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绿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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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着陆

文苑 2011-06-01 阅读 1.3万 回复 3


http://bbs.datianmen.com/data/attachment/album/201106/01/2141240z9jx4jbl1g8xuiy.jpg 软着陆  随着“嘎”的一声停车声,开往津市的最后一趟末班车在晚上7点到达目的地,乘客陆续开始下车。 漂亮的女售票员守在车门边喊:“大家慢点下,别把东西拉在车上,小心保管好钱物。明天中午12点返回,注意时间啊。” 乘客大部分都是做生意的,身上带有大宗现金来津市进货,津市的治安不好,售票员提醒着大家。 背着巨大帆布背包的陆丽米跟着一群人站在停车场里。初秋的风有点凉意,在车上不觉得,这会儿感觉有点冷。她用力跺跺脚,坐车时间长了,脚都麻了。 院子里昏黄的路灯下,人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有人带着这群人去对面二层楼的楼上去登记住宿。 旅社可能是个老旅社了,看得出来多年前装修过,设施也一般。反正过一夜就要走的,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了。 进房间的时候,陆丽米发现这是一个套间,中间有道门隔着,外面两个单人床都还是空的,她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穿花衣服的女的被安排在里间。  和花衣服女的打过招呼后,陆丽米把东西放下,床铺整理好,简单洗了下,就想出去转转,感受一下这个地级市的夜景。 走在过道里,陆丽米看到有人在等女售票员,是一个身材适中的男人。 他在探头问还没打扮好的女售票员:“好了没啊?”女的娇嗔的说了句:“急什么呀?一会儿就好了。” 陆丽米心想,也不知他们是什么关系,女的一到,男的就来找了,女的应该是结了婚的人。 想着走着,陆丽米没走多远就被两人赶上,在街的拐角处,两个人的身影渐渐被夜色所吞没。 三十四岁的陆丽米,她到路边卖水果的摊上买了一串提子,几斤香蕉。这里的水果价钱比陆丽米呆的县城便宜多了。 津市是个江边市,水路航运便利,轻工业发达,货物价格相对比别的地方要便宜一些,要不然不会有那么多人来这里进货。 陆丽米这已经是第三次来津市进货了。批货的地方就在旅社外面的一条主街上,街道两边又有无数个巷子向外延伸,陆丽米第一次来进货绕来绕去的差点迷了路。 好在市场不是挺大,来第二次的时候,顺利多了,第三次应该更顺利。 路过津城影剧院的时候,陆丽米看到霓虹灯上《半生缘》三个字在闪烁,可能是今晚要放的影片。那是张爱玲的小说改编的,小说陆丽米看过。主人公顾曼桢和沈世钧的重逢,让陆丽米哭了。顾曼桢的一句“我回不去了”,让人感叹世事的无常。 幸好这种哭的时候是很少的,陆丽米的生活还是比较幸福。和老公石厚朴结婚有七年了,育有一个可爱的宝贝,今年刚上学前班。陆丽米在商场租了个柜台卖皮具,生意还过得去。石厚朴在事业单位上班,休息时换换陆丽米,看店,进货他都可以独挡一面。陆丽米事业顺利,爱情甜蜜,是一帮小姐妹的榜样呢。 走了段路,陆丽米又沿原路返回。她没敢走太远,身上带的现金提醒她,该回去了。这次她带了两万元。快到‘十一’黄金周,生意相比平时要好些,货也要备足点。 躺在床上,陆丽米怎么也睡不着。挨着床的那面墙,刷了油漆的,在灯下泛着幽幽的光。离家可能有个几百里吧,但陆丽米总感觉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国度呆着。在对丈夫和儿子的想念中,她翻来覆去,最后总算沉沉睡去。 可能是昨天坐车太累了,天大亮了陆丽米才醒过来。 同室的花衣服女的正在骂旅社管理员:“把两个男的两个女的安排在一个寝室,我看他们是想钱想疯了,出了事谁负责?” 陆丽米赶快把衣服穿好,问那女的:“外面真的是俩男的?” “可不是,我晚上上厕所,他们把灯拉开了,可能是怕我看不见,我一看是男的吓傻了。