如此,我也不让人上树去,哪怕是好看的何某娥。我只让黄某青吃我家的拐枣子。
村里树多,杨树柳树桑树构树,桃树李树枣树梨树,鸡公树桂花树榔树泡桐树,竹也多,家家户户都有。竹有桂竹水竹之分。桂竹好做房子,水竹细些,只能能劈篾做篮子。
2020-08-01
 
过了一个巷子就是何某美家。何某美有个儿子大我一岁,是个极聪慧的孩子。何某美很能干,也干了许久的队长。尤在吃不饱饭的年月,我的父亲虽当食堂会计,除他自己饿得住院,老婆也饿得住院,儿女也饿得去偷社里的萝卜。但何某美却没有住过院。他精明。他好打老婆,骑在老婆身上用力擂老婆,让那女子猪一样嚎叫。他的眼不好的母亲在一旁嘟嚷着一些旁人无法明白的语词。
他的哥哥何某厚更精明。那个男人,找了别人的老婆,那老婆的男人远走高飞了,一辈子都没有再回过严伍台。没有孩子,他就要一个孩子,女的,长得还算好看。在我长成的年月,何家大妈还曾张罗给我说这门亲,可惜黄花菜凉了,有人走在了前面。何某厚常把别人墓碑拿回做墙脚,他也不想报应之类的。有一次,他打铳回来,说在某处打到一个吊死鬼。那个吊死鬼跟他到了严伍台,刚好就歇在他邻居家前的桃树上,他家的阳气太旺了,吊死鬼奈他不何,而他邻居李某又犯痨病,犯痨病的人肯定没阳气,那个吊死鬼就缠上了李某的老婆。那女子当天下午就吊死了,就葬在我上学的路上,让我怕了许多年。后来,还把李某和儿子也带去了。
好在李某的弟弟李某盛是个旺星,一下子生了六个孩子,自己也当了公社的一个头目。这在严伍台是最大的官了。李某盛的几个儿子个个都有成就。
我的一个表叔刘某发是李某盛邻居。刘某发也是上门,但他就发人,生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他自己也当了严伍台最高行政长官。他对我的看好是我没弄明白的。不过我还是很感激他的,每次去分粮食,他都会把秤打得高高的。一次他在大禾场里当做许多人的面说,我们严伍台,将来只有**开才是人物头,别的人都是陪太子读书。我父亲还一个劲说,您太高抬他了。而我听了,当时也没甚感觉。他的女儿刘某娥没读过书。家里给她找个男人,她从来都不肯答应,据说很久都不愿接受那男人。
一个叫杨某斌的人是严伍台很有能力的男人。一手字写得好,还会拉二胡子,也会武艺,长拳打得很有气势,是我佩服的人物。他本在小学完后读初师,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级别的学阶,叫初师,毕业之后可在村里小学教书。但他的妈,一个叫苏娃子的老阿巴,非要独生子回来结婚。也许那个女子太漂亮了,杨某斌很高兴地结婚。他的老婆的确很漂亮,生了几个孩子后都常常扎个小辫子到处看戏,看戏时别人就看她。她很在乎这种感觉。后来他们两口子都在村里当个小头目,好像是个什么主任什么书记的。
杨某斌屋旁有个大的巷子,巷子后有条路直通严家嘴。巷子西边的人家叫汪某芳,男性。他家女子也能生,也是五个男孩。可他的哥哥没这么幸运,一个也没得,只好抱了一个男丁。人们不免犯疑,同一个屋台,这边生五个那边一个不生,什么风水呢?
