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官恩的文学草堂

一生追逐文学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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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头坐在候机大厅,精神头很足。他盯着停机坪方向,看着一架架飞机落地,看着一队队人从查票口出来。老李头专门盯着看队伍里有没有小男孩,最好能看到空姐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关键词:孙子,老人,狗狗,飞机。小小说   有一种欢喜叫“达斗”  老李头扳起指头算,孙子今年有了五岁,是时候可以带回来给他们老俩口看一看了。他给儿子打电话,儿子爽快地答应,“可以,今年署假让他搭飞机回来。”  老李头担心地问:“看你说话这口气,是让他一个人搭飞机回来吗?”  “是啊。”  “你们不回来吗?”  “我们好忙呢,我们哪里来的时间?”  “回来一个也行啊,陪他回来,一路平安。”  “一个都回来不了。您放心,现在的飞机,安全措施很到位。”  老李头也知道,小区隔壁一幢楼里的刘家,小孙子就是单独一个人搭飞机回来的。老刘头带着身份证去机场接了,是空姐亲自交到他手上的。  老李头跟儿子说:“好时候孙子上飞机,告诉我一声,我好到机场去接。”  儿子说:“不用,我会安排人直接送到家的。”  孙子要回来了,老李头很高兴。老俩口将儿子住过的房间,收拾又收拾;按照他们的想象,布置了一堆东西,最后实在是穷尽了想法才住手。老伴说:“等孙子回来了,感觉哪儿不满意,再来调整吧?”  老李头累得腰都撑不直了,依然兴奋,“只能这样了。”  老李头碰到牵着狗狗蹓跶的老杨头,忍俊不住,把好消息告诉了他,“老杨头,我的孙子马上就要搭飞机回来了。”  老杨头满脸笑容,“有福气有福气,恭喜恭喜!”  老杨头曾满脸苦楚找过老李头诉苦,说,他们的儿子结婚多年,始终没有生儿育女。老俩口望孙子望得头发都白了,也劝说不动。  老李头曾宽慰过老杨头,说,多劝两遍,儿子们就听话了。我们儿子还不是一样的,结婚那么多年,一直没有动静。是我们苦口婆心相劝,才生了一个。去年,老杨头的儿子用快递空运回来了一条“比熊”狗狗。老杨头对儿子说:“我要的是孙子,不是狗狗?”老杨头儿子说:“先让狗狗陪您玩两年再说,放心,我们有计划安排的。”无可奈何,老杨头只能接受,便经常牵一条狗狗蹓跶。这只狗狗体形适中,比较活泼,比较通人性,是只可爱的宠物狗,能给老俩口带来许多欢笑——这也可以算老杨头的儿子给他们带来的欢笑。  儿子不让接机,老李头为了快一点见孙子,还是到机场去了。既便接不到孙子,看到搭孙子的飞机落地,心里也是满满旳幸福。  这天,老李头和老伴两头行动,一个到机场,一个在家,谁先接到就打电话通知谁。  老李头手捧茶杯坐在候机大厅,精神头很足。他盯着停机坪方向,看着一架架飞机落地,看着一队队人从查票口出来。老李头专门盯着看队伍里有没有小男孩,最好能看到空姐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这些年,每年他都会要求儿子拍两张孙子的照片回来。孙子一年一个样,他把照片快要看化了,他把孙子的形象牢记在心间。只要孙子从眼前过,他绝对不会看漏。 但是,老李头每天中午要睡一场午觉,成了习惯,今天给耽搁了。时间一到,老李头支撑不住,他将手里的茶杯放到了地下,迷起眼睛恍惚起来。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老李头以为是老伴打来的,急忙问道:“怎么样,孙子回家了吗?”“爸,是我。老妈说您到机场来接我们了,您在哪里?” “你们在哪里?你不是说不回来吗?” “我还是不放心,亲自送回来了。” 老李头欢喜得猛然站起身要走,却被脚下放的茶杯绊了个趔趄,差一点达斗(摔倒)。一条老腰闪了筋,痛了半个月。但老李头仍然笑呵呵的,精神饱满……江汉平原一带,民间一直有一句俗话叫“欢喜得达斗”,还真有这回事啊!
  短篇小说  讲一个山楂一样的青涩故事  从十七岁到二十一岁,五年之间,水莲只见过孙玉林一次面;是她还在西陵峡口三游洞景区上班的时候,水莲在龙泉山庄半山腰一座岩壁宾馆当服务员。西陵峡,长江三峡的著名江段;西陵峡口是山楂树的故乡,每年六月开花,十月结果。游人前来,她都是以漫山遍野的热情,热烈欢迎。  岩壁宾馆很有特色,从路口进来,有一道不太显眼的圆拱门。几个招牌字很小,绿色,给人的印象有点不像宾馆的架势。但它却是堂堂正正的国营企,在当地只此一家,名气很大。厨房,餐厅,住宿均在龙泉山庄内的石穴洞里。冬暖夏凉,没有安装空调,人在里面活动都很舒适,新奇,像地底下的人类。上下的楼梯是栈道,脚下就是奔流不息的长江水。如果是恐高的人和晕船的人,根本不敢往下看。  当时,水莲在吧台内记账坐守,进出的旅客很多,一堆一堆从水莲的面前经过,水莲不会注意谁是谁。孙玉林跟在人群后面,来到水莲面前,停下。水莲习惯性地拿起记账簿准备记菜名,“先生想吃什么,菜谱就在黑板上面。今天是全菜,都有准备,都可以点。”  孙玉林笑着问:“请问,哪个是水莲?”  “我就是。”  “我是孙玉林。”  孙玉林和水莲是笔友,虽然相互之间通过无数次信,但从来没有见过面,连照片都没见过。今天突然到访,令水莲十分吃惊,“你怎么来了?”  孙玉林说:“我们学校组织教师旅游活动,今天到三游洞来了。”  “哦……”水莲问:“你们来了几个人?”  “五个人,三男两女,都是老师,都在门口。”  水莲和门口的老师们打过招呼,便以孙玉林熟人的身份,安排他们就餐住宿。  老师们也知道水莲是孙玉林的笔友。笔友在当时是个很时髦的词汇,和现在的“异性闺密”“微信好友”的含义差不多。如果一个年轻人没有笔友,便会显得很落伍,会在有笔友的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其次,这一次见面有点“假公济私”的意味。水莲忙前忙后,两人一直没有逮到机会多聊两句,也可以不算见面。  而后,水莲生病了,腰椎间盘突出;干不成服务工作了,只能请假回家治疗休养,没想到,一落家便是几年时间。水莲从一个懵懂青涩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漂亮成熟的大姑娘。  水莲的老家在山区,是一座看山跑死马的大山。山路蜿蜒,目光看不到多远,走路骑自行车都不敢跑快,跑快就有可能撞到人和牲畜。山路沟涧落差过大,有些地方几乎陡挂,即便骑自行车,刹车不灵都不敢放心大胆往下放。上坡就更不用谈骑车,只能下地推车或“车子骑人”。所以,在山里行路,骑车不如走路;人们出门,基本上全靠双腿双脚。  本来,水莲和孙玉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一个当老师,在一座叫“晓峰”的大山里,一个乡里的中心小学里。一个是“邻家有女初长成”,在镇上亲戚家里学裁缝的小女孩。  山村里,女孩子说婆家早,说婆家年龄小。十六七岁,阴阳初醒,情窦初开,水莲就说了一个婆家。此时,并不是马上就要结婚,还要经历一套繁琐的程序:抵家相亲,请客订婚,过端午,送中秋,逢年过节接请送礼……一套下来,非几年时间不可。到结婚的时候,刚好步入婚龄,拿得到结婚证。  水莲的对象来接水莲到家里去过春节。这天气温偏高,水莲走累了,走热了,在路上脱起衣服来。她脱下外套,准备脱下里面的毛衣。因为里面还有一件薄衬衣,水莲便当着对象的面脱了。没想到衬衣跟着毛衣往上溜了一小截,不经意暴露了一对小咪咪。不说水莲年纪还小嘛,身体还没有发育开,小咪咪过小,引起对象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小?”  虽然声音很小,像蚊子嗡的一声,但水莲还是听见了。这是女孩最敏感的部位,也是最不能容别人品头论足的地方,和一个人的脸面一样。  水莲生气地折转回来,无论对象怎么劝说怎么道歉都无济于事。  他们的事就这样黄了。水莲的对象受到打击,病倒在床上;半个月不吃不喝,精神恍惚,整个人瘦了一圈。  恰恰这时,孙玉林来看望他的姑姑,看表弟的人瘦得不叫个样子,有些心痛。他说:“好了,别惦记这事了。你把地址给我,我来跟你写封信去解释一下,劝一劝,看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孙玉林是老师,在山区人的心目中是“秀才”,有着不一般的本领。  就这样,水莲接到了孙玉林的第一封信。信里满是“客气话”,满是“想法”,引起了水莲的注意。水莲便认认真真给他回了一封信。  没想到,此后便接连不断的有信来,她也有信必回。不是别人帮忙从大队部带回来,就是别人捎口信让她亲自去取。时间一久,她一出现在路上,就有人打招呼,“是去取信呢,还是去发信?”  大队部门口有一个邮箱,水莲跟孙玉林发信就是从这儿的邮箱口塞进去的。  水莲到三游洞来上班后,就写信告诉了孙玉林新地址,回家后也及时更换了地址信息。这些年,孙玉林的信,如影随形,一直跟着她飘到这里,飘到那里。  两人由陌生人成为笔友,谈理想,谈趣闻,谈认识,觉得很奇妙,很渴望。两人相约,就这么作为一个笔友交往下去。  二十一岁那一年,水莲的单位发来通知,说是单位要改制,要改成私有企业;已经有人接手,说水莲再不回去上班就要被除名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疗养,水莲的腰椎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如果还不好,就是一辈子的事,也不能再回单位上班,要早想出路了。她已经二十一岁,再没有时间经得起消耗。  水莲觉得,这一次出去,不管怎样都不能再回来。父母已经老了,不能再无条件地照顾你,你躲在树荫底下乘凉的日子己经享受一尽。这次出去,后面会有一大串事情接踵而至:谈对象,结婚,生小孩……作为人生,事情一环接一环套上来,根本不能躲避。能够相对宽松自由的时间,就是现在,就是眼前,并且不多。水莲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紧迫感,她觉得有些事情需要开始,有些事情就得关闭。像笔友,以后可能就再也不能坚持了。想到要结束,水莲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愿望,想去看看孙玉林;想去看看他的学校,去看看他生活的环境。作为人生当中的重要过客,去看看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有始有终的交代。  她选择在秋天,选择在山楂收获的季节,到处都是成熟的景象,到处都有酸甜的味道。  水莲特意选择了一身漂亮的花衣裳,也像一树灿烂的山楂花。和开花的季节一起开心,一起美丽。也希望能被人看到,欣赏到,和分享到。  水莲毕竟是在城里呆过一段时间,毕竟见过比山村更美好的景象。她的花衣裳要比村里人多一些,身影显眼一些,人也显得好看一些。  她要去的“晓峰”很远,具体的,她也不知道有多少公里,心中没有一个踏实的地儿,仿佛跟天边一样远。她没有骑自行车,她认为自行车是个累赘,有可能骑出去了就骑不回来了。自行车十分昂贵,是家里很重要的财产,不能轻易舍弃。如此决心,看得出来,水莲越把自己剥得干干净净,就越有一股豁出去的劲头。  骑着自行车进出村子的人很多,水莲随便打一声招呼,都会有人同意带她一脚,带她出村,带她到大山外面的公路上去搭班车。  水莲选择了一个年轻有力气的男人打了一声招呼。年轻男人急忙下车,将衣架上的蛇皮袋重新整理了一遍,铺垫成一个软活的坐包。年轻男人问水莲,“这样行不行?如果不行,把我的外套脱下来,再裹一遍。”  山路崎岖,路面坎坷,直接坐在座架上,会颠簸得受不了。但年轻男人的热情让水莲很感动,她连声说:“够了够了,行了行了。”  年轻男人确实有劲,又胆大心细。再弯的路,他敢放,一路风驰电掣;再陡的坡,他也有力气往上面蹬,上到半坡才跳下来推车;即使是碰到溪沟过水涧,他们也会一阵猛冲,水花四溅。  一路上,水莲笑得很开心。  到了公路旁边,跟年轻男人道别。年轻男人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这两天,我天天在这条路上来来去去。你如果等不到人带你回去,就多等一会儿,我一定会来的。”  水莲说:“谢谢你,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哦……”年轻男人说:“那我就走了。”  没过多久,一辆班车开了过来。这条路是进城的方向,水莲很熟悉,开始还坐得十分平稳。水莲知道,“晓峰”是越过了城市的另一个方向,是和她的老家一样的大山。  班车拐上另一条陌生公路,水莲的心开始和班车一起摇摇晃晃。  摇得时间长了,摇累了,摇来了水莲的睡意,她索性就仰躺在椅子上睡着了。反正这辆班车的终点站是“晓峰”,不用担心睡过头去。  水莲醒来是被售票员叫醒的,“姑娘,晓峰到了,应该下车了。”  “嗯。”水莲感觉脖子挺麻了,她一边摇晃脑壳,一边手揉脖子,一边从车上走下来。  除了山上的山楂树,这里的一切都十分陌生,说的是小乡镇,看上去却没有多少住户人家。倒是把人们夹在这儿的两边的山,高高大大,快要顶到天上去了。  水莲一路询问,一路寻找,不是太难就找到了孙玉林的学校。出人意料的,孙玉林不在学校里。  水莲问一个男老师,“请问,孙玉林老师在哪里?”  男老师以为水莲是学生家长,“孙老师家里有事,请假回去了,您过几天再来找他吧。”  “哦……”  此时,天色已晚,水莲是不可能回程的。水莲感觉心里有点儿小慌张,不知怎么办才好。  好在学校不大,又刚刚放学,门囗操场的人不多,水莲的一身花衣裳相对来说比较显眼。  有一个女老师注意到她了,感觉有点面熟,朝她走了过来。问她,“您是不是孙老师的笔友,叫水莲?”  水莲一笑,“我是的。”  女老师说:“我姓刘,就是那天……三游洞景区……和孙老师一起旅游的?”  水莲想起来了,“哦……刘老师好。孙老师为什么请假回家了?”  刘老师说:“他老婆生孩子,他在医院里照顾老婆。”  水莲略微有些吃惊,“他结婚了?还生孩子了?”  “他没有告诉过你吗?”  “没有。”  “不要紧,孙老师不在学校,我会替他好好招待您的。”  刘老师还没结婚,就住在孙玉林的寝室旁边。这一晚,刘老师照顾水莲很热情,很细心。跟水莲到食堂里打饭,还一起来到校长办公室,打电话到医院,告诉孙玉林,水莲来找他了。  这一夜,水莲和刘老师讲了半夜的话。水莲把和孙玉林怎样认识的,怎样熟悉的,怎样成为笔友的,为什么又要来看望孙玉林的……一五一十全部讲给刘老师听了。刘老师连声感叹:很神奇,很巧合,很羡慕!  直到第二天晚上放学,孙玉林才赶回学校。  水莲说:“你老婆生了吗?”  “生了。”  “我是准备回去的,你一定要往学校赶。哪个在医院照顾你老婆?”  “我都安排好了。我姐正好到医院看望我们,就将她留下了。”  “放心吗?”  “放心,一切顺利,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天晚上,听说对面山上有一户人家办喜事,请了电影队上山放电影。几个年轻老师相约一起上山,孙玉林和水莲也在其中。  当晚,月亮很大。放电影的开场音乐声也很大,仿佛是在天宫里飘出来的乐曲。这种声音很诱人,吸引了不少人踏着难走的小路上山。  这里的山很高大,站在学校操场上仰望,山巅上的农家灯火,若隐若现,宛若天上的星星一般。  水莲虽说也是山区出生的女孩,却在城里呆了几年,加上又是大病初愈。她走到半山腰,实在是走不动了。他们已经看到了电影银幕晃动的白色光影,但“望山跑死马”的山路,让水莲再也不敢往前走了。老师们只得陪着水莲一路下山。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水莲下山更为困难,几乎是老师们一路轮换搀扶着她下山的。  水莲对这次到“晓峰”看望孙玉林和上山看电影的印象,特别深刻;对穿的一身花衣裳的印象,终生难忘。这一夜,孙玉林的寝室里燃了一夜的灯,他们哇啦哇啦讲到天亮。旁边刘老师的寝室里也亮了一夜的灯,刘老师在等待水莲过来就寝。孙玉林从衣柜顶上搬下来一个纸箱子,里面装满了水莲寄过来的信。水莲惊奇道:“我写的信你都保存在?”孙玉林说:“是啊。”水莲说:“你写的信我也保存在,有一满抽屉了。”他们看信读信,回想当时的一些情景,交换一些新的想法,完全忘记了时间。  第二天,在学校门口,孙玉林送水莲上了班车。  水莲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回到西陵峡口,回到三游洞景区、她离别了很久的岩壁宾馆来上班了。此后,水莲逐渐甩掉了一身病痛,甩掉了所有烦恼和忧愁,一身轻松。从那次“晓峰见面”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写信来往了。因为不久,人们都用上了手机,有了QQ,有了微信一一人们的视野更加宽阔,结交更加广泛。
