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 忘 “知 青”岁 月

2018-06-17   发表于 文苑   阅读 2.4万   回复 44




难 忘 “知 青”岁 月
近几年,社会上出现了“知青”热,听说今年还要开展纪念“知青下乡”多少周年的活动,作为曾经的“回乡知青”,我也来凑个热闹。
1966年7月,我初中毕业回到家里,由于毕业时升学考试为“推荐与选拔相结合”所代替,因此不知道自己的去向如何,只好一边参加生产队劳动,一边等待命运的安排。9月下旬,我收到了江汉石油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进行了入学体检,后被告知油田刚刚建立,学校还在筹建中,故决定延期一年入学,这样我就成了一名回乡知识青年当上了农民。 由于我个子比较瘦小,又是刚参加农业生产,所以生产队长就安排我和妇女们一起劳动,并且确定为六分工。那时候,生产队分配农活都是按男女分别安排的,每天早上,队长站在村中间的堤上,手持白铁皮做的喇叭大声喊叫:出工啦,今天男将干什么,女将干什么,有些特殊的活路就直接点名安排。男劳动力一般干比较重的和带一点技术含量的农活,比如挑粪挑水、挑麦草头、防洪抗旱以及犁地、治虫、外出修水利等等,女劳动力一般干一些相对轻松一点的农活,如锄草、间苗、割麦、送肥、摘棉花等等。男劳力一般干一天十分工,有时因活路太重或者干的时间过长,就酌情加分,如活路不重或是收工过早就不到十分,妇女一般每天八分工。 开始几天,我和妈妈一起出工,干活时我都在妈妈旁边。锄草时,一大帮人在一块地里一字排开,两人一厢一边锄一边往前走,先锄到头了的就可以坐在田头休息一会,等大家锄完了再转头锄下一厢地。妈妈一边教我如何握紧锄头站好位,一边锄宽一点,给我留少一点,以免我落在别人后面。给芝麻、高梁、粟子间苗时,也是妈妈教我如何留大除小留强拔弱,怎样控制间距。锄草的时间长了,胳膊和腰腿很痛,而间苗、拔草要一直蹲着往前挪,时间长了,腰腿很难受,特别想站起来喘口气,但无论怎样难受,都得忍耐,因为大家都蹲着,一个人站起来很显眼,别人看到了就会认为你怕苦怕累。不久,一些农活我基本上掌握了,腰腿也不怎么痛了,再也不用跟在妈妈旁边干活了。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三五十个女人在一起干活,可想而知会是一种什么情景。队长喊出工后,人们拿着工具陆陆续续从家里出来朝地里走去,这时候,那些一二十岁的女孩子、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以及五六十岁的大妈们很自然就走到一起了。到地里后,女孩子们一般都不怎么说话,即使说话,也是两两相互交流,声音很低,不知在嘀咕什么。老人们多是谈儿女婚事、家庭开支和互相诉说一些烦心事,一般声音也不大。那些中年妇女们就不一样了,她们仗着活路熟练精力充沛而成为最活跃的一群人。她们叽叽喳喳毫无顾忌,话题十分广泛,内容不着边际,从娘家说到婆家,从丈夫说到孩子,从做菜说到吃饭,从亲友说到仇人,甚至连夫妻之事也拿来互相取乐,并且语言十分粗俗,全然不顾还有我这个童男子和一些未婚的女孩子在场。只要路边有外村的人特别是年轻人经过,她们的话题就会转向路过的人,从长相到身世,从家人到家境,都要议论一番 ,因为她们都是各村嫁过来的,所以,只要一人牵头,众人补充,很快就会把一个人的三亲六眷甚至祖宗八代都搞得清清楚楚,虽然她们东扯西拉说笑逗闹,但动作麻利手里的活一点也不耽误。 冬季农闲季节到来了,妇女们在家里选棉种、积肥和修补小沟渠。男劳动力按惯例都外出上水利了,这一年是全县统一修筑天南长渠,冬播过后,全队男劳动力离开家乡,前往天门西边的多宝区,县里将修渠的任务分配到区里,然后逐级分解到各生产队,完成任务经验收合格就可以回家过年。不知什么原因,我们队的进度落后了,眼看春节越来越近,一些兄弟队即将完成任务打道回府,而我们队起码还有半个月左右的工作量,队长着急了,回到村里,要求未婚女青年全部上工地,我也不例外。刚好队里有两个年纪大的人回来运白菜和大米,队长就安排我随船到工地。我带上箢箕扁担和铁锹以及一床棉被,还有妈妈为我准备的干粮和咸菜,和两位老人一起轮换划船,经过一晚上第二天中午到了住地。