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星:老街

2022-05-16   发表于 文苑   阅读 2万   回复 5
   回到魂牵梦萦的故乡, 走进老街,眼前的情景令我惊讶。我不敢相信,这就是生我养我抚育我成人的老街。满街的残破,满目的废墟,虽然有慈善人士捐款修了一条水泥路,却不能给人一点旧时的印象了。

   旧时的老街是热闹的,繁华的,喧嚣的。因了紧傍秀丽的龙骨湖,水路交通上可通天门、京山,下可抵汉口,昔日最繁华时,曾有"小汉口"之美誉。听老人们讲,从上街到下街,一里多长的街道两边都挤满了店铺,逢集的日子,街上人流如潮,熙熙攘攘。老街并不直,它呈"了"字形的直卧在龙骨湖畔。那时的龙骨湖水又清又亮,宛若一条玉带,老街就是挽在这玉带上的一个美丽的结。以三根柱头为界,往西为中街和上街,往东为下街;上街的街口有围墙,安着栅栏门,我记事的时候,老街虽有些凋零,但栅栏门还在。无论是上街中街还是下街,都有一些大户人家的店铺和庄园,解放后,随着商铺和大户人家的主人被革命,这些房子都换了主人,变了名号,有的成了公社的办公楼,有的成了供销社、手工业联社、联诊所的经营地,但终还存有遗迹,现在这些遗迹是荡然无存了。象老街的首富"孙崇发"的旧址,简直就成了一片瓦砾。

     下街的北边有一条程家巷,是程姓家族的集结地。这条巷子不长,但它的巷口却座落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寺庙,用现在的话说,这寺庙正是老街的标志性建筑。旧时这寺院香火很旺,香客如云.寺庙内不但有供奉佛像的大雄宝殿,有和尚念佛颂经的禅堂密室,还有一座造型精美、气度不凡的戏楼。解放后,佛像被毁,和尚还俗,辉煌的庙宇改建成了"胡市小学",也就是我启蒙的母校,我在这里度过了我的少年时代。庙毁了,戏楼子却一直保存着.每每过春节、端午等传统节日时,县里的剧团、电影队,或者公社大队的宣传队,就在这里演戏放电影,给老街人单调的生活带来些许欢娱。直到文革前夕,这座戏楼终因破四旧而被毁,其砖瓦材料易地修了一个大礼堂。这次老街重游,面对更加荒芜的寺庙遗址,我站了许久许久,是寻觅儿时的梦呢,还是思索人类文化的凋毁,我最终也没有想明白。
    旧时的老街是一条青石板路,岁月沧桑,它早已颠簸不平了。说起现在的水泥路,不能不写一写黎氏三兄弟。这水泥路就是这三兄弟中的老三筹资修的。黎氏三兄弟的父亲是烈士后代,其父在大革命时期入党,"四一二"政变时被国民党铲共团残酷杀害,我小时候就是在烈士事迹的熏陶中成长的。因了根正苗红,其在解放后成了国家干部.不久就担任了我老家那个区的区长。后来又调到邻区任了区委书记,再后来到县里当了财政局长,退休后回了老街,在龙骨湖畔做了栋小楼围了个小院,种花植树,安享晚年,倒也怡然。只是前不久中风卧床,给安怡的晚年带来了些许辛酸.黎氏三兄弟中的老大,比我小两岁,1975年高中毕业后入伍,从猪倌干起,现在已是武汉一所部队院校的少将军官。前些年我到武汉公干,我们曾见了一面,他接待我热情有加,也是个不忘乡情的好男儿!老二恢复高考后进了华农分院,分院迁址荆州后,我们曾几次在荆相聚,只是后来分到武汉华农工作后,我们就再没有见面,听说现在华农一个二级院校任党委书记,也是事业有成。老三叫国平,比我要小许多,在我的印象中是一个调皮的小弟弟,据说后来参加工作当了税官,并荣获湖北省十大优秀税官之称号,现在省内一地级市任国税局长。老三在县里工作时,其妻领头组织老街的黎氏家族承包了龙骨湖养鱼,现在已是一个初具规模的养殖场。破旧不堪的老街不仅影响到老街人的出行,他们养殖场进个车什么的也很困难。于是老三出面筹资10多万,把老街的石板路改建成了两三米宽的水泥路。与己方便,与人也有利,虽说少了些旧日的景致,但终是一大善举,所以老街人把这条路称之为"国平路"。

     这次老街重游,陪伴我的是老同学宋和平。我和他的友谊起源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那时我们是小学、初中的同学。少时的他意气风发,比同龄的我要早熟些。六十年代时兴学雷锋,他是学校学雷锋的标兵之一,小小年纪就当了少先队的大队长。少不更事、生性调皮的我能戴上红领巾,就是得益于他的提携和栽培。但那也是个讲阶级讲历史"清白"的时代,就因了他家成份是中农。父亲有当过几天国民党兵的历史,给他的发展带来了障碍;虽说文革后他也入了党,担任了村党支部书记,但终没有走出胡市这条老街。三十多年过去,他已成为当地知名的企业家,他经营的"天健棉纺织有限责任公司",每年都给他带来几十万白花花的银子,他在胡市新街上耸起了一栋装饰精美的三层楼房,日子过得富裕充实。虽说富甲一方,但可喜的是他身上没有沾染半丝的铜臭气,没有因了发达而轻狂,发财而忘本。

       那天从我家旧宅后走过,路遇一个垃圾坑,坑里丢弃着许多的破衣烂衫,他看了十分感慨的说:"当年拾破烂挣学费,能碰到这多的烂衣衫多好呀。"感慨中带有几分酸涩,却在我面前站起来一个朴实可亲的他!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致富不忘乡亲。我们小学同班有个同学,年少时就十分刁猾,同学们给这人取外号为"狐狸",长大后也不得志,虽然娶妻生子,却家道凋落。前几年这人干脆弃家出走,没了音信,留下妻儿,难以维持生计。他知道了,找到那人的妻子说,你到我那里干吧,实际上是为那人撑起了一个家!那天晚上,我歇栖在他家二楼东边的客房,紧傍窗户,有一棵大树,时令已是深秋,树叶已经凋落,但枝干挺拔.透过枝杈望过去,就可以看到不远处静静的龙骨湖。半夜醒来,往窗外看去,只见一轮弯弯的上弦月挂在龙骨湖上边,给静静的湖水撒下一片碎银;远方,有几声鸡叫,静谧中又带有几分生机!我如醉如痴,再也不得安眠。想起白天时听人讲,说上街涂姓几姊妹,也是在外工作,也曾回老街访旧寻根,但看到老街凋零的景致,不禁扫兴离去。当时我亦有同感。现在我突然觉得自己真不虚此行了.我虽然没有寻到旧日的老街,但我看到了老街人的新生活。也许,至此之后,我再也不会对老街的往日魂牵梦萦了。

        2007年10月于荆州

孙明星,社科副研究员。生于湖北省天门市胡市镇胡市街,下过乡,插过队;1976年荆师毕业后,工作于荆州市(地区)党政机关。2014年后任北京《时代报告.中国报告文学》编辑部副主任。发表诗歌、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等作品数十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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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心猫 最后回复于 2022-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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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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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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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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