谢子强印象深刻的,是看到满街的梧桐落叶,摩托车从落叶上碾过,发出清脆的刷刷刷的声音。每到深更半夜,不辞辛劳的环卫工人,默默将梧桐树叶收集起来,装上垃圾车运走。第二天,街上便飘起新的落叶,制造新的梧桐落叶飘飞的美好景象。关键词:活力,生命,幸福。短篇小说梧桐落叶飘飞的美好景象像看到一个小孩,从出生到上幼儿园到念小学,谢子强是看着这片西城区逐渐完善成型的。尤其城俊路这条街,谢子强上下班天天在这条街上,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尤其街道两边的梧桐树,谢子强看着它们被园林工人从吊车上卸下来,树蔸上包着大泥团,裹着稻草绳子,栽进一个一个大树坑里。谢子强印象深刻的,是看到满街的梧桐落叶,摩托车从落叶上碾过,发出清脆的刷刷刷的声音。每到深更半夜,不辞辛劳的环卫工人,在明亮的路灯下,默默将梧桐树叶收集起来,装上垃圾车运走。第二天,街上便飘起新的落叶,制造新的梧桐落叶飘飞的美好景象。但在许多人眼里,这种景色仿佛一直都是这样,一直没有变化过。我们的城市所处的平原,是一块方圆几百公里的大矿区,叫江汉油田。经常看到物探公司的工人,乘坐大车小车,到处奔波,勘探放炮。轰隆轰隆,地动山摇。一炸一个坑,一些采油的、像鸡子啄米一样的机器,就是这样一个一个立起来的。在我们这儿生活的人,受其影响,便出现了一套与众不同的新鲜词汇。比如说,“挖矿”,指财富聚集;比如说,“钻井”,指正儿八经谈朋友,一起同居试婚;“出油”,便指的是儿女出生……这套词汇很现代,很透明,很锲入生活主题。像看到的玻璃鱼缸里插的几根氧气管子——氧气形象化,咕嘟咕嘟冒泡;生命也形象化,各种各样的鱼,悠闲自得地摇头摆尾。这些词汇也不是今天与昨天才出现,在上一辈人中间早就有与此相关的说法。比如“油皮”,指厚脸皮之人,带贬意;比如“跑油”,指不管有不有钱都喜欢外露之人;还有“走油”“泛油”等等,只是没有现在这么多的维度,比较隐蔽。现在的年轻人与时俱进,个性奔放,把生活翻了个面;鱼龙混杂,把羞羞涩涩的侧面也不加区别的全部亮给人看了。也难怪,他们是完完全全的两代人,处世与感觉也完完全全的不同。城市朝西扩展,原来的郊区角落,僻壤野地,被开垦成宽阔的马路,栽上了速生梧桐。虽然人流稀少,但崭新的环境,低廉的门店出租费用,还是吸引来无数无关紧要的单位入驻。像谢子强所在的汽车销售4S店,就将售后维修服务部及时地搬迁到了这里,节省了不少的开支。谢子强谈的女朋友吴菊红,也将开在火车站附近龙虾城里的“虾王皇铺”搬到了城俊路上。当时,谢子强还不认识吴菊红,是谢子强的师兄弟们口口相传,说新来的“虾王皇铺”的女老板,长得天姿国色,经常往这家餐馆跑才慢慢认识的。谢子强年纪已经偏大,过了三十岁,解决女朋友问题成了当务之急。他的师兄弟们大讲义气,说可以众人献计,一起帮忙将吴菊红拿下,下起血本成为了“虾王皇铺”的常客。这样自然给吴菊红留下了深刻印象。吴菊红问了他们的姓名,开始“余师傅”“张师傅”地叫,成功地踏上了“玻璃门前面的阶檐”。有一天,小伙子们正忙着,吴菊红开车来到维修部。吴菊红的车是另外一个品牌,按道理,应该找同品牌的售后服务部,才不会出现零件不配套的情况。小伙子们正在纳闷,吴菊红从车上下来了。小伙子们一起欢呼,“吴老板来了”,仿佛他们尽心尽力地撮合,终于看到了苗头。有人对钻在车底下的谢子强说:“吴老板找你修车来了。”“哪个吴老板?”“你还有几个吴老板吧?”“噢,对。没得别的吴老板。”谢子强从车底下钻出来。吴菊红说:“我的车启动时,像老头喘粗气带咳嗽,咳两声就熄火了。”汽车出状况和人得病一样,症状差不多,“医治”手段也差不多。吴菊红说的是一个技术问题,懂的人和饭后抹嘴一样,轻而易举就能解决。谢子强将吴菊红的车卸开进气管,用一块毛巾在管口上擦揩了几遍,还原。“好了,你再试一下。”吴菊红打火,汽车和年轻人一样,吼了一声,恢复了浑身劲头。吴菊红又惊奇又钦佩:“这么简单,我还以为要大卸八块呢?”就这样,谢子强与吴菊红的关系突现出来,渐渐发展为男女朋友。吴菊红当时就笑开了,她说:“我开始就能感觉出来,你们揣着‘狼子野心’。”应该说,吴菊红从热热闹闹日进斗金的龙虾城搬到这里来,也有她的考虑。她本身就是来这儿放慢生活节奏的,其目的就是寻找男朋友,她的年龄也不小了。如同参加演习的两架战斗机,双方各自打开雷达,相互搜寻,效果自然事半功倍;然后便开始一番“甜蜜的狗斗”,且都没有轻易败下阵来。吴菊红来到谢子强家里。出人意料,谢子强的家里“家徒四壁”,空空如也。地板砖只铺了个毛坯,墙壁只找了个平面;空调用旧了,风叶也不见了,豁着一条口;连窗口的防蚊纱也是破的,根本不起作用;蚊子可以自由进出,但却没有看到蚊子。吴菊红问:“你这是准备结婚过日子的架势吗?”谢子强说:“恰恰就是准备结婚过日子的架势。”“你父母呢?”“他们在农村,没有进城。”“是在准备进城,是不是?”“对。”所以说,谢子强并非贫穷,并非是在打无准备之仗;而是把钱装在荷包里,做着最精明的打算。什么时候找到媳妇了,便开始正式投资。就在这幢简陋的房子里,吴菊红主动留了下来。说是要开始为这间屋子增添人气,哪怕是蚊子光顾,进来飞两圈,嗡嗡叫唤也算生命流动。谢子强很熟练地从床头柜里掏出“小布点”,没有怩忸,没有难为情。谢子强很顺利地进入到吴菊红的身体里,如流水成渠,流淌出涟漪的模样。踏上了第一步,还有两种选择。第一种,从此以后,进入到正常爬楼梯阶段。第二种,可以返身而下,再寻找第二道楼梯口。他们俩彼此都还满意,便选择了第一种,一步一步行走到了“转台处”,再爬一个转角就可以顺利爬上二楼了。然而,就在他们既将互托终身的时候,大家听到,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喊吴菊红为“妈妈”。维修部的一帮小伙子全部惊呆了:原来,女老板是一个“已经出了油的啄米机”。谢子强结结巴巴地问:“你有老公?”“没有。”“你离过婚了?”“没有。”“那这孩子……?”“我生的,这有什么奇怪吗?”谢子强懂了,吴菊红想生孩子,机会多得很。像谢子强和吴菊红在一起那么多次,吴菊红只需要找机会扯掉几次“小布点”就行了。像在“KTV”唱歌,突然遭遇保险丝熔断,音箱里发出“哼”的一声,背过气去;片刻之后,电工抢修完成,通电了,音箱又“哇”的一声,活了过来。也像一辆汽车在高速上奔跑,突然油料告罄报警,司机赶紧开进服务区,一阵突突突地加油,危机瞬间解除。谢子强和他的同事们,只是“蔫”了两天劲,又及时恢复到原状。这事,只当“挥一挥手,带走一片云彩”。吴菊红是明眼人,经过大风大浪的女人,什么样的风景没有看到过?这幅风景没有了,像沙画一样,随手一抹,又可以重新开始作画,重新画出一个自己的“西城区”。城俊路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变成了熙熙攘攘的一条街。街上的梧桐落叶越来越密实,飘落的风景越来越有生命力,越来越美丽。谢子强依然骑着摩托车在这条街上跑来跑去,依然执着地喜欢看梧桐落叶飘飞,喜欢听车轮碾过落叶的声音。只是经历了一段恋情,多了一种印象。每次经过“虾王皇铺”,会情不自禁地朝玻璃门内多望一眼,不管能不能看到吴菊红。有一天,路边的一辆车突然打开车门,一个女司机伸出一条腿,准备下车……谢子强来不及避让,一股脑儿地撞上来。巧的是,女司机正是吴菊红,她刚刚去接女儿下学回来。好在谢子强为了注视“虾王皇铺”,上先减了速——两人受了伤,两人的车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究竟谁赔谁的,成了一本糊涂账。不过,他们既然如同飘飞的梧桐落叶撞到了一起,就证明“缘分”还在,就不愁没有时间算账,以后的日子慢慢算吧!
@杨二喜经常送货,将电焊条搬上搬下,天天像举杠铃一样地锻炼。他的身体练得结结实实,硬硬邦邦。谌晓玉就喜欢这样的男人。这两个人在一起,创造出来的人间奇情,像酒一样芬芳。关键词:风情,月亮,女人。短篇小说楼顶上的半弯月亮        一、代为收货隔壁早餐馆的老板娘谌晓玉,离婚后已经离开好几年了,杨二喜把她的微信还没删除。杨二喜很忙,没有及时清理手机,平时也不和她聊天。她躺在手机里,就和她在杨二喜的床上睡觉一样,睡得着着的,“人事不醒”。突然有一天,谌晓玉的微信号后面出现了一个小红点。杨二喜笑了笑,“终于睡醒了,终于起床打招呼了。”杨二喜点开微信,里面就一句话,“过来拿钥匙。”杨二喜愣了一下,回话,“你是不是指甲留得太长,点错人了?”“没有。嘉兴华庭A栋1506。”谌晓玉回话,随即发了一个定位图。杨二喜想起来,谌晓玉手里还有一把他的店铺钥匙。杨二喜开的店铺,只卖一样东西,电焊条。各种各样的电焊条堆一满屋,连电焊机都不卖。谌晓玉吃惊道:“电焊条还有这么多品种啊,我以为就只有一种呢?”杨二喜打算跟她介绍电焊条的种类,但发现跟她说了也不懂,便换了一种说法,“哪能只一种呢?和一个家庭一样。有爷爷奶奶,有老公老婆,有儿子女儿。”谌晓玉说,“说得好准确,又通俗易懂,我就喜欢说话简单的人。杨哥,你怎么这么会说话呢?不像我们家三狗子,一棒头打不出一个屁来。”杨二喜说:“不会说,怎么能做生意呢?生意全靠一张嘴。三狗子兄弟是做早餐的,戴着口罩说话不方便。话说多了,怕顾客嫌弃,影响生意。三狗子那叫职业操守,只要杂酱面做得好吃,赚得到钱。”谌晓玉说:“他回到家里也是一样不爱说话嘛。”“那是习惯成了自然,那是你的话多了,反衬过来的。”谌晓玉话多,有时候说话不太经大脑,像一些人喊的“无脑神”。明显地有一回,杨二喜和谌晓玉的关系还没有好到无话不谈的时候,谌晓玉说,和三狗子睡在一间屋子里,像两头猪关在猪圈里。这种说法“惊天动地”,杨二喜一笑,用两个手的大拇指竖起来,往一块儿撮了撮,“那你们……?”谌晓玉明白杨二喜问的意思,她说:“你见过猪拱圈吗?就是那种搞法。”杨二喜又听到了“猪拱圈”的一个新鲜用法,感觉无语了。这个“无脑神”表达情感是愤慨呢,还是另类?杨二喜不再继续说笑下去。厂家给杨二喜送电焊条,用的是一辆大货车。厂家出来一趟不容易,出来了就装满一车货到处转,到处上给像杨二喜他们这样的小批发商。但大货车白天不敢进城,怕交警和电子眼逮着罚款,只能规规矩矩等到下半夜天快亮的时候进来。每次进货,杨二喜都要起早赶到店铺。进完货又没事了,离天亮还早,回家又不值得,白白烧油。就在商铺的角落里放一张简易小床,睡上去怕瘫塌的那一种,眯一会儿等上班。这时,谌晓玉说:“杨哥,你给一把钥匙到我,我来跟你接货,免得你跑。”大货车下货时,谌晓玉已经来到了早餐馆。电焊条是痴头货,一箱箱明摆在哪儿,不容易弄错,再说下货是大货车请的工人。谌晓玉能代劳,吃不了多大的亏,就是开门关门的事儿。却能跟杨二喜解决大问题,这就是“四两拨千斤”的大感情。杨二喜同意了,将钥匙交给了她,说了声谢谢。这样之后,令杨二喜怎么也没想到,事情远不仅仅只是代为收货这么简单。有几回,杨二喜外出送货回来,发现谌晓玉躺在他的床上午休。三狗子和谌晓玉很辛苦,每天半夜起床来到早餐馆。做完生意时,就到了午后,瞌睡像波浪一样直往沙滩上涌。三狗子可以往餐桌上一扑,鼾声大作。而谌晓玉还需要往家里跑,有时在路上骑电动车都在眼睛打阳,需要硬撑,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否则很危险。杨二喜店铺里有一张床,简直就是瞌睡虫遇上枕头,一沾上就睡着了,舒服得不得了。隔壁左右,相互简单利用有限条件,也很正常。杨二喜开始还能控制自己,他在前面守生意,谌晓玉在后面午睡,相安无事。事情坏就坏在某个夏天,杨二喜躺在竹椅上,吹着大电扇。他不经意地发现,大电扇的风力过大,吹开了谌晓玉身上的衣裙。谌晓玉的大腿根袒露出来,等于赤裸裸地“挑衅”。胸口的衣领也一开一合,里面的咪咪像脱兔,随着呼吸一起跳动,让人跃跃欲试。杨二喜赶紧把目光收回来,塞进手边的一盒抽纸里面。但为时已晚,他的心绪已经被撩乱了。像猎人搬枪遇鸟,这是水到渠成的事儿。杨二喜忍俊不住,又将目光抽出来,慢慢抹向谌晓玉。这是一个像喝酒一样,慢慢上劲的过程。杨二喜就这么被谌晓玉的身体牵扯着,像一根电线接通了谌晓玉这座小型水电站。谌晓玉源源不断地向杨二喜输送电力,杨二喜整个人像早餐馆里的那个大功率电热水筒,里面咕嘟咕嘟翻卷,外面热气逼人发烫。不由自主,杨二喜经受不住谌晓玉的吸引。像居高临下往下飞落的瀑布一样,杨二喜重重地敲击着瀑布底下的岩石,以及岩石下面的一潭深水。谌晓玉像岩石一样一动不动,但身体像潭水一样的热情洋溢。此情此景告诉杨二喜,谌晓玉被他弄醒了。杨二喜做完,下来了,心情平静,恢复了原状。谌晓玉也像没做过这事一样,轻描淡写地说:“刚才睡得好着呀,还做了一场好梦,做梦都在热水筒旁边焯面条。”谁说谌晓玉是“无脑神”?谌晓玉遇事波澜不惊,懂得自己需要什么,懂得怎样把这件事情迷糊过去,懂得给人留一面、以后好相见。        二、“货架”塌了杨二喜店铺的货,有时候会塌货架、垮堆而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惊动旁边早餐馆里的人。因为电焊条死沉死沉,有的又是厚塑料袋简易包装,软不拉塌的,容易像泥石流一样地滑动。最近一次塌货架的响声,其实是塌床弄出来的。杨二喜和谌晓玉使力过大,那张小床没有承受住。当初买床,杨二喜没有考虑到还有这种使用场境,只是买的简易折叠床。杨二喜谈了个女朋友之后,小床就发挥起作用。杨二喜和女朋友不敢动作幅度过大,只能像蜻蜓点水那样轻轻来几下。而和谌晓玉在一起就不同了,属于简单热烈、物尽其用的程度。杨二喜经常送货,将电焊条搬上搬下,天天像举杠铃一样地锻炼。他的身体练得结结实实,硬硬邦邦。谌晓玉就喜欢这样有本事有能力的男人,加上她年轻,激情四射。这两个人在一起,创造出来的人间奇迹,在他们的心目中,像酒一样芬芳。倒“货架”的响声太大,惊醒了扑在餐桌上睡觉的三狗子。三狗子迷迷糊糊地问在餐馆帮忙的母亲:“杨二喜的货架又倒了?”母亲说:“好像是的。”三狗子要站起来去看一看情况。母亲拦住三狗子,“杨二喜出去送货了,门关着呢。”三狗子说:“晓玉在里面睡觉呢,怕砸着她了。”母亲不再阻拦三狗子。三狗子拍了几下卷闸门,就是里面外面都能自由上锁的、响声轰隆轰隆像打炸雷的那种门。“晓玉……晓玉……你没受伤吧?”杨二喜和谌晓玉的“任务”还没完成,他们将被褥拖下床,转移到地面。谌晓玉撑住杨二喜肩膀,以防声音变形。“我没事,不要喊了,我的瞌睡流来了。”杨二喜泄完横冲直撞的洪水,重重地摔在谌晓玉的身上。杨二喜的动作稍微粗放了一点,如果谌晓玉的身体不结实,承受不住这一摔,就有可能受伤。然而,通过许多次地试探试验,他们能够做到这一点,能够达到这种高度,能够展示出男女间的魅力。杨二喜重新买了一张床,这一次买得特别结实。他跑了几家商店,选得特别仔细。还把床打开,人站在上面做前后左右耸动试验。合格了,听不到响声了才买回来。杨二喜的女朋友发现更换了新床。“旧床呢?”“坏了。”“我不在,你把床都搞塌了?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女人对“交粮之事”特别敏感,自从有了谌晓玉,杨二喜为女朋友办事稍微敷衍了一点,力道偏弱,引起了怀疑。女朋友说:“你需要的话,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不想让别人代为收货。”杨二喜口里答应,实际行动却没有达到完美无瑕。杨二喜很努力,不想怠慢女朋友。然而,和做一道菜一样,放油放盐是有前后顺序的,是有多少用量的,口味稍微改变一点都会露出破绽。因此,女朋友离开了杨二喜。谌晓玉对杨二喜说:“搞得好,你的货架倒了,成了我的责任了。我还非得要跟你扶起来,把货理清了。”谌晓玉跟杨二喜做的次数多了,自然就跟三狗子做的少了,有时候做得少也没有保证质量。三狗子还没做完,谌晓玉要么催促,要么直接收摊。丢下三狗子站在那儿像拃角大牯牛,一脸苦相。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杨二喜的父母听到风声,不干了。他们是要媳妇的,是要孙子的。他们找谌晓玉谈了一次,跟谌晓玉说,你们愿意在一起我们管不着,但你要跟我们生一个孙子才行。谌晓玉知道,这种事情不能这么玩下去了。两家还要在这里做生意的,不能搬走,不能让客户指指点点。于是,谌晓玉也选择离开了杨二喜。三狗子还没高兴过来,谌晓玉就提出了离婚。三狗子愣住了,“我又没有干涉你们?”谌晓玉说:“我不想跟你‘猪拱圈’了。”三狗子说:“我们都有了一个几岁大的儿子,你舍得吗?”谌晓玉说:“我又不是不管了?”三狗子问:“杨二喜搞不成了,你去找谁?”谌晓玉说:“去找我师父。”“ 哦……”谌晓玉嫁给三狗子之前,跟着师父在厂里当裁缝工人。因为有抢夺师父的“嫌疑动作”,被师娘逼出来嫁人了。谌晓玉这一走,好像与她相关的几个人,“货架”都塌了,都不好玩了;但都没有多大的损失,都在重新整理货品,期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当中。
散文         布谷鸟的叫声  能听到布谷鸟的叫声,那还是以前的事,小时候的事。  那时还居住在乡下,最喜欢的事是“赖床”。喜欢在安静的环境里,用耳朵听屋外面,听屋外面四周的鸟叫,尤其布谷鸟。  布谷鸟的叫声清晰明朗,没有过多的音节,一直就那么两声:布……谷……周而往复。  布谷鸟的叫声平淡无奇,没有高音也没有低声。  也许是节奏缓慢,让人容易听到,也许是单纯,让人很容易接受。布谷鸟从头顶飞过时,喜欢边飞边叫。人们也喜欢一边往田里走,一边仰望天空,顺着叫声去寻找布谷鸟的身影。  布谷鸟逗人喜欢,也许只是一个季节的巧合。人们喜欢春天的萌动,爱屋及乌,便喜欢上了和春天一起到来的布谷鸟。和我们说的,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是一样的道理。  布谷鸟的季节只有一季,多的季节它们又去了哪里?也许是弄清答案超出了我们的能力,也许是每年都能如期听到布谷鸟的叫声,让我们放下了担心。布谷鸟留给我们的,是许许多多的开心和欢喜。  我一度以为,只有乡村才能听到布谷鸟的叫声。进城之后,布谷鸟的声音便从耳边消失,几十年不曾响起。往往是听到电视里的鸟叫声,才会想起老屋,想起树林,想起布谷鸟。总是怀念乡村的树多,乡村的鸟多,乡村的快乐多。  不曾想,城市越建越大,马路越扩越宽,人行道和隔离带上的花草和树木越来越多,飞到树上的鸟儿也越来越多。  在城市的马路上,我居然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布谷……布谷……声声唤起我的童年,声声叫醒已经不太灵敏的听觉。可以让人感觉出,乡村的清静、乡村的简单以及乡村的芬芳,也被人们一起迁到了城里。  布谷鸟的叫声,唤醒城市的天空,拉开了一个季节的帷幕。这个季节叫春天,也叫红火的岁月。