回想两年前我们坐轮船到多宝采摘棉花时的高兴劲,我们对多宝的茅草房子和茂密竹林的好奇心,这次感觉一切都那么索然无味。我们队里的人住在几户人家的堂屋里,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两人睡一套铺盖,一人出盖的,一人出垫的,头对脚睡觉,我是后来的没人搭伙,只好用一床被子裹着睡觉。 第二天天蒙蒙亮,大家就起床了,我用开水冲了一碗炒米粉算是早餐,然后带上工具步行两三里来到工地,工地上红旗招展热火朝天,一片繁忙景象,那些白底红字的大标语,每个字足有一米见方。渠道比想象中的大多了,简直就是一条人工河,由于接近完工,人们要从河底把土挑到堤顶,将近十米高,加上河底都冒水了,人们挑着稀泥巴,一步一步往上攀登,一些湿滑的地方垫着稻草和搁着竹排。挖河就是这样,开始的时候河浅堤矮坡平,相对轻松一些,越往后,河不断加深,堤也逐渐升高,坡也越来越陡,施工难度和劳动强度也就越来越大,而我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工地。虽然我在过去的劳动中也挑过担子,但无论是修沟渠还是给自留地挑粪挑水,那大多是在平地上行走,而且速度可以自己控制,这次却要挑着七八十斤重的担子一步一步向上爬,还要担心滑倒,几趟下来,我就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而一个取土点只有一上一下两条单行路,你不但不能停下来休息,而且脚步也不能放慢,否则就会挡住后面的人前行。我咬紧牙关弯腰曲背,一直坚持到队长宣布休息。终于等到送来了午饭,午饭是大米饭和水煮大白菜,我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由于太累,反而吃不下,大人们劝我再吃不下也得吃饱,不然下午会更饿更累。由于要赶工期,下午一直干到天黑为止,回到住地,全身像散架了一般,吃完晚饭,简单洗一下,倒头便睡。 艰苦的日子尽管难熬,但也会有尽头。大概十天左右,我们队的任务完成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家过年了。回去的时候,听说要经过渔薪区杨场公社,我有两个初中同学下乡插队在杨场公社万年大队,其中一个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将工具行李放到船上托人带回家,顺便去看望好朋友。 找到同学插队的地方时已近黄昏,虽然分别不到半年,但这半年我们经历了很多,见面时百感交集。他们是1966年的第一批城镇下乡知青,一个生产队十个人,住在几户农民家里,自己起火做饭,参加生产队劳动和社员一样记工分,比起回乡知青,他们生活更不容易。在同学那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早饭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他们回到家里。 由于我经受了水利工地的锻炼,过完春节再出工时,队长让我和男劳力一起干活了,工分为八分,从此我离开了“女人国”。 和男人们一起干活,虽然有些活路要重一些,但比和女人们一起干活要自由放松很多,并且男人们干活时一般都不讲话,只是在休息的时候谈谈气候、收成以及到集市卖菜的见闻等等,年轻人则谈论从广播里听来的国内外大事和城里的“文革”。他们很少家长里短议论别人,只有夏收时在禾场和女人们一起干活的时候那些中年男女才会互相挑逗,开一些极其下流的玩笑甚至动手动脚。 8月中旬,我收到了入学的通知,9月上旬到沙洋八十八号信箱也就是五七厂地调分校报到,不久转入潜江分校,住进了潜江展览馆。在学校生活半年多后,1968年4月中旬,潜江造反派组织与潜江农垦系统和五七厂的造反派组织发生武斗,我们只好离开学校回到家里。回家的第二天,我又接着当农民,和社员们一道出工了。不久收到学校来信,大意是潜江造反派组织占领了展览馆,学生的行李已撤到五七厂总部,何时到校,等候通知。 一个月后进入夏收,夏收是收获的季节,也是农活最繁重的时候,为了抢天气,大家起早贪黑,轮到脱粒机到我们队上时,还要轮流值班干通宵。由于我在夏收中劳动积极,割麦子、挑麦草头、打麦子都和大家一样干,因此夏收结束后,我的工分再也不打折了,终于成为了一个全劳动力。 