汪某亲兄弟的屋台前面还有他们的堂弟汪某年的房子。这在严伍台是个特殊。两栋房子前后重迭,而且两家相安无事。汪某年多子,也有五个,汪某年还有个兄长,住在高台子上。汪某年家前有很大一棵梧桐,叶子肥而大。我经常地去摘那叶子,让母亲洗净了放入蒸笼里,而后将发好的面团揉成面包状,并在蒸笼里蒸熟。那叫包子,其实什么也没包进去。那包子有着梧桐叶别样的香味,我可喜欢吃那种包子。汪某年和我家并不是亲戚,但有点联系,他的女儿春芝是我的祖母带大的。祖母极爱那个女孩,这让汪某年的老婆很是感激,逢年过节还给祖母送点礼物。那个女孩长得很好看,是1958年生的。那年大跃进,汪某年的老婆没时间带孩子。那孩子长大后也还记得被一个婆婆带过,只是这个婆婆不在了。
汪某年旁边是严某林祖母的房子。那个老阿巴,我只见过几年。她死后那房子就卖给了姚某明。
周某明是严伍台的新闻人物,会武艺,吹牛也是高手。他曾把一个小弟弟用扁担打,一下朝腿打去,当时就将那小孩的腿打下一块皮来。那个孩子很小就没了娘,像根草一样活着。他还是村里听壁根的高手,多数人都被他听过,桃色的新近发生的事实的报道大多是由他来当主持人。
他与周某年是邻居。其实那周某年姓洪,水浒传中洪教头那个洪。这家人没有男丁,洪某年上门姓了周。周某年有个漂亮妻子,很贤惠,待人温和而端庄。虽与周某明同邻,却也没有闲话。
再过来就是严某义家。这家人有高大的屋,那根中柱很高,燕子年年都不去别人的家,只到他们家梁上,做出一个个漂亮的巢。燕子的巢不能随意动的,其蛋也不能随意去掏。我想过许多个办法,也没能弄得一个燕子蛋,总不知道它是个什么味道。严某义有个弟弟也是一个人物,在严伍台有较高的知名度。他虽早于我上学,那时兴留级,便又与我同了学。他在冬天早上不愿去上学,这在村里不是稀罕事。但有鸡蛋吃的却是只他了,不吃鸡蛋便不去。你要看到哪天他没上学了,就一定知道他家的鸡没下蛋了。他小学没读完就开始进入社会,但不肯干活。那年头人民公社,他不干活,人们只好让他看树,以防止村里的树被搞资本主义的人去破坏。有人给他说了个女子,他不愿意,有女子不好,还得做活养她。村里送他去当了兵,这可是个大学校,他三个月就毕业了。送他回来的人说,他不愿训练,天天睡觉,批评了就哭,哭了就再睡。三个月他还赚了一身国防绿。再后来,女孩们对这位颇负盛名的男人,只是敬而远之。不过,他也并不喜欢女人的,一生都未见桃色新闻传出来。再后来他就去了敬老院。
严某林就住在他的隔壁。这个男孩不错,很帅气,虽然徐家大湾唱得好戏的杏儿不同意给他做老婆,但他后来的老婆比杏儿还要好看。不过他的父亲很一般。那个男人也想在严伍台出彩,但气场不太足,本打算踩一下我父亲的肩更上一层楼,哪知我的父亲也是兔子一样的,咬了一口,他给当兵的儿子发了牢骚,他的大儿子不知道给谁写了信,让那人未能更上一层楼,连一层楼都没能进得去。待到我得些势,想拿个人给老实的父亲壮一下胆都未能等得到,那人就上了西天去快活了。
一个叫伍某寿的人对我还是不错的。在严伍台只有两个人给我书看,我总是不买书,光看别人的便宜书,这不免让人生厌。不过严伍台爱书的人太少,喜欢的人更没几个,买得起书的人二三而已,伍某寿算得一位。他总爱订一些《收获》之类的大书。上面总有长篇小说,是我的最爱。有边疆晓歌一类的什么,看得我大半夜不睡,祖母一觉醒来,就说:“快睡了,明天还上学。”这时我才放下书,吹灭油灯。
伍某寿借了书是一定要我还的。所以,我不能丢。丢了再借就很难了。伍某寿也少孩子,只有一女,那女孩子成年后,不幸得个不好的病,竟不治而去。失去女儿的他就一根绳子挂上天了,丢下老婆何家大妈一人很哭了好些年头。我都安慰过她好些时候。她是好人。
狗熊是伍某寿的叔叔。人称狗熊是因为他喜欢弄人家孩子哭。弄哭的武器就是胡子。他用硬的胡子扎小孩的脸。只一点点疼,但那小孩子个个生娇,就大哭,这使得大人们生厌,便叫了狗熊。其实那人很善良。我还为他平过反,写了一篇平反的文章而已。