短篇小说:糖 茶

文苑 04-03 08:01 阅读 5476 回复 0
短篇小说 糖 茶  每年从九月开始,泥塘村会有一部分人家到窑场烧砖制瓦,预备起青砖大瓦屋子。也会有一部分人家到返湾湖去割篙排,为烧砖制瓦做准备。  篙排是湖区里的篙草长年累月生长,根须盘根错节积累,形成的浮岛一样的形状物。小的篙排像船一样,可以承得起人,可以移动;大的篙排像台基一样,可以在上面砌房子。如果把篙排一块一块地切割下来,切割成灰瓦大小,在太阳底下晒干,则可以代替稻草烧火煮饭,好腾出稻草去烧窑。  返湾湖隔泥塘村有三十多里地,有水路相通。村里人出去得驾一艘大小相宜的木船,带好全部的生活用品,像出门挖河打堤一样,一出去就是十天半个月。  仔细讲,出门割篙排,与出门挖河打堤相比,还是有一点小小的不一样。挖河打堤,是男男女女一大群,而割篙排,顶多五六个人儿结片打伙在一块儿。还一般是朋友伙计,一般是家里的当道男人。能够一个锅里吃饭,一个船舱里睡下来,能够齐心协力干完半个月时间。  在泥塘村年年们出去割篙排的人当中,有一个班子伙儿里,却掺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三十多岁,叫薯香,也有叫鼠香的。她的名字,只有人喊,没有人认真分辨是哪个字。鼠与薯同音,都是乡村里见得多的东西,都有可能成为名字。与她一起出门的四个男人,都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薯香在家里“吃老米”,招婿入赘。她的父母想生儿子,不顾身体状况,接二连三地生。结果生了七八个女儿,把身体生垮了。母亲早早地离去,父亲走路像“糠糠儿”。把一路“大小萝卜头”,全部扔给了薯香。长姐如母,薯香两口子只能承担起做父母的责任。但薯香的老公,身材矮小,力量单薄。在家庭生活当中,夫妻俩的角色实际上已经互换了位置,男主内,女主外。  好在,她的发小们一直把她当着兄弟在相处,很少有男女的“隔墙”出现。比如说,他们曾在一起烧过窑,睏了一起钻过窝棚里的被窝,既便脚蹬脚歪躺着,也能睡得鼾声如雷。像这次出门割篙排,天晴的时候,男人们可以睡岸上,下雨的时候,就只能一起挤船舱了。船舱只这么大,一伸胳膊一撂腿,就谁撂到谁身上了。睡梦之中,也看不清位置,薯香有好几次醒来就发现,把男人的脖子当抱枕给搂上了。男人们干活,累得精疲力尽,也没想到睡觉当中,会有这种“额外奖励”。也许是太熟悉了,感情已经超世脱俗,醒来竟然没有一丁点“男女有别”的感觉。  只是有一点不同。每天夜里,男人会来到船头,站着照着河水小解。而薯香则是来到船尾,扒在两只船翅膀之间小解。而哗啦哗啦落入河水的响声,却是一样地清晰、响亮。  下湖割篙排,需要男人们光腿光脚光脑壳光赤膊,在沼泽一样的湖区走几里路。落进水窟窿是常事,没有一起的伙伴搭救,一个人断然不敢进湖,再有经验也不行。  薯香的发小们,没有让薯香跟着进湖。他们把薯香留在了河道里,翻晒他们从湖里拖出来的湿篙排。晒干之后,找一块平坦地儿码放起来,好最后上船一块儿装回家。他们把薯香留在船上,帮他们烧火煮饭,端茶递水。到时间了,他们回来吃饭,或者是薯香进湖去递送一遍茶水。  按理说,茶水他们可以用瓶子罐子装好,背在身上自己带进湖去,他们也是这样带了。而薯香送的是糖茶,这是薯香格外送给发小们的一种福利,有别于其他湾村来的“篙排汉子”。  糖是黑砂糖,看上去乌漆麻黑的,却很金贵。糖是薯香从家里带来的,要积攒出三四个男人喝半个月的用量,起码要用大半年时间。那个时候买糖要糖票,两个月才能有个半斤八两,还不能随随便便吃。  每天午饭以后,薯香会烧好一锅白开水灌进一个瓷茶壶里,会用一把小调羹挖一勺黑糖撒进去,慢慢搅拌。她会嗦吸调羹上的余汁品尝甜味,但她不会整勺舀起来喝。然后,在河里打一盆凉水上来,将茶壶搁进去降温。  薯香会估摸着掌握好时间,等待糖茶降成温水了,便会及时送进湖去。如果糖茶降成了凉茶,就会溢岀一种河水的土腥气,使味道变差。  今天的糖茶凉好了,薯香习惯性地提起瓷茶壶和四个搪瓷缸子,已经上岸了,又折了回来——今天应该多拿一个缸子,湖里割篙排的男人多了一个。但缸子是一个萝卜一个窝,她只能拿上自己的缸子给那个男人用了。  那个男人是瞿湾村的,也是来返湾湖割篙排的,都是和薯香他们年纪差不多的人。他们的船就停在离薯香不远的河里,和薯香一样是专门烧火做饭、翻晒篙排的。  薯香和那个男人,有时候翻篙排会碰到一起,也会简单地聊两句,他们也不互相打听姓什么叫什么。薯香叫他“瞿湾的”,他也叫薯香“泥塘的”。都说这次见了,不晓得下次还能不能见到,所以没必要问清姓名。  同是“篙排汉子”,同是岀门之人,有时候,“篙排汉子”之间会互通有无。像“瞿湾的”就给薯香提来过干鱼干虾,说是他们村里的沟沟渠渠里,多得会死,只要你有力气捕捞。薯香也回赠过一些干萝子和酱菜。  这本属于正常交流,薯香绝没有额外的心思。但“瞿湾的”可能想多了,领会错了薯香的意思。“瞿湾的”竟然经常来找薯香,没有东西送,就说想来喝一口薯香的糖茶。薯香也没在意,每次都很热情地倒一缸子出来,递给“瞿湾的”。  没想到,“瞿湾的”想歪了,趁机想拉着薯香在船舱里做“蜻蜓点水”。  薯香愣住了,急忙挣脱。“瞿湾的”热血攻心,抓住薯香紧紧不放。  薯香惊慌失措,又怕事情闹大,没有想到向人呼喊。但船在水面上晃动得厉害,引起了附近一位“篙排汉子”的注意,过来观察情况,才给薯香解了围。  这种事,以前有过发生。“篙排汉子”处理这事,十分冷静,并不会得理不饶人。只要犯事的承认错误,同意为受害者割一天篙排,这事就算过去了。  薯香的发小们听说这事,自然十分气愤。他们精心维护的宝贝,就这么轻易地被人“盗”走了,有一点血性的人都会生气。他们来找“瞿湾的”,“瞿湾的”自知理亏,没有抬头争辩,老老实实地同意“割一天篙排”。  割篙排,十分辛苦也十分危险。他们会找到一块合适的大篙排,几人在水里,几人在上面。先用和关公大刀一样大小的钩镰,裁割出大坨大坨的篙草墩儿,再使力拉出水面,一片一片地切割,才能变成小篙排。  割篙排是不能贪多的,一天的数量够了,便及时用绳索扎成串儿,从水里拖出湖去。运气好的话,湖边的一道小闸口没关,就可以从闸底下拖过去,拖到河道里他们的木船那儿,交给薯香。如果小闸关闭,他们就得拖着篙排翻堤。水淋淋的篙排重量很大,他们像拖船一样,喊着号子,一起使力才能成功翻越。  每年如此,半个月之后回村,晒干的篙排装在船上,宽宽大大,几乎能将河道堵塞,前头看不到后面。湿篙排则拖放在水里,一条长龙摆好几里地。薯香站在船头,用一根竹篙掌握方向,男人们则下到河里,身背两根长长的纤绳使力地拖拽。有时候河水湍急,男人们则需要躬下身来,手脚并用,与激流抗争。  有时候,竹篙插进水里,会感受到激流冲击的劲头。薯香也会迸发出一种强劲的力量,撺进竹篙里,与激流拚抢。  回家三十多里地,一路上持续不断地搏击,给薯香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薯香熟门熟路,沿着经常走的一条路径进入返湾湖。九月的返湾湖,篙草依然丰茂。篙草上,歇息着许多白色水鸟。水鸟的鸣叫声,在风中此起彼伏。鸟叫声里,不时地会掺进“篙排汉子”们的号子声和说笑声。泥塘村的“篙排汉子”看到薯香,兴奋得大声叫喊起来,“我们的薯香来了,我们的糖茶来了……”