你看多不方便,开旅社的也太不负责了。” 陆丽米想想也是呢,旅社不应该赚这个钱的。反正没出什么事,还是准备好了快去进货。要不然赶不上返回的车,又该在这住一晚了,进的那点货费用又得增加,不划算。 “权当是给咱们配的俩保镖,走,进货去。”陆丽米安慰着花衣服女的,那女的还在激愤中,没理会陆丽米。 陆丽米背了包下楼了。她在早摊边过了早,喝的是她最喜欢喝的蛋酒汤,外加两根油条。吃饱喝足了才好进货。 批发皮带的市场在主街的尽头,批发包包的地方要离车站进一点。包的体积太大,不好运,需要消耗的时间要长一些,陆丽米决定先进包。 市场里经营户陆续出了一部分摊,陆丽米看看选选都不满意。 有一个老头紧跟着陆丽米。陆丽米是在弯腰系鞋带的时候发现的,他的鞋子太脏了。 最初她有点担心,暗暗捏捏装在上衣里的钱,还无声地在那。 左弯右拐,到不会要货的地方七挑八选,她尽量磨蹭时间。 时间在陆丽米想尽力甩脱老头的间隙,不知不觉流逝了。 有一刻,陆丽米猛一回头,没看到那个老头。 出了鬼了,难道是幻觉?但刚刚紧张的感觉真实存在过。 再次来到到上次进货的地方,满目的货挟裹着各种包特有的怪味扑面而来。有几个人在看,没法靠近摊子。陆丽米想把皮带进了再来看也不迟。 陆丽米跟老板打了个招呼,把最大的准备装货的包放在他这,说等会儿来进货。老板点点头。 皮带市场里,人头攒动。陆丽米先浏览一番,在看中的地方进了几样皮带。 她在商场里主要卖高档一点的皮带,盒装的包装的更好销。这里可供选择的机会太多了,陆丽米有点兴奋。货好不愁赚不到钱。 进了一家,两家的货,陆丽米来到第三家商铺前。 在看皮带样式的时候,一个中年女的把陆丽米的肩轻轻一拍,陆丽米吓了一跳。抬眼一看,不认识。 “走,妹妹,我带你去个地方,那的货和这是一样的,但进价便宜得多,”中年女的拍拍自己肩上的背包,说:“这是我刚在那进的。” 见陆丽米对自己怀着戒备心,中年女人说:“妹妹,我一个女的能把你怎么样?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我看你面善,和你有缘,跟你说说,别人我还不告诉他呢?” “跟我走吧,就在前面一点,’’她掏出十二分的真心说。 在女人热情的指引下,曲曲折折两个人来到一个小巷子。 陆丽米看情形越来越不对,但她的脚不听指挥的跟在那女人后面一深一浅地走着。
当秋日暖暖的阳光照在陆丽米身上时,陆丽米现在是身无分文。 她坐在巷子口的台阶上,脑子慢慢努力想发生的一切。 那女的真热情,在拍肩膀的时候,就可能对陆丽米下了迷.药。 接下来的一步步,可想都是用来骗人的。越想心中越委屈,陆丽米放声大哭。 路人纷纷侧目。 快到中午12点了,陆丽米要回去了,可她不知道该怎样回去。她懵了,半年的辛劳全泡汤了。 接下来,怎样对家里人说呢? 怎样面对别人的真诚的问候? 幸好回去的车费来的时候就买了的,心事重重的陆丽米坐在返程的班车上。 周围的人满意的说着这趟进货的收获。陆丽米感觉自己是坐在充了气的飞机里,在高空急速飞行。只是不知道自己在着陆的时候,会不会机毁人亡。 希望这趟车慢慢,慢慢地停下来,停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花灯初上时,满街桔红色的灯火迎接着陆丽米回来。 在陆丽米家里,儿子和爸爸围坐在桌子旁,等着陆丽米回来。

爱,一定痛

文苑 2011-05-28 阅读 1.4万 回复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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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一定痛

年前生意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了。我这段时间基本是个机器,开车的和搬运货的机器。过了腊月三十就好了,那时我们就没什么生意,我得好好休息一下,迎接新年的到来。

人一闲下来,就会瞎想:刘真真这会会在家干嘛呢?

她们学校是在腊月十几的放的假,年前在家帮妈妈卖床上用品。我看到过她忙碌的身影,只是在她身后默默地待了一会儿。年后她就有时间休息一下了。

  想想都好笑,连我家喂得狗阿黄都知道我对刘真真的好。有时穿过马路到刘真真隔壁小五家