再过去就是高台子了,这是严伍台最高的地方。高台子只住着三户人家。汪某年的兄长住里面,名字也叫汪某年。这位汪某年,严伍台的人都叫他年阿巴的男人,生得极和谒的,骂人时总骂些女人们骂的话,如参死江的。严伍台的男人们不这样骂人。他们是:抱起娘日的。
与他同住一个屋的人只是老俩口,叫个还元巴子。那屋很大,是个三屋头,两家人也没住完。还元巴子没儿子,女儿嫁了。老俩口也弄些工分度日。他们家门前有很大一株枣子树。那枣子叫牛妈枣子。牛妈就是牛的奶子。枣子大而甜。我与小伙伴们只盼望秋天。秋天一到,我们就到树下集合,仰望天空,天空没有云彩,只有大大的牛妈枣子。我们就爬得上树,吃个饱了再下来。没人驱赶,还元巴子人很善的。年阿巴更不用说了。一树枣子就让村里孩子们吃完。佛就说,今生富贵是何因,前世乐善好施人。
我想,还元巴子老俩口再世一定是富贵人了。
他们邻居有个外号,叫坛子钵子。其实人家只不过叫伍某团。伍某团矮小,生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便招了女婿。谁知石油队一来,女婿去了油田,就不肯再回来。他就又把第二个女儿留在了家。在油田的那个女婿,还当了个采购员,有点权,回村时很有派,像个大官,他家也认可女婿当了大官。这叫村里人好羡慕的。
接下来是严某其家。这个人好强,他倒是有好几个儿子。这在严姓伍姓人家是见特别的。严某其当过队长,还入过党,后来队长也不当了,不快活地过了几年便死了,据说死时才四十多。这算夭折。古时候的人说,凡活不过天命的人都为夭。
严某其家旁边是何某秀,他有两个老婆。他家是地主,常受批斗。后来,他的一个老婆回了娘家。再过去就是杨某发,人称皮子,性极温和。他的几个孩子都与我很好。有个女儿叫杏,对我很好。她是大姐姐,常把我等弄到家中写作业,太晚了就睡在她们家,她还怕我们冷着,便把孩子们放在怀里睡,这让我感动,好几次流过泪。只是她的弟弟上六年级时没读好,考初中时,家里都准备好了花被子等的,谁知没考上。这点比不上会考的我。还有个弟弟比我小一点点,娶何某娥为妻。这个小弟弟就在一次给别人做屋时,摔了下来,竟当场摔死了,太可惜了,可能阎罗王打了瞌睡。
后面一连两家都姓杨。他们本是一家分的家。杨某发过去是杨某珍,再去过是杨某忠。这人是严伍台杨家辈份最高的人,腿有点不一样高。两个儿子中一个叫杨某强的还是能人。他很爱动脑,干什么像什么。不知从何处弄来一种桃,第三年就收了上十万,这个数在严伍台不是小数。他家的房子本来出众,这杨某强新盖的房子更气派。
最后的一家本不是严伍台的人,是从别处搬来。主人叫姚某明。因此他的家与严伍台的人没有连着,离杨某强家还隔很大一片树林子,面朝着戴家咀,是茅草盖的,常有些小动物光临。姚某明打猎在严伍台首屈一指。他不用出远门。他屋后的园子足有十亩大,虽不是他家的园子,但可打狗獾狼獾,他打这些野物,村里人们不反对。
(完)
2020-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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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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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29
:50多年了,那时的故事对于年轻人是个历史。
2020-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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