小小说: 蒿草杆子

文苑 03-27 10:08 阅读 6715 回复 0
#雪莲发犟,在雪地里蹬脱了一只套鞋,赌气地将这只套鞋扔得远远的,扔到一道很深的田坎下面,不见了。雪莲愣住了,赶紧爬起来朝田坎下面望去。雪太厚,套鞋看不到影子了。雪莲着起急来,她又不敢溜下坎去寻找。关键词:童年,雪人,套鞋,烤火。小小说        蒿草杆子    雪莲和哥哥在屋旁边的雪地里,滚雪球堆雪人,玩得正起劲。天空中,又下起了大雪,雪莲和哥哥的身上落满了雪花。雪花落入眼睛,有点硬生生的冰凉。哥哥说:“我们不玩了,回去吧?”雪莲说:“我还要玩,我不想回去。”哥哥说:“还过会儿,身上都要打湿的。”雪莲犟起来了,“管他的,打湿就打湿。”“你不听话,老子就喊姆妈来的呢!”哥哥说话着了点急,口误称起了“老子”。老子是谁?只有前辈人才能称老子。平辈人称老子,是蔑视你,比你狠,占你香赢,很令人恼火。哥哥平时跟小伙伴们说习惯了,嘴巴一溜就出来了。雪莲心里呯的一声腾起一股火气,“依呀,你敢称我的老子啊,你有好狠?”哥哥也被雪莲顶撞起了牛劲,“我就是比你狠!”“你能把我捞得起来,我就说你狠。”雪莲的本意是想哥哥将她捞上肩,扛她回家。谁知,哥哥将她捞上肩了,又依然放回到了雪地里。雪莲不干了,坐到雪地里发起犟来。一边双脚乱蹬,一边发声乱哭,想犟赢。哥哥没有理她,自个儿回家了。雪莲蹬脱了一只套鞋,赌气地将这只套鞋扔得远远的,扔到一道很深的田坎下面,不见了。雪莲愣住了,赶紧爬起来朝田坎下面望去。雪太厚,套鞋看不到影子了。雪莲着起急来,她又不敢溜下坎去寻找。要知道,一双套鞋老贵老贵了。没有套鞋,她明天怎么去上学?她朝哥哥喊:“哥哥,我的套鞋丢到田坎子里了。”雪雾中,哥哥头也不回地走了。不一会,雪莲就听到母亲的喊声,“莲儿……莲儿,你还不赶快回来。外面这么冷,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雪莲无奈,只得半边穿套鞋半边“打袜片”,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家来。一家人都围着火盆在烤火。雪莲进门,母亲一眼就看出雪莲光着一只脚。“你的套鞋呢?”雪莲不吭声。“你是不是丢了?”雪莲还是不吭声。“你丢到哪里了?”哥哥说:“肯定丢到田坎子里了。”母亲发起了火,“你个死丫头,你这是讨打。这是才买的一双新套鞋哩!”“你别吼她,我来去找。”雪莲父亲将烤干的鞋垫底塞进鞋里,穿上脚,缩紧脖子冒着风雪出去了。“下这么大的雪,冻死人了。你这个犟东西,不打不长记性。”母亲还在发火,一边说一边往四处瞄。母亲在寻找可以拿来“教训”雪莲的物件,比如条帚麻杆之类。雪莲害怕地躲到了奶奶身边。母亲没有找到别的东西,顺手从墙边的一堆柴草里,抽出来一根手指粗的蒿草杆子,高高举起,要打雪莲。“奶奶。”雪莲一边向奶奶求救,一边围绕着奶奶转起圈来,躲避母亲手里的蒿草杆子。奶奶朝母亲喊:“好了好了,别吓唬孩子了。”“您不能这么惯着她。”母亲没有打到雪莲,忿忿不平地说:“她不听话,就要打的听话,不听话还不头上长角了?”有奶奶护着,圈了几转,母亲始终没有打到雪莲,只好自己找台阶下,扔下蒿草杆子,气哼哼地进厨房做饭去了。雪莲在奶奶面前得意起来,“哼,哼,没有打到我吧?”奶奶说:“你看一下蒿草杆子。”雪莲用脚扒拉了一下蒿草杆子,没想到,蒿草杆子一下子被碾成了碎片——蒿草杆子在草垛上放时间长了,风化了。火盆生火时,最初就是用蒿草杆子点燃的。

短篇小说:熟 田

文苑 03-19 10:25 阅读 2986 回复 0
  短篇小说  熟田  从表面上看,老范有点守旧。种田方法陈旧落后,说话做事跟稍微年轻一点的人隔一点点距离——其实,老范只是恋旧,像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舍不得离开一样。  近两年种田,耕,整,耙,播,撒药,收割,田多一点的人全程都使用上了机械化和无人机。村里的耕牛基本上都卖了,而老范始终舍不得卖他的大牯牛,他把那条大牯牛当成了自己的伙计。他的儿女,出嫁的出嫁,进城的进城,老婆又在儿女身边帮忙带孙子,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虽然不能算孤苦伶仃,而实际孑身一人。走进走出,有一头热血的大牯牛陪着,可以说说话,可以简单交流交流,心里会舒服很多。老范说:“他情愿少睡几顿瞌睡,也要把大牯牛放饱养好。”  老范的大牯牛吃饱了无事干,长得膘肥体壮,经常趁老范不注意,跟老范找麻烦。比如说,擂痒将牛栏架子擂散,要老范重新扎半天。比如说,用牛角挑牛桩,挑起来了就带着牛桩往田野上奔,时不时撩几口庄稼,要老范到处找牛,到处跟人赔不是。虽然多出了许多事,反过来却可以说,老范没有因为家里只有一个人而孤独。  子女出去了,就不会再回来。只有老婆,才和自己是生命共同体,出去是干活,完成任务了,自然就会回来。  农事进入四月,就得犁耙水响,秧田开始沤田,沤青肥。青悠悠的红花草籽,绿油油的豌豆青苗就得翻耕入土。上好薄水,经春天的桃花太阳一番蒸煮,热融,这些青苗就会变成庄稼特别需要的有机肥料。  老范耕田时,有不少踏青的城里人,看到豌豆青苗一垅一垅被铁犁网翻进水里,无不惋惜地问:“怎么不让它开花结果呢?豌豆花多好看啊,青豌豆米多好吃啊?”  老范说:“豌豆不仅仅是吃的看的,本身就有一种功能是用来当肥料的。”  老范给农田沤青肥,是近两年才恢复的“慢动作”。以前,家里需要用钱的地方多,而农民的钱多半是从地里刨出来的。老范只能加紧从田地里掘取,一季接一季地赶茬口。种完稻谷赶小麦,种完油菜赶紧套种西瓜或者棉花。反正田没得空闲,没得时间让你悠悠闲闲地养地熟田。  只是儿女爬上坡以后,老婆也完成了在城里带孙子的任务,回到了老范身边。老范也老了,可以拿到国家补贴了,这才开始放松。转租了一多半的田到“正在爬坡上岭”的人,只留了两三亩口粮田。自己种着玩儿,只当锻炼身体,只当解个寂寞,只当自己给自己发放退休金。  昨天放牛,老范特地转到这块秧田来看过了。一田豌豆青苗被一田太阳晒热的水,沤得发黑,沤得满田冒起黄锈色的水泡泡。  老范用手汆进泥田里,水温不错,正是四月的温度。只是泥土还需要一些时日熟化,有些偏硬,还没有达到熟田标准。于是决定今天趁阳光正好,用扑磙再滚一遍,加快一点熟田的速度。  这个时候,大牯牛就比较得意了。它养精蓄锐,身大力不亏,拖着扑磙在秧田里噗哒噗哒地转圈,丝毫不打顿——仿佛在证明,留下它是个不错的主意。  老范坐在扑磙上,摇头晃脑。嘴里嗯嗯啦啦哼着小曲儿,眼睛迷迷瞪瞪地半闭着……扑磙四平八稳,跟一辆打泥的拖拉机差不多。前面有经验丰富的大牯牛掌握方向,老范不用操心,更不用担心掉下来。  这时,有一群年轻人从田旁边经过,看到大牯牛、扑磙和老农民……仿佛看到了一个稀奇,仿佛看到了一幅带动态效果的农耕图,美得令人窒息。年轻人停下脚步,纷纷举起手机,录视频拍照片,好发抖音,好一阵热闹。  老范也不见怪,好心情乐得分享。年轻人怎么问他就怎么答,怎么要求他就怎么做……权当演员,本色出演。

短篇小说:縻草

文苑 03-12 18:24 阅读 6599 回复 0
@泥塘村人,对于给牛縻草很熟悉,对于给驴子縻草就很少见了。尽管縻草的方式都是一样,但牛和驴的使用功能就天差地别了,有些和人一样,有强者有弱者。牛耕田打耙拖板车,泥里水里样样领先。而驴就不能下水,也拖不起重板车。关键词:驴子,媳妇,大堤。小小说               縻草泥塘村靠近东荆河大堤。农闲时分,村里人喜欢将牛牵到大堤上,用一根长长的绳子縻(mí拴、系的意思)起来。冬天縻在靠堤顶,好晒太阳,增加热量。夏天縻在靠堤脚,好下河淘水,驱赶暑气。每天只需要抽空前来挪动“四五绳子”,牛就可以吃饱,便捷省事。大堤上的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除了冬天,其他春夏秋三季,既便是被牛啃得只剩下草蔸子,过个三五天,又是青悠悠的一层生长出来了。小草生命力之旺盛,着实令人佩服。所以,养活一头牛,不需要多大的地方,每天有个“四五绳子”就够了。如果是像喜子喂养一头小驴子,地盘则更小,“两绳子”足够足够。泥塘村人,对于给牛縻草很熟悉,对于给驴子縻草就很少见了。尽管縻草的方式都是一样,但牛和驴的使用功能就天差地别了,有些和人一样,有强者,有弱者。牛耕田打耙拖板车,泥里水里样样领先。而驴就不能下水,也拖不起重板车。像喜子,就只能用驴来推磨,磨豆腐,做豆腐卖。喜子本来不需要喂驴的,他也可以和伙伴们一样,使用牛来干活,挣大工分。无奈他年轻气盛,和人比赛扛“条碾子”,就是禾场上用来轧稻谷的石磙,没有掌握住平衡,砸断了一条腿,成了瘸子。好好的人生,也被他砸成了“残疾”。没办法,喜子在生产队里干不成活路了,只能窝在家里。长此以往下去,他就会成为生产队的“五保户”(困难户),人生从此就会暗谈无光。所以一家人聚在一起,跟他想了个做豆腐“圈乡”卖的活计。虽然辛苦一点,虽然赚钱不多,但混个饱肚是没有问题的。于是家里人腾出一间房,凑钱买了一副大石磨,又托咐牛贩子捎带着从外地买回来一头小驴子。活计决定使用什么牲畜来跟人帮忙,泥塘村是水乡,只产牛不产驴。驴子拉磨是行家,身坯小,力气小正适合。蒙着眼睛,拉着磨杠,鼻绳系在磨盘上的一个专门的地方,它就会得儿得儿转着圈地拉磨。喜子只需要一边干活一边不时地吆喝一声:“得儿……架。”小驴子便会尽心尽责地永远围绕着小圈子打转。脚下的驴道,被驴脚碾成了凹槽。地皮发黑,也十分坚硬,就是不小心掉落一把劈柴的篾刀,也难得砍出印迹。喜子曾经想,铸就这条凹槽,有小驴子的功夫,也有他的功夫。每天磨完豆腐,喜子就会牵着小驴子上大堤去縻草。因为瘸,喜子在前面歪歪地走,走得很慢。小驴子轻手轻脚地跟在喜子身后,得儿得儿的脚步声很细小,很柔和。有时候,小驴子也会兴趣盎然,摇着脑壳打两个响鼻子跟喜子互动。除此之外,小驴子也有长鸣的习惯。一声声长鸣音节很长,高低起伏婉转变化。但那一般是在大堤上縻草的时候,小驴子越来越成熟,体内骚动越来越多,那是小驴子抑制不住地在向着天空呼喊。喜子的小驴子是公驴,村里人都说是公驴子在想母驴子了。喜子和它的小驴子一样,也在想媳妇了。一晃很多年过去,喜子的媳妇问题始终没有解决。他的父母愁得日夜不安,愁成了满头白发。和喜子年龄擦上擦下的男人,都“怀抱子、脚蹬妻”了。喜子的父母不能含饴弄孙,心里急得像毛辣子虫在噬咬。村里人往往看到喜子牵着小驴子走进走出,纷纷惋惜,“这辈子恐怕只能与小驴子相依相伴了。”每天晌午过后,有一两个小时比较轻松休闲。喜子挪动“一绳子”了,就喜欢躺在大堤上睡一觉瞌睡,等待挪动下“一绳子”。而村里人认为,这是他与小驴子越过越亲热,越来越难舍离,无时不刻地想陪伴小驴子。越来越相信,小驴子成了喜子的精神寄托。但就在此时,天上降下来了一件大好事,像大馅饼,像大元宝。  有一天,泥塘村来了一个中年妇女。她一边捡鸡粪一边打听,村里有没有“年龄到了还没有结婚的儿子伢。”  有心人想起喜子,“我们村里有是有,就是年龄偏大,看你家姑娘多大年纪,能不能相配。”  “我家姑娘今年二十岁。”  “那只怕不行,年龄相差太大了。”  “行不行,我们先上他家看一看,可以吧?”  “这可以,我带你去。”  那时候,每当有人跟姑娘介绍对象,姑娘的妈妈都会不动声色地问清地方,会悄悄到男方家暗访。看房子大不大,访邻居口碑好不好,问家人是否健康,再做定夺。  恰恰,喜子家刚刚起了三间高房,青砖大瓦,气势磅礴。喜子的父母身体也硬朗。  中年妇女围绕房前屋后转了一圈,连说“可以可以”,并留下家庭住址,“如果儿子伢有心,就叫他照这个地方找过去。”  有这等好事,简直就是人在路上走,有一个白面馍馍“叭”的一声,落到了面前。  喜子抓紧时间,趁热打铁,买了两瓶酒,翻山越岭地寻找过来了。  事情没有多少曲折,姑娘挺漂亮。姑娘也看到了喜子的模样,并没有嫌弃他。  姑娘过来喜子家“抵家”“订婚”,在村里人面前露出身段模样,惊煞了一大湾子的人。有人不相信,“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会看上喜子呢?”  喜子呵呵发笑,笑声很大。有人说,他的笑声有点像他的小驴子的叫唤声。  喜子结婚了,终于有了一个媳妇。 但是有一点,村里人不太明白。不管是结婚典礼上,还是在人们面前,喜子媳妇都用一个口罩蒙着面,几乎无人看到她的真实脸相。尽管从她的眉眼看上去,很美,像针尖一样直扎人心。  于是人们猜测,喜子的媳妇是不是有什么缺陷喽。比如兔唇,比如不能见风的哮喘病……不然,有因有果的事情,说不圆环哪! 不管事实如何,人们眼前看到的是,自从婚后,牵驴子上大堤縻草的事,多是媳妇和喜子一起在做了。 每天晌午过后的两个小时,喜子和媳妇喜欢一块儿在大堤上呆着。驴子的草食量比牛要小,只需要挪动“两绳子”就够了。他们可以少跑两趟,可以轻轻松松的多休息一会儿