我的家乡是集中产棉区,因此,一些连片的好地都用来种棉花,每年秋末冬初收完棉花拔掉棉梗后,就播种小麦,第二年四月初,在小麦中套种棉花,六月初,小麦成熟收割后,棉花苗就露出来了,从此,人们就将大量的精力用来侍候棉花了。从经常性的锄草、施肥、治虫到一次性的打老叶、除营养枝、掐顶心,我都干过,特别是遇到旱涝灾害,还要夜以继日地抗旱排涝。终于等到可以摘棉花了,妇女们每天围上兜兜,顶着烈日在地里采摘棉花,或是连壳把棉花摘回家,晚上一家人围在一起剥棉花,男人们则负责晒棉花收棉花卖棉花。 在种植棉花的过程中,我最害怕的是一头一尾的播棉种和扯棉梗。四月初,天渐渐热起来了,小麦也长高抽穗了,人们要在麦地窄小的行道里按规定的间距弯腰点下棉籽。我将棉籽装进豆篓子里系在腰间,一手拿铲子,一手拿标尺,先在麦行里放好标尺,对着记号挖坑,然后每个坑里放两到三颗棉籽,再用土将棉籽埋上,大约种上十窝左右,标尺到头了,迅速拖动标尺,继续往前。密不透风的麦地里太阳一晒,犹如蒸笼一般,种棉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脸上的汗珠一个劲地往下滴,腰部钻心地疼痛,实在受不了站起来踹口气,看到别人都干到前面去了,自己更不能懈怠,必须咬紧牙关拼命赶上。好不容易到头了,那些干得快的人坐在田埂上已经休息好了,又要转入下一行了,我只能踹口气接着干下去。 棉花基本采摘完后,要冬播了,地里的棉梗要扯起来运走,扯棉梗时一只手抓住棉梗的中间,另一只手用棉梗钩子勾住棉梗的根部,然后用力将棉梗拔起来。每人一厢地四行,一边扯一边摆放整齐以便捆扎。扯棉梗既要弯腰又要用力,还要防止棉花壳的尖刺和棉梗枝条划伤脸部和胳膊,否则汗水流过会觉得生痛。土壤松软一点的还好,要是遇到板结的地块就更要命,一天下来,腰酸背痛不说,甚至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当然对于那些长期务农的人来说,只不过比平时稍累一些而已。那几年,每家都按人口分有自留地,自留地主要是用来种蔬菜,所以我学会了使牛犁田耙地,学会了培沟整田,学会了种四季蔬菜。只要不下雨,每天收工后都要抓紧时间到自留地里下种栽苗、治虫除草,给蔬菜浇粪浇水。蔬菜长好后,除自家食用外,就是到集市上出售。 地里的黄瓜、茄子、豆角、辣椒和蒜苗收得比较少,就用竹蔑篓子提着或是挑着去卖。赶集要早,最好在天刚亮的时候到达菜市场,天亮后及时卖完赶回来出工,否则就会按迟到的时间扣工分。夏天的冬瓜,冬天的白菜属于大宗货,装在脚篮里一担一百多斤,这就要事先约好几家一起用船运到城里去卖。夏天上半夜比较热,我们干脆在晚饭前摘好冬瓜装船,天黑后,就用船把冬瓜送到城里,夏天河面上凉风习习,甚是惬意,我们一边轮换划船一边讲笑话,很快就到了菜市场的码头,等睡到天蒙蒙亮,就起来把冬瓜挑上岸占好位置。冬天天气冷,晚饭前白菜装船后停在河边,到第二天拂晓,把大家叫起来,留两个人轮流划船,其他人在堤上走,这样大家就都不会冷了。我们都是卖完菜后才有钱吃早餐,要是整担卖给菜贩子或是单位的食堂就快一些,当然价钱要低一点。更多的则是零卖,零卖称秤算账找钱比较麻烦,而且要很长时间,有时甚至一个上午才能卖完。早餐一般是一碗面条四个小肉包子,两角两分钱四两粮票。那时候白菜一角钱四到五斤,冬瓜一斤一分多一点。记得有一次冬瓜很不好卖,一直到九点多了只卖了不到两个,再下去没有人买了,我饥肠辘辘,有气无力地挑着冬瓜沿街叫卖,最后八厘钱一斤都没有人要,只好挑回家喂猪,并且早餐午餐一起吃了,上午的工分也泡汤了。
8月中旬,再次收到入学通知,9月初,来到五七厂总部,学校因故撤销,学生全部转为学徒工,从此我离开农村当上了石油工人。与那些远离父母条件艰苦下乡时间漫长的城镇下乡知青相比,我是幸运的。十八个月的回乡知青经历,磨炼了我的意志,丰富了我的人生,它使我对农村农民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成为我一生中难以磨灭的记忆和宝贵的精神财富。 2018年5月 于浙江台州绿城玫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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