短篇小说:青砖大瓦

文苑 02-25 11:52 阅读 7975 回复 2
#春砍蒿子冬割茅草。春天蒿子勃发时,是农田的好肥料。沤在藕田里稻田里,看得见的黑水直冒泡泡。土地就是这样黑的,田野就是这样肥的。黑油油的土地结出的稻穗儿,黄艳艳的,格外醒目。  关键词:村庄,烧窑,稻草,河流。短篇小说        青砖大瓦干农活,有许多地方需要深呼吸,蓄满一口气,然后一鼓作气地完成。比如说用钎担挑稻谷捆子上肩,蓄气不足,钎担一次性地打不上肩,就会造成损失。稻谷捆子落地,会撒一场稻谷粒儿,会让人心痛肉痛。  队长站在窑堡顶上,像高音喇叭一样地喊叫:“每人最后一担了啊,大家鼓一把劲,挑到顶上来。”  队长的喊声像一支兴奋剂注射到了一群挑砖人身上,大家“嗷”地一阵吼,浑身来劲了。大家顺着泥坯砖架,一字排开,像许多条黑牯牛到河边低起脑壳喝水。人们往秧荚子里上砖的动作加快,泥坯砖相互碰撞,因为干湿不同,块型厚薄不同,发出嘭嘭嘭的声音,有高有低,有点像闷葫芦拍出来的音调。  负责保管砖架的人,着急地喊:“别乱拿,别乱拿,一垛一垛地拿完。把地下的一块一块拿干净。”  靠地下的一条泥坯砖,湿气大,重量大,挑起来需要的力气大。但明眼又看不出来,挑砖人往往吃的是哑巴亏。  绮霞老老实实,“一垛一垛地拿”,把地下一块一块的泥坯砖全部拿干净了。  管砖架的人说:“绮霞,湿砖,重量大,少装两块。”  “不要紧,我挑得起。”每担砖三十六块,绮霞一块不少地装好秧荚子。扁担上肩,蹲下身子,两头挂好秧荚子的软索。长长地做足了一次深呼吸,身上陡然提起精神,口喊一声“起来……”一担沉重的泥坯砖起了身。  绮霞不落挑砖人队伍一步,快步走向窑堡。挑砖的队伍是“牛调尾”形式,一个挨一个,一环扣一环,像自行车链条一样。如果有人往后“垮肩膀”,会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会被人不齿。如果这样的动作做得太多,会被人认为“偷奸耍滑”,会严重影响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所谓“吃得亏,拢得堆”,才是人们信奉的交往准则。  临近窑堡脚下,绮霞趁换肩当口,又暗暗做了一次深呼吸。腿部像重新灌注了一股劲儿一样,肩头的担子瞬间轻松了不少。  上窑堡顶的一条盘旋窄道,不是一坎一坎的梯道,而是一条容易打滑的斜坡道,很有点考验挑砖人的腿杆子劲。力气稍微弱一点的女人,或者是抹得开脸面的女人,会将担子歇在窑堡脚下,会请相好的男人帮她们挑上去。  这是男人们表现“怜香惜玉”的大好时机,男人们一般不会“跌破”女人的脸面,会特别来劲儿,会夸张地嗷嗷叫唤,会像“虎狼上山”一样地“飞身上顶”。  绮霞仗着自己身坯大,力气足,从来没有在男人面前软过,自己噌噌噌地爬到了窑堡顶上。  队长称赞到,“还是我们绮霞力气大,妇女能顶半边天。”  绮霞笑了笑,熟练地将泥坯砖倒了出来,将两只秧荚子挎上肩,傍着另一侧几乎悬挂的小道,溜溜滑滑下去了。像队长这种不乏亲切的称赞,绮霞得过许多,她不以为奇。就像是从瓮坛里舀米出来淘洗做饭一样,普普通通,简简单单。  队长又发话了,“大家记着顺序啊,从村东头的姚宝安算起,一二三四家的男人,今天晚上来烧第一班窑。下半夜接班,从第五家起,以此类推,就不用我安排了啊。今天的活干完了,大家回去早做准备吧。”  今天的活,结束得有一点早,等于放了一个小假。有点难得,有点出乎人们预料。  “哦……嗬……”男人们纷纷扔下秧荚子扁担,欢快地叫着,像鸭子出圈一样呼呼啦啦扑向窑堡旁边的一条小河。  这条小河是村庄的命脉之河。吃水靠它,种田靠它,当然,喂鸭子也靠它。现在的月份,河水有点凉气,男人们不能傻冒冒地往水里钻,真的只能像鸭子一样浮在水面上理毛,涮洗身上的汗泥。  如果是夏天,男人不会这么老实,会直接下水,学习做鱼在水里来回游荡。他们会相互之间比拚,会足足地做长一次次深呼吸,钻进水里,隐藏着身体往前游,哪个游得最远哪个就是好汉。  现在这个季节,他们身上有劲也只能是憋着。但也会想办法寻找一些出口,显示生命的意蕴……这个时候,岸上的女人们只会看着男人傻笑。  有些女人是不会等男人疯够了一起走的,即便许多都是两口子,她们有自己着急的事要去忙,上先走了。  小河弯弯曲曲,从北面的汉江而来,一路向南,穿街过镇。村庄里的人没有看到过源头,也没有看到过出河口。  村庄有多长,小河有多长。村庄里的田野有多长,小河有多长。小河像一个人身上的主动脉血管,枝枝蔓蔓的沟沟渠渠,就是遍布浑身的毛细血管。  村庄活得朝气蓬勃,人们活得滋味无穷。  小河两边堤岸上,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树木。有野生的,有栽种的。村庄有多长历史,这些树木就有多大年纪。  村庄在绿荫环抱之中,舒适安宁。绿荫在飞禽走兽眼中,是和谐清新的家园。  树巅上,到处是鸟窝。田野里,一群群鹊雀水鸟此起彼伏,飞奔觅食。  小河上的树林,有它自然生长的规律。每年到秋天,树叶开始变黄。秋风一来,生生硬硬,像人们手里的木篦耙子,篦下树枝上的树叶。有时连桠上的枯枝,树顶上的鸟窝也会一起篦下来,成为人们眼中的稀罕之物,让人们惊喜不已。  每次风起,每次雨落,每次雪飘,村庄里的人会在大清早出门。背上秧荚子,拿上木篦耙子,直奔河堤。篦树叶子,捡树枝子。运气好的话,可以捡到落地的鸟窝,一个鸟窝半担秧荚子,能够省很大一部分力气。  基于脸面,家里的男人是干大事的,像这等小事,男人一般不会出去。这只是女人的活,或者说是大一点的子女的活。  绮霞每次都是和儿子一起出去的。老公在家里烧火燎灶,心安理得。  儿子还在村小念书,在绮霞眼里,却是成了毛头小伙。他的眼光“越来越远”,喜欢往荒山野地的远处跑。那里人去得少,荒草树叶子比近处要多。他的眼光“越来越高”,喜欢一路走一路盯着树巅顶上看。寻找已经破败、已经没有住鸟的鸟窝。  每每发现一个,儿子会很兴奋地告诉绮霞,“妈,这个鸟窝可以戳下来呢。”  绮霞会问:“是不是的,千万不要搞错了,跟鸟儿把一个好窝给戳了呢?鸟儿和人一样,没得屋子住挺遭罪的呢?”  儿子说:“放心,我看得很准。”  于是,儿子上树拆空鸟窝,一把一把朝树下扔。绮霞在树下,一抱一抱装进秧荚子里。有时候,树很细,鸟窝很高,又有风吹得树巅子东摇西晃。儿子在上面随着树巅子摇摆,绮霞的一颗心会蹦到喉咙口。  绮霞说:“一个人的时候千万别上树呢,这很危险。”  儿子说:“这我知道的。”  没有鸟窝戳,他们就篦一担树叶子回家。  儿子的心很好,十分疼爱母亲,经常主动要求替换绮霞挑一截路程。无奈,儿子个子还没长高,挑起秧荚子,“三兄弟一班高”,前杵地后绊草,还没到能挑担子的时候。  儿子说:“我好想快一点长大呀,好跟妈妈挑担子!”  绮霞摸着儿子的头说:“快了,很快,妈妈就能享到你的福了。”  前几天,绮霞和儿子篦树叶子,篦出了一个大树蔸。儿子兴奋地喊到:“哎呀,妈,我篦出了一个大树蔸呢。”  “篦出来了又能怎样,还不是挖不起来?”  因为修桥补路,因为修公屋机屋,因为牛羊践踏,因为风吹雨打,河堤上会有很多树会被砍伐,留下不少树蔸。因为生生不息,树木也要推陈出新。小一点的树蔸容易挖起来,会被人偷工摸夫挖走。村口的代销店收购树蔸,经常看到太大一个木栅栏院子里面,装满大一堆小一堆的树蔸。    每年冬天,树上的叶子会全部落完,只留下枝桠在冷光中坚守。等到春天,树芽会在人们不经意间悄悄萌发,会在一夜之间,郁郁葱葱地绽放……树木和人一样,做了一次深呼吸,精神抖擞。  绮霞和儿子一起卖过许多次树蔸,卖得多了,积攒的钱能够解决儿子的一学期学费。  儿子挠着后脑勺,围着大树蔸转起圈来。“妈,我一定要将它挖起来。”  绮霞劝儿子,“还是算了吧,这树蔸太大了。就是因为大,才被别人放弃的。”  儿子说:“这两天,我们正在学《愚公移山》。老师天天要我们背下来,我已经会背了,我也想学学愚公。”  见儿子信心满满,绮霞便不再阻拦。“你挖可以,但不能耽误上学呀?”  “可以,我每天放学以后来挖。”  大概挖了个把星期,昨天,儿子说:“妈,明天去帮我把树蔸抬回来吧?”  “挖完了?”  “挖完了,明天只砍断两条根就可以了。”  今天,绮霞急急忙忙离开窑堡,正是要去帮儿子抬树蔸。  绚霞脚步生风。她要赶在天黑之前,将树蔸抬回来,不能耽搁。这条河,不仅堤上有树,河里有鱼,林荫树下,还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蒿子和茅草。  丰水时期,河里满架大水。许多低洼地会自流灌溉。队长会派一名管水员,看紧剅闸水档,及时收控,连抽水上水的开支都能节省不少。枯水时,河河汊汊沟沟渠渠,到处都是捕捉野鱼的人员。赶鱼罾子跳鱼罾子歘鱼罾子……种种五花八门的鱼罾子齐上阵。父亲或者儿子在水里捕捉,母亲或者女儿在岸上提着鱼篓子跟随。不时能看到白色的大鱼小鱼从河中间往岸上飞。有时,鱼飞进草丛,岸上的人要寻找半天。  这种热闹劲儿,一个月可以出现几次,随时能看到。只要河里一跌水,人们会当着好消息奔走相告,人们会急匆匆地回家取鱼罾,会呼妻唤女急急相随。  晚上,随着炊烟升腾,满村流淌胡椒煎鱼的香味。  绮霞看着清亮的河水,心里回想着在蒿子和野茅丛里扒拉着寻找鱼虾的着急的场景,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  春砍蒿子冬割茅草。春天蒿子勃发时,是农田的好肥料。沤在藕田里稻田里,看得见的黑水直冒泡泡。土地就是这样黑的,田野就是这样肥的。黑油油的土地结出的稻穗儿,黄艳艳的,格外醒目。  蒿子有个特性,位置越偏僻,它越长得茂盛。一年中有一段时间会专门用来砍蒿子,人们起早摸黑。谁的力气大谁就跑远,谁就砍得多,谁就工分多。后面跟着还会有许多的“多”:多分口粮,多分稻草,多分青砖大瓦……  为了多挣工分,冬天还会惦记着出门割茅草。那是劳动之余,收工铃一响,一些妇女纷纷从田埂上的草丛摸出镰刀,纷纷上河堤,去找最荒芜的地方,割放一片片蒿子茅草。待风干之后,积攒成一个大草垛,称给生产队的窑场,会多得不少工分。

小小说:朵朵花儿开

文苑 02-18 09:41 阅读 1.2万 回复 3
  小小说         朵朵花儿开  春天里,朵朵花儿开。朵朵花儿像张张笑脸,开放在明睸的春光里。祁妹的笑脸,就是眼前的这片油菜花海里,开得最为饱满最为鲜艳最为好看的一朵花。  她坐在一条小沟渠的闸垛上,怀里搂着一个襁褓,背后背着一个背包,脚边还放着一个大手包。让人一看就能明白,这是一个“出窝”回娘家的小媳妇。每个从她身边经过的人都会看她一眼,都会产生一种疑问:她为什么会单独一人在这里?为什么没有人接,没有人送?  祁妹也会对关心她的路人,回以热情和甜甜微笑。她在内心里估量着选择着,想寻找一个合适的顺路人帮她一把。  早上七点,祁妹的老公把祁妹送上班车。她坐了两个小时候的班车,下了车,又走了这么远的一截路,她累了。  她下车的那条公路,虽然还看得见绿化树,但已经变成了墨绿色的一条粗线,正好像装裱过的一幅巨型油画的边框。  她走过来的路,被淹进花海。她抬眼看将要走的路,也像是在花海里画的一条细细的直路。无边花海,向天际漫延。远处只看得见蓝色的天空和白色的云朵。  她要走的路还远得很呐!  她不是没有信心,她不是没有精力。她是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她是顺着这条路嫁出去的,她的老公是油田钻井大队的工程师,整天辗转荒郊野外,她就跟着老公“相伴左右”。这次回娘家,老公心抱愧疚,“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怎么拎得回去?”  祁妹说:“没事。你放心,这么点重量,对于我来说,不在话下!”  尽管包裹里都是母子俩的单衣服和尿布片子牛奶瓶子,重量是不大。但身上前后左右鼓鼓囊囊,走路前绊后绊,走了没一会儿,就累得浑身燥热。她看到前面有闸垛子可以坐下来休息,心里高兴万分,急走几步,毫不犹豫地坐了上去。  这在以前,祁妹是不可能往这里随便一坐的。她嫌脏,她嫌屁股底下会发凉。这不是生了孩子嘛,她的着重点发生了转移。她看到襁褓里的孩子,忽闪着两颗黑珍珠一样的眼睛盯着她看,唤起了她无限柔情的母性。她改变了,忘记了曾经的那些。她甜蜜的发笑,用额头轻轻地拱着孩子的额头,无限沉醉。  笑过之后,祁妹很快又回到现实之中。太阳已经爬上头顶,到了一天最暖和的时候,祁妹的身上潜出一股热烘烘的劲头。为了防止再起步时浑身流汗,祁妹将身上的毛背心,外套全部脱下来,塞进了提包里。祁妹的身上只剩一件衬衣了,因为要喂奶,她嫌穿着胸罩麻烦,也早就没穿了。这样,胀着奶水的两个乳房就显得格外大,像两个大皮球要蹦出来一样。祁妹扯了扯胸前的衣襟,没办法遮盖,只好任由如此了。  歇脚的时间够了,祁妹仍然期翼地朝来路上望过去,总希望过来的一个人能帮上她的忙,最好是一位大嫂。  祁妹看到,来路上过来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看上去很年轻,比她要小,但不会小很多。祁妹笑起来,像身边田野里的花儿一样笑得魅力无穷。  祁妹做姑娘时,很漂亮,很有魅力。特别是在一群小伙子面前,信心十足,她像公主一样得宠。此刻,虽然成了小媳妇,她相信小媳妇的魅力,又是一种风韵,男人们更加不可抗拒。  男人骑车过来,不可避免地扭头望着祁妹。  祁妹不失时机地喊了一声,“小兄弟……”  男人吱的一声,捏住手刹,一只脚落地撑住了自行车。这男人个子很高,腿子很长,屁股仍然落在座包上没挪下来。  男人问:“叫我吗?”  “是啊,你去哪里?”  “去过河对面的哪个村里。”  “走亲戚?”  “接客。”  “接什么客?”  “我爷爷过生日。”  祁妹高兴起来,她的娘家就在前面的河堤上,只不过是顺着这条路上堤,还要往右摆两公里。管它呢,能够往前走一程就是一程。祁妹看这个男人的脸相,比较憨厚诚实,觉得可以开口相求。“小兄弟,能不能帮我一程?帮我把这些提包驮起,我就在前面不远,我们一块儿走?”  男人望了望太阳,犹豫着,“时间有点紧,我还要赶回去呢?”  祁妹说:“我实在是提不动了,胳膊都挎痛了,又没找到合适的人帮我。”说着,祁妹腾出一只手来,示范性地摇了摇。摇痛了,眉头轻皱,嘴里轻轻咝了一声。  从表情上显露出来,祁妹确实遇到了为难之处,男人有些不忍心离去了。“好吧,我只能帮你驮到渡船那儿。那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一些,到时你可以请到别人帮你忙。”  “可以,谢谢啊!”  男人帮祁妹放好提包在自行车上,夹紧,绑好。“放好了,我们走吧?”  祁妹说:“稍等一下。”  祁妹的孩子在襁褓里睡醒了,开始哇哇哭叫,双手在空中抓挠……孩子要喂奶了。  祁妹胸前的衣服上,正胀得润湿了一片。她也顾不得有陌生人在眼前,掀开衣服,露出了半个乳房,奶开了孩子。  祁妹的动作过快,以至男人还没意识过来,就看到了祁妹圆鼓溜溜的“大皮球”……男人惊慌失措地调转目光,看向金光灿灿的油菜花海。  祁妹用眼睛余光,扫到了男人的窘态。她笑起来,对孩子说:“快点吃,吃饱了好赶路。”  男人很耐心地等着,一直没有回过目光,也一直没有说话。  “我们走咯……”祁妹奶完孩子,很轻松地晃动着襁褓。“喊舅舅……你喊舅舅呀……谢谢舅舅送我们回家。”  孩子真的咿咿呀呀叫唤开来。  祁妹兴奋地喊起来,“你看,这孩子真的叫了……我们真的有缘份哩!”  男人被孩子的稚态逗引得开心而笑。  男人推着自行车,陪着祁妹一起走。  这条路,像一道拉链,在他们眼前把一片花海慢慢拉开,而后在他们身后又慢慢拉拢。  春天里,朵朵花儿盛开。春风里,朵朵花儿摇曳生姿。春光里,朵朵花儿芳香四溢。

短篇小说:兄弟姐妹多

文苑 02-09 09:40 阅读 8231 回复 0
@要保证“一刀准”不出偏差,也有一定难度。并不是你掌握了这项技术,就可以高枕无忧。还是需要经常琢磨,不停地练习,才能“永保青春”。特别是猪肉量大,误差也会变大。 关键词:卖肉,诚信,窍门。短篇小说        兄弟姐妹多  快过年了,找何小武订猪肉的顾客,一天比一天多。你要猪蹄子大骨头,他要五花肉座头尖子。每天收摊时,何小武会扳着指头努力回想,认真统计,确定不会遗漏之后,才跟生猪屠宰场老板打电话,订计划要几头猪。  昨天,隔壁摊子一起卖猪肉的龙得彪又问他,“今天几头?”  何小武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应该是六头吧。”  龙得彪咋舌,“我的个乖乖,就要六头啊!”  在菜市场,何小武很会卖猪肉。别人卖一头猪,他卖两头;别人卖两头猪,他则卖到三到四头。一天两天如此,算他运气好。天天如此,就不能用“运气好”来简单解释了,背后肯定得有原因。  什么原因呢?何小武隔壁左右同卖猪肉的摊主们,分析来分析去,始终不得要领。做生意的规矩只那么几条:一个是秤平斗满不亏人,一个是笑脸相迎服务周到,一个是价格透明随行就市。这些,何小武做得到,人家也做得到,为啥区别就这么大呢?  要说区别,何小武似乎还真的是多一种本事:一刀准。顾客要一斤,他一刀下去,一两不少,半两不多,可以免用电子秤。  龙得彪问他,“你这是在哪里练出来的?”  何小武说:“是在肉联厂上班时练出来的。”  早期,肉联厂的产品多是手工做出来的。分斤分两的活路很重要,一杆秤就在职工心里。“一刀准”与“两刀准”,在操作上、所用时间上和产品完整度上,孰优孰劣,一眼明了。何小武因为“一刀准”,月月得先进,年年得模范,比武会上次次得冠军得奖金。再加上厂领导在职工大会上,将何小武的行为稍稍拔高了一点,说是“爱厂子、爱岗位、爱劳动”,便有了“明星一样”的效应,全厂出了名。  后来,何小武下岗来到菜市场卖猪肉。原来在肉联厂上班的一些职工上菜场,看到熟人自然是要到他的摊子上来买猪肉。都相信他的刀功,就是旁边摆的有电子秤也没有用过。  而龙得彪认为,何小武的这手绝活,在手杆秤的年代,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但在电子秤时代,并不占优势。电子秤可以精确到克数,买卖两方互不相欠,公平合理。相反的,顾客要一斤,你可以割一斤一两出来。顾客一般都不会计较,都会照真实斤两付钱。这是公开的“潜规则”,千刀万秤,会加快卖猪肉的速度。而何小武似乎不懂,为了“一刀准”,傻傻的从来没有使用过这种“潜规则”。为什么他的猪肉反而比别人卖得更快呢?  龙得彪反复问何小武有什么窍门,何小武也反复说过,“哪里来的什么窍门,可能是我的兄弟姐妹比你们多一些吧?”  “你们有几兄弟?”  “我们兄弟姐妹加起来有七八个。”  “哦……对。”光兄弟姐妹一年上头的猪肉供应,都可以养活半个摊子。再加上肉联厂的一群兄弟姐妹,岂有不发的道理?  龙得彪想通了以后,就不再问了,只能暗自感叹自己没有何小武这么好的“背景”。  其实,做人如何,做生意便是如何。何小武明白,龙得彪理解的只是一些表面,一些皮毛,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兄弟”在帮他呢。他的顾客,大多数还是陌生人,都是他这些年慢慢积攒起来的人缘。兄弟姐妹多固然重要,但了解顾客心理,诚实守信地经营,如当又多了一个“人抬人高的兄弟”。试想,顾客要一斤,是一种心理预期,你给他割一斤一两,事情不大,不说钱多钱少,但总感觉“让人小小的算计了一把”,超出了心理预期,旁边有“一刀准”的,你会选择谁?  要保证“一刀准”不出偏差,也有一定难度。并不是你掌握了这项技术,就可以高枕无忧。还是需要经常琢磨,不停地练习,才能“永保青春”。特别是猪肉量大,误差也会变大。比如,顾客准备要的是三十斤,你给割了三十一斤,就是没有达到顾客的要求。如果切一斤下来,就变成了零头肉,瞬间掉价不说,还弄得双方些许尴尬。即便顾客手里的钱有宽裕,但买多了,总是令人不爽,这种心理很微妙的。  比如这次,顾客来到他的摊子前订肉,何小武会耐心地询问顾客:你是准备做腌肉呢,还是准备做灌肠的,还是准备过年吃新鲜肉的……他问清楚了,心里就有了底。  清晨,何小武比平时提前了半个小时,来到了生猪屠宰场。每个顾客的要求,他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他在车间里一排排挂架跟前来回溜达,不停地伸出手来按一按猪肉。哪块猪肉符合哪个顾客的标准了,他就将其从架上取下来,搬到他的电动三轮车上去。  今天的六头猪有点重,他特意将轮胎加足了气,没有让它瘪下去。三轮车走路劲栽栽的,呜呜呜……叫得特别欢快。  回到菜场,昨天订过猪肉的顾客,大多来到了何小武的摊子跟前。  何小武的摊子也大,六头生猪十二片白条可以全部摆上摊面,场面有点儿壮观。  有顾客问:“何师傅,我要的肉在哪里?”  “你是拿回去做腌肉的吧,在这里。”何小武准确地找到一片白条猪肉,提起一条猪腿,掌刀圈圈地一旋切,“肥瘦相当,三十斤,齐活。”  何小武边喊边准备往电子秤上放。  顾客连连喊到,“不消称得不消称得,何师傅的手艺哪个不晓得?”  “数量大了,怕有误差呢?”  “不会有不会有,相信你相信你。”  顾客的脸上都露出满意的笑容。  何小武的六头猪很快就卖完了。  旁边龙得彪的两头猪还只卖了三分之一。    龙得彪一直在看何小武如何卖肉,他相信,总有一天会“窥探”到何小武会卖肉的窍门。
   #如果想看天上的月亮来到自己的身边,可以坐在小河边等待,小河不会令人失望。如果想看月亮在身边穿棱,那就等一个季节到来。到时候,一片一片水田,像一块一块玻璃镜片,镶嵌在大地上。天上的月亮捞不着,但水中的月亮你可以轻松地追逐,可以摊在手上轻轻抚摸。   关键词:月亮,村妇,爱情,速写。  短篇小说        画一个亲爱的月亮在心里  一、月亮宝贝  刘月香跟女儿起名叫刘馨月,很让人莫名其妙。刘月香是当着媳妇嫁给何丛德的,再说刘月香的几个兄弟打得死老虎,根本不需要刘馨月来“延续香火”。人们都晓得这里面有故事,但人人都讲不清楚里面的故事,包括刘馨月。  有一次,刘馨月犹犹豫豫地问何丛德,“爸,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可能对您有些伤害,但我不问清楚对我又有伤害。我又不敢问妈妈,怕冒犯她。只能问您了,您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经得起风吹雨打!”  “你就直接问吧,咋还整这么多迷魂汤灌你老爸呢?”  “那么多人在议论,我为什么姓刘,而不是姓何?我不是您的孩子吗?”  “看你这孩子说的,你咋不是我的孩子呢?”何丛德说:“不用怀疑,你就是我的孩子。要姓刘,是你妈坚持的。”  “我就是想问这个为什么喽?”  “没有为什么,你妈就是说,你是她的宝贝,你是她心中的月亮。你妈爱做布鞋,喜欢画垫底花。刘馨月,就是你妈画的那个亲爱的月亮。”  “噢,我懂了。”其实,刘馨月嘴里说懂了,心里还是模糊的。她又不能继续问下去,只能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观察,慢慢揣摩了。  刘馨月嫁到了城里,老公是她的同学,在城建局上班,小两口恩爱有加。就是一个婆婆,退休前在一个单位当主任。有职业病,追求完美,把家里的事情也当着工作在抓。丁是丁,卯是卯,一丝不苟,严肃得像个木头机器人。刘馨月感觉,很难和婆婆融合到一块儿去,很难融入到这个家庭。  刘馨月跟老公提起,“我们到外面租房子住吧?”  老公很为难地说:“我爸不在了,只有我妈一个人,她把心思全部放在我们身上。我们搬出去,这不摆明了伤她的心吗?再说,你马上就要生了,我妈总比我会照顾‘月母子’吧?”  刘馨月说:“我请我妈来照顾我。”  “一月两月可以,时间长了,谁来照顾你爷爷呢?”  “噢,对!”刘馨月又明白了一个“糊涂问题”。  刘馨月生小孩,刘月香来城里照顾刘馨月。婆婆管生活管清洁卫生,刘月香管照顾“月母子”,管照顾外孙。按理说应该是“天作之合”了,然而,人的生活习惯各有不同,硬捏到一块儿总是疙疙瘩瘩。你要吃咸他要吃淡,你要吃稀他要吃干。虽然都是以“月母子和孙子”为中心,但刘月香能明显地感觉出很多憋屈和难受来。  他们楼上的住户,是一家投资房,年年都有新客户住进来,基本上都是出来闯事业的年轻人。这一次是一对夫妻,每到半夜,不是工作才下班,就是两夫妻的“活动”过于频繁,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每逢楼上有动静,婆婆就会皱眉头,就会发无名火。“半夜三更整得咯咯啦啦响,在搞些么事?让不让人活了?”  此时,刘馨月就会偷偷笑着对刘月香说:“婆婆的日子过傻了,忘记了人家是年轻夫妻,喜欢闹闹哄哄。”  看架势,刘馨月的婆婆还真是忘记了楼上是年轻夫妻,有些“揪着胡子打嘴巴”之嫌。因为她忍无可忍,曾跟楼上的房东打过电话,提出过疑问。要求人家选租客时一定要认真,不要选那些“不注意邻里关系”的人。  “这不是为难我吗?这种要求我怎么开得了口?”房东老板解释了半天也没有解释清楚。  而刘馨月的婆婆竟然不依不饶,硬生生的,像吵架一样地将楼上的夫妻赶走了。她对房东老板说:“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只当我租下了,行不行?”  刘馨月满月之后,刘月香一天也不想多呆。  刘馨月问:“您回去干什么呢?”  刘月香说:“我怕我隔得时间长了,吃不起那个亏种田了。”刘月香知道,有些问题一句两句跟女儿说不清楚。  “家里的田有爷爷在种,又不多?”  “爷爷总归是老了。”  “哦,明白了。”刘馨月感觉,哪怕是自己的母亲,不明白的心思始终还是不明白。像夜半的月亮,挂在天上——月光如水如梦,都知道那是落到人间的柔情蜜意,但也需要人们来慢慢揣摩,慢慢品味和体会。  二、月亮照着清净之地  刘月香回来,村里多少有人理解不了。都以为她这次进城,就会巴在女儿身边,不回来了,会让女儿为她养老送终。然而,她回来了,是舍不得村里的什么吗?  刘月香,虽说是农村人,但却从小到大很少干农活。在娘家如此,嫁到何家亦如此。刘月香所在泥塘村,挖了一条笔直的新河后,就在河边。显得离集镇很近,很方便。没挖新河的时候,也在老河边处。老河弯弯曲曲,森林荫蔽,泥塘村就显得荒僻原始了。  泥塘村人进出,就靠刘家的一条渡船。挑活上下,十分不便,经常有人落水。不过,水乡泽国之人,会水的多,秤砣入水的少,多是有惊无险。既便有落水者,人们也会施救。刘月香和她的母亲是渡船工,救了不少落水的乡亲。  刘家一直在当渡船工,这是有根有源的。  刘月香的爹是木匠,不仅会打桌椅板凳、犁耙车槽,还会造船置棚。本来是刘月香的爹打的一艘渡船,生产队里用坏了,却没有适合的材料修整。队长求到刘月香的父亲面前,问他怎么办?  父亲两手一摊,“没有材料,我也不晓得怎么办?”  队长急得没法,“你想想办法,村里人不可能不出去啦?不能被一条河困死在屋里啦?”  父亲沉吟半响,“也不是没有办法。公屋不是有几块跳板吗?”  队长问:“那能行吗?那是平整田地时挖出来的几块棺材板子。”  父亲说:“能行。”  队长说:“我是担心有人害怕,不肯上船。”  队长的担心是对的,渡船整修好了,许多人因为害怕棺材板子沾有“鬼气”,不敢上船当船工。但刘月香的母亲不怕“鬼气”,接手当了船工。都说可能是刘月香的父亲,像道士一样使用了“驱鬼却邪的法术”,“鬼气”不敢沾刘家的身,才使得渡船平平安安了很多年。  尽管如此,还是有一部分人上船时,吓得赫赫业业,紧绷神经,总担心翻船淹水。  陈家小子陈万松,小时候有一次在水埠头落水,差一点淹死。之后就特别怕水,见水就晕。加上怕“鬼气”,每次上船,吓得脸上像白刹鸡。每次都是刘月香在热情鼓励,“上来,别怕,慢慢上来。有我在船上,不用怕。”  陈万松每次都要鼓起勇气上船。“是啊,这小女子一天到晚都在渡船上,人家都不怕,你还是个男子汉呢,你怕个锤子?”  后来,陈万松到外面去读书去了,每个星期天回来,到渡口都是半夜。  此时,渡口是没人的,刘月香她们两母女回家了。渡口处安有一道拉绳,两边有人来来去去,自己拉。河岸边立柱上有一个篾篓,人们会自动往里投钱,很自觉。  陈万松一个人,万万不敢独自上船,一定得等有人做伴了才敢移步。有时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  有一次,刘月香夜晚返回到渡口窝棚里取东西,发现对河有人。“谁呀,你怎么不过来呢?”  陈万松尴尬地笑道:“是我,我在等人一起过。”  刘月香这才想起陈万松胆子小。“好,下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就在渡口等你?”  “每次星期天。”  刘月香说话算话,每个星期天都在渡口等着陈万松,不管刮风下雨。  陈万松从初中到高中读了六年书,刘月香就在渡口接了六年。两个小年轻人,经过六年,都有了很大变化。一个长成了大姑娘,一个长成了毛头小伙。  不知是年龄越大,还是刘月香在身边,陈万松渐渐克服了胆子小的毛病。碰到刘月香,两人的话渐渐多起来。有时候,和刘月香呆在渡船上,一讲半天不走。直到有人喊渡船才发觉,月亮已经爬上头顶,同时也跳进了河水中央,来到了他们的身旁。  后来,陈万松的学业紧,回来得越来越迟,刘月香等待得越来越辛苦。每每等到陈万松,已近半夜。有时候,夜里有月亮,天上有星星。刘月香和陈万松一起,就拴了渡船在拉绳上,让渡船停在河中间。两人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一起聊天,有时候聊到东边天上发白。  陈万松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听说他上了师范大学,毕业回来留在城里当了老师。几乎是每年年底才回来看望他的老父亲。  再后来,开挖了新河,老河废弃了。有人在老河里用推土机打了一个一个土垱,截成一个一个鱼池喂起鱼来……渡口消失了。  刘月香坚持等了几年,等不回陈万松,这才嫁给了何丛德。何丛德是刘月香父亲的徒弟,两人之间既像有“夫妻之情”,又掺有一点“兄妹情谊”,感觉上怪怪的,总有点说不出口的“膈应”。  听人说,何丛德与刘月香过“夫妻生活”,总想变着法子让刘月香把衣服脱干净了。刘月香每次都发火,“我就这个样子,你爱过不过,随便你!”  这是很私密的话题,不知怎么传出来的,也不知真假。暗地里,有人议论,说刘月香心里有一块“月亮照着的清净之地”,一直为陈万松留着。说不定,女儿刘馨月就是陈万松的孩子,不然,怎么不跟何丛德姓何呢?这是寄予了很厚重的愿望。  何丛德和几个师兄弟做完一个工程,带有庆祝性质地在一起喝了一顿酒。回家之后,在他自己单独的一个房间倒头就睡,竟然一睡不醒。  三、画月亮  在农村种田,相比于其他,只是体力重一点,收入少一点。认真沉静下心来,究其环境,是其他所无法比拟的。冬天的田野,虽然枯黄,但一片高远,会给人带来一阵阵轻松。土地和人一样,都需要歇息,都需要储蓄能量,等待再一次萌发活力。春天来了,百花竞放,哪一个城里的公园花园都比不上乡村景色的宽广和美好。农村人很少有机会看到海洋,但无边的稻菽千重细浪,就是海洋,绿色就是梦想与向往。  如果想看天上的月亮来到自己的身边,可以坐在小河边等待,小河不会令人失望。如果想看月亮在身边穿梳,那就等一个季节到来。到时候,一片一片水田,像一块一块玻璃镜片,镶嵌在大地上。天上的月亮捞不着,但水中的月亮你可以轻松地追逐,可以摊在手上轻轻抚摸。  陈万松每年都会回来,至少一年两趟。他有亲戚在村里,要走动。他有父亲的坟墓要祭拜,他的根在村里。  刘月香每年都能见到陈万松,对他的感情,储蓄到一定程度,快要爆发和决堤时,总能恰到好处地找到一块地方倾泻,像一年四季周而复始。  现在种田,也像一个季节,轮回到一个当口。不再使用耕牛,不再使用原始的犁耙车槽,而是使用机械化作业。整田有旋耕机,收割有收割机,撒药巡田有无人机。都是一套一套的,生产农产品,秩序井然,田野成了一个“车间”。农民也不必要风里来雨里去,大多数开始种心情了。  像刘月香,把田野当成了一块平静的心湖。她想在心湖里画一个月亮出来,也能称心如意地实现。  刘月香回来,正好赶上栽秧。刘月香的公爹正在愁,老腰硬骨的,几亩水田无法栽完秧。  七月,江汉平原的气温有点高。中午大太阳时,人们大多不会硬杠,都会躲到树荫底下跟老天爷躲迷藏。  水田平整如镜,天上的蓝天白云全部落到了水里面,像蓝宝石,像薄银片。连太阳的金黄色也被压成一块一块薄片,塞进水里面,如同黄金。只等刘月香下田去,伸手便可以捞起这些宝贝来。  刘月香没有着急,而是用在女儿那里拿来的吊床,绷在田野旁边小河堤上的树丛里,悠闲地享受着太阳的花晒。  她心里有个盼望,有个等待——等待太阳西斜,等待月亮升上来。  “哟嗬嗬……哟嗬嗬……”秧田里,有人开始往田里撒秧把了。  吆喝声叫醒了刘月香,她一个翻身从吊床上下来,开始穿戴“防护套装”。  刘月香的公爹,顺河堤开来一辆“三匹子”拖拉机。拖拉机上装满了从秧田里扯来的秧苗,开始一把一把抓着往水田里提,一把一把往水田里打开。  刘月香在水田里扯上一根很长很长的塑料线,开始插秧。  傍晚,月亮如期而来,照在田野上明晃晃的。  每一块水田都有一个月亮,有一个亲爱的月亮。  说是天上的月亮落下来了也可以,说是人们比照愿望画出来的也可以……月亮落在心间,将心间照得通透而又明亮。
#和喜子哥年龄擦上擦下的男人,都“怀抱子、脚蹬妻”了。喜子哥的父母不能含饴弄孙,心里急得像毛辣子虫在噬咬。但就在此时,天上降下来了一件大好事,像大馅饼,像大元宝。 关键词:儿时见闻,生活经历,历史印迹。短篇小说嘀嗒嘀嗒春雨落下有一天,我们几个老伙计无事,在一起谈论现在的青年男子娶媳妇为难的事情。有一个人说:“我们那时候,男伢子吃香,即便是癞儿子都能找到媳妇。”由此,“癞儿子”一词,让我很快联想到我们村里的喜子哥。他就是“癞儿子”,他就找到了一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媳妇。尽管叫“癞儿子”的人很多,却并不代表每个人就真的长了癞子。有的是父母取的名字,和“狗伢子”“泥巴子”是一种意思。但喜子哥,的的确确,名符其实。  喜子哥本来个子长得很高,长得油光满面,挺帅气。有人羡慕地对喜子哥父母说:“你这儿子,将来身后跟着的姑娘伢儿,要一串一串儿呢?”  喜子哥的父母笑得合不拢嘴,仿佛“福气”就在前面不远,伸手可抓。  哪里知道,喜子哥十岁左右的时候,脑壳上得了银屑病,也就是“癞子”。整天满脑壳流脓滴水,整天满脑壳涂着黄腊药,整天气味难闻,走到哪里“薰”到哪里。即使治愈之后,脑壳上的头发也掉得稀稀落落,几乎快成秃顶。他只好整天戴着一个布帽子遮丑,不管春夏秋冬。  喜子哥的父母愁熬死人了,“我这是前世造的什么孽哟,要到这世来报复我?他今后怎么找媳妇?”  村里人安慰喜子哥父母说:“放心,现在媳妇好找。就是癞儿子也有媳妇赶着来。”  谁知,一丑百歪。喜子哥二十来岁时,血气方刚,喜欢跟人“抵杆子”“扛碾子”,比拚谁是英雄好汉。  “抵杠子”,和现在的“拔河比赛”是相反的一种游戏。两个人拿一条扁担或者一根结实木棒,相互抵牛。谁的力气大,把对方抵得后退两三步就算赢。喜子哥往往能把对手抵得满场子转,往往能获得满堂喝彩。  还有一种时兴的游戏,就是“扛碾子”。就是那种米把长、像生长了十多年的榆树杆子粗的、用于轧谷的石碾子。  年轻人力气富余没地方使,把石碾子掀得满场子“翻跟斗”不算本事。如果能将石碾子扛上肩,走几步,那才叫男人,类似如今的举重。  喜子哥和“孙老师”比起了“扛碾子”,喜子哥先来。  三五个年轻人,喊着号子,一二三……将石碾子抬起,举高,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喜子哥的肩膀上。  喜子哥用双手攀着石碾子,使力平衡了重量,雄气地大喊一声,“放手!”  辅助的人不放心,追问:“扶稳了没有?”  喜子哥说:“扶稳了,你们放手。”  辅助的人这才全部松手。石碾子稍微晃动了几下,平稳了。  喜子哥朝前走了两步,嗵的一声,扔下石碾子。  石碾子砸地,砸出了地震一样的效果。应力从人们脚下感应上来,催发出一片响亮的叫好声。  喜子哥成功了,兴奋得脸上像贴着红纸。他朝“孙老师”挑战地一伸手,“你来!”  “孙老师”也豪气冲天,牛犊子一样蹦起身,“我来就我来,我还输你不成?”  “孙老师”也是石碾子上肩,稳住平衡,辅助的人也是小心翼翼地松开手。  然而,就在“孙老师”朝前走的时候,石碾子前低后翘起来。等众人意识到危险,惊叫着回手相帮时,石碾子已经从“孙老师”的肩头滑落,顺着身子而下,重重地砸到了腿上。  全场人呆若木鸡,傻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大伙慌忙找来门板,抬起“孙老师”,直奔村里的卫生室。  结果,“孙老师”的腿断成了三截,从此成了瘸子;走路一歪一歪的,经常满头大汗,身上湿透。喜子哥也受了伤,腰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扒在床上大半年之后才落地;以后走路,都是欠着腰,一扭一扭的,人们看着都会跟着他一起腰痛。  “孙老师”和喜子哥成了残疾,在生产队里干不成活路了,成了人们眼中“可怜人儿”。为了照顾他们,村里安排“孙老师”当了村小学的老师,我就在他手里念过书。当老师没有工资,只有工分,是对照中等劳力的工分标的。一个强劳力和一个弱劳力的工分区别很大,干同样一件事,可能强劳力会标“1”个工,而弱劳力只会标“六分工”(0.6个工)。  而喜子哥呢,由于文化程度不高,没办法安排“力所能及”的活路干,便荒废在家里了。  后来,喜子哥偷偷在家里做起了豆腐,早上悄悄地用自行车驮到街上或村外去“圈乡”。此刻,刚刚割完“资本主义尾巴”,人们对“做生意”的认识还停留在“投机倒把”“不务正业”上面。看到喜子哥暗处卖豆腐都是“不屑一顾”,只是看他“腰折”的份上,怜悯他,才没有对他“大加指责”。  一晃几年过去,喜子哥的婚事一直没有着落,让父母愁得日夜不安。村里人安慰的那个“癞儿子都能娶到媳妇”的好事,并没有如期来临。这个时候,倒是我们家发生了一件事,喜子哥差一点就成了我的姐夫。  有一天,我和姐姐一起下田寻猪菜,都是打着赤脚。姐姐没防备,被一条菜花蛇咬了脚趾,当即痛得坐在田埂上叫喊起来。  我还很小,六神无主,像猴子一样左右跳蹿。  姐姐喊:“快回去告诉妈妈,喊人来背我上卫生室。”  “好。”我“打起飞蹶子”跑回家。  妈妈正害着病,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我们的父亲早在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关键时候,没有大人出主意。  听说姐姐被蛇咬了,妈妈只能干着急。妈妈吩咐我,“快去喊人,快去救你姐姐。”  “好。”  我刚跑出门,就碰到喜子哥从外面回来了。我急忙拦住他,“喜子哥喜子哥,我姐姐在田里被蛇咬了,要人背她上卫生室。”  喜子哥急忙下车,自行车后座上还有半板子豆腐没有卖完,也来不及收拾了。“在哪里?快走!”  我们立马赶到姐姐那里,因为痛疼,姐姐的脸已经憋得通红。姐姐对付被蛇咬还有些经验,她一直用双手掐着脚脖子没有放松。  喜子哥迅速从身上脱下海军衫,拉成一条,紧紧地扎在姐姐的脚脖子上。  喜子哥腰痛,平时走路都是佝偻着身体。他背起姐姐,着急地行走,腰间更是像拆着骨头一样地痛疼。喜子哥的额头,扑簌簌地垮落下豆大的汗珠。我有心要换喜子哥背姐姐几步,无奈,瘦弱的小身板还没有长强壮,还不能足以承受姐姐的身体重量。  喜子哥将姐姐送到卫生室,直接累瘫了。姐姐被赤脚医生抢救过来,喜子哥也躺在病床上,一动就痛得龇牙咧嘴。  这一次,喜子哥救姐姐,我的印象很深,我很感激他。我跟喜子哥之间的感情,也好像亲近了许多。喜子哥经常来我们家,悄悄用荷叶包一些豆腐过来。他说是没卖完的,留到第二天就会发溲,就会浪费。我叫喜子哥的次数多起来,声音也越来越甜。  渐渐地,我发现喜子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有向姐姐提亲的想法,他说他已经在梦里娶过几回姐姐了。  可惜,我母亲说:“喜子,你说迟了哪,我姑娘已经许出去了?”  母亲不是推托,姐姐确实已经答应了姑妈介绍的那个对象。  喜子哥很大度,“没事没事,成不成婚姻,是要讲缘分的。”  喜子哥没当成“姐夫”,没有影响到我和喜子哥的兄弟关系。和喜子哥年龄擦上擦下的男人,都“怀抱子、脚蹬妻”了。喜子哥的父母不能含饴弄孙,心里急得像毛辣子虫在噬咬。但就在此时,天上降下来了一件大好事,像大馅饼,像大元宝。  那个时候,种田没有化肥,全靠猪粪牛粪当家。每隔一段时间,田里需要施肥了,生产队会派出一支挑粪队,到每家每户的厕所里去搜罗。一担粪多少工分,所以,庄稼人都十分注重积攒农家肥。其中,鸡粪是宝,可以当着秧苗的追肥使用,工分最高。捡拾鸡粪,是当时庄稼人“十分疯狂”的举动。每天早晨开笼放鸡,主人会拿着小粪菀子长竹夹子,跟着鸡屁股转。有时甚至会看到鸡马上要拉屎了,会停下脚步耐心等待。每天如此,鸡已经习惯了,看到人和竹夹子都不会受惊吓,都不会乱飞。  更有农闲时间,更有甚者,每天清早出门,带上午饭,去“圈乡”。专门寻找竹林子,(草)置当头,墙角落,也能有不错的收获。  有一天,我们村来了一个“婆婆”——应该是中年妇女。可能是彼时生活没有现在好,也不爱打扮,四五十岁的女人就像婆婆姥姥了。她一边捡鸡粪,一边打听,问村里还有没有“年龄到了还没有结婚的儿伢子家。”  有心人问她,“你问儿伢子家,那就是有姑娘家要嫁喽?”  “是啊。”  有人想起了喜子哥,“我们村里有是有,就是年龄偏大,看你家姑娘好大年纪,能不能相配。”  “我家姑娘今年二十岁。”  “那只怕不行,年龄相差太大了。”  “行与不行,我们先上他家看一看,可以吧?”  “这可以,我带你去。”
@桃树开花了,树上开始结果。易老爹和桃花也成了帅小伙和大姑娘。 短篇小说年年会来一场桃花雨  每年到桃树开花的季节,易老爹的行为就会有些古怪。桃树开花大约是在四月,天气还不怎么热,还不需要在屋子外面搭凉铺。但易老爹始终在屋门口的几棵桃树下,日夜坚守,不肯进屋。他说他的桃花姑娘会随时来找他,他不能错过与桃花姑娘相会的机会。  开始许多年,易老爹的女儿易莲没有长大,懵懂未开。不知道易老爹还有这种毛病,一直让易老爹一个人落在屋外。后来,醒事了,担心易老爹夜里出状况,想陪着易老爹一起守候。但易老爹很生气,“你进屋去吧?别凉着了。这事与你又不相干,桃花姑娘看到你在这里,反而还不来了哩。”  易莲半信半疑,揉着惺忪的眼睛进屋去睡觉了。再后来,易莲招了个上门女婿,一家人过得很正常。除了桃花雨来临的季节,易老爹也没出什么别样的大问题,易莲便放任易老爹这么做了。  每年,桃花落尽时,易老爹像真的会到了桃花姑娘,心满意足。走进走出,乐呵呵的,满脸笑容。  屋门口这几棵桃树,从易老爹小时候开始,保存到现在。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确实不容易。  这几棵桃树并不是从哪里挖来移栽的,而是桃花带来的几颗桃子,给易老爹吃过之后,留下桃核,埋在屋门口,生长起来的。  易老爹的母亲经常发肚子痛,一起病就吩咐易老爹赶快去喊桃花的爹来跟她治肚子痛。桃花的爹不是医生,但会掐腋窝下面的一个什么穴位经路,治肚子痛收奇效,一掐就好。  易老爹知道,母亲体弱多病,父亲又死得早。家里这两天又没有粮食吃了,只能煮红苕充饥。桃花的爹,每来一次,都会在腰上藏一条小口袋。因为他是队里的仓库保管员,有机会接触到稻谷。每一次,他走之后,易老爹就会吃到一碗白米饭。  再加上,每次喊桃花的爹过来,桃花也会跟着过来,和易老爹一起玩耍。  有一次,桃花带过来几颗桃子,“易娃子,给你吃桃子。”  那年头,生产队只种稻谷和小麦,不栽果树。桃子对他们来讲,是个稀罕物。易老爹问:“是哪里来的?”  桃花说:“是我姑妈从城里买来的。”  易老爹吃着桃子,感觉又香又甜。也难怪,他们一年上头,很难吃到带甜味的东西。易老爹把桃核吮吸得干干净净光光溜溜了,还舍不得吐出嘴来。  桃花建议,“我们把桃核埋在地底下吧,看它明年能不能长岀苗子来?”  易老爹说:“可以。如果能长出桃树来,以后我们就年年都有桃子吃了。”  从此时,易老爹的心中就栽上了桃树,就开始了与桃树结缘,但没想到会变成一生的情结。  易老爹不仅白天紧盯着种下桃核的地方,连夜里出来撒尿,也会照着那个地方撒。  没想到,第二年,那地方真的拱出了桃树苗苗。开始出来的嫩芽尖,呈淡绿色。易老爹以为是茅草尖,是野草,准备用脚轧了去。脚板已经悬在上面了,只差使力踩下去,突然看到另一处也拱出了苗苗,易老爹才发现是桃树起苗了。  易老爹喊来桃花。桃花惊喜不已,“呀……桃树真的起苗了呀!”  此后,桃树慢慢生长,易老爹和桃花也慢慢成长。  桃树开花了,树上开始结果。易老爹和桃花也成了帅小伙和大姑娘,他俩的感情越来越深厚。在他们的心目中,一切会顺理成章,一切会瓜熟蒂落。  桃树底下,易老爹和桃花订下了终身,正在等桃花跟父母挑明,给他带来好消息。  然而,易老爹等来的却是桃花被她姑妈带进了城里的消息。顿时,易老爹遭受到一场打击,一下子变傻了。好像精神上也受了点刺激,整天心事重重,行动变得迟缓,不肯与人多说话。天天到桃树底下一坐半夜,喃喃自语。后来,又开始莫名其妙地大笑。  易老爹的母亲着急地喊:“完了完了,我的儿子疯了!”  实际上,是易老爹在桃树底下睡着了,做起了美梦。梦里,桃花从月光中走了过来,轻轻地揭开易老爹的被子,钻到他的身边。  易老爹问:“你姑妈不是跟你在城里找了个对象吗,你怎么回来了?”  桃花嗔怪道:“我们已经结婚了,哪有这么埋汰自己老婆的?”  易老爹明白过来,激动不已,翻身紧紧搂抱住桃花……他们的身边,正扑扑簌簌地下着一场桃花雨。  至此,易老爹就落下了这种怪病,每年都在期盼着那场桃花雨早早地到来。  易莲不是易老爹的亲生女儿,是有人用提篮装着,放在易老爹屋门口的。  贫穷的乡村,有冲喜驱邪的说法。易老爹神志不清,众人找不出原因,只能说他中了邪,只能怂恿易老爹的母亲,赶紧跟易老爹找一个媳妇,以喜冲邪,帮他开窍。  易老爹不干,不肯接受说媒请婚。他说:“我已经结了婚,我有老婆,还说媳妇干什么?”  有人问:“你结了婚,你老婆叫什么?”  易老爹说:“她叫桃花。”  “那,你们的小孩呢?”  “桃花已经怀上了,马上就生。”  人们连连摇头,“易娃子的脑子,完全坏掉了。”  人们步步紧逼,问易老爹,“你老婆怀的是秤坨吧?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怎么还不见生呢?”  易老爹说:“我问过桃花了,马上就生。”  说过这话不久的一天早晨,易老爹的母亲听到屋门口有娃子的吭吭啦啦声,喊到:“我怎么听到了娃子的哭声,你出去看一看。”  易老爹一觉醒来,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堵得他有点儿心里发慌,像有一件不明事情要发生。他也听到了哭声,以为又是在梦里呢。  经母亲提醒,易老爹才发现不是梦境。他打开门,看到桃树下面多了一个提篮。提篮里,躺着一个娃子,两个眼睛放着光亮。易老爹一来,娃子便盯着他看,像要说话一样,发出依依呀呀的声音。  易老爹高兴地喊起来,“妈,娃子,是娃子,是桃花跟我送来的孩子。桃花……桃花……”  易老爹站在晨雾里,朝四周乱喊。他的母亲已经习惯了,没有理他,而是马上细心地去照料提篮里的娃子。  娃子是女娃,二个多月大。算时间,恰好是桃花姑娘出嫁一年以后。  这种巧合,把村里所有人都整懵了。加上易老爹硬说是他的闺女,是他的小桃子,人们也只好不与易老爹硬杠了。也有脑子转得快的人说,也有可能是女娃养得多的家庭,想生男娃。又了解易老爹家缺娃子,就给他送了一个来。  易老爹的母亲说:“管他哪个的娃子,我养活的就是我的孙娃子。”  后继有人,一个家庭才能正常地生活下去。不然,像现在,易老爹养老,靠谁呢?  易老爹有屋门口的桃树,有家里的女儿女婿和孙子。满满当当的天伦之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易老爹抚育易莲不算辛苦,但要保存这几棵桃树,却费了不少心思。  当年,女婿想拆旧屋砌新屋,想将房屋往前面提一提,和邻居并齐,这就涉及到几棵桃树的命运了。  易莲感觉为难,小心翼翼地跟易老爹提起。  易老爹心情激动,以至脸上胀满了红色。“不行不行。她是你妈呢,你怎么会想到要铲掉她呢?”  “好好好,是我妈,是我妈。不铲不铲。”  最后,房屋在旧址上,一寸也没有挪动。砌屋时,专门扎了一圈钢管架,蒙上花条油布加以保护,像保护古董文物一样。  因为桃树,易老爹的房屋落后村子里的规划线几米远。按老一辈的说法是,这是让人“欺负”的风水,恐怕家运会受影响。易老爹说:“你这是封建迷信思想在作怪,你看我家屋里什么时候不好了?”  易老爹说得有理有据,只要易莲夫妇踏实肯干,家屋里怎么干怎么好。  过了不多久,易老爹的桃树又受到了一次威助。村里搞新农村建设,统一画线,统一建设乡村公路和街道。桃树又挺在了公路中间,易老爹说啥也都不同意铲除。易老爹说:“她是我老婆,你们会不会连老婆也不要呢?”  一句话问得村委会干部和拆迁公司的人无言以对。  最后是拆迁公司花大价钱,请来城里的大型苗木公司,动用大机械,采用保护措施将桃树往路边移了移,算是双方都做了让步吧。对行车无影响,对路人无影响。  由于易老爹的坚持,这几棵桃树反倒成了村里的一大靓点。从城里来的人,看到实景桃树的稀少。加上桃树一年有许多次变化,千姿百态,特别吸引人。春有桃花开,夏有桃花雨,秋有桃树果,冬有桃树枝像大型盆景雕塑。还有易老爹桃树下的桃花梦。  易老爹躺在树下,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很多人称赞桃树,以桃树为背景,拍照留影。  有一天,桃树下面,来了一位老婆婆。头发花白,戴着一副老花镜,杵着一根拐杖。  她望着躺椅上闭目养神的易老爹,言未出,声已嘶,“易娃子……”  易老爹被声音惊起,泪眼朦胧,“桃花姑娘……”  恰好易莲正在门口忙活,听到易老爹喊“桃花姑娘”,止不住一阵惊奇。她望着老婆婆走过来,突然间,内心出现一种莫名的悸慌。她感觉到,这位老婆婆与自己并不是毫不相干。  易莲看清了老婆婆的脸相和神情,似乎很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不一会,易莲意识过来,她在水银镜子里看到过这副神似的脸相,水银镜子里,正是自己……  易莲犹犹豫豫地喊到:“妈妈……”  老婆婆喜极而泣,“哎……我的小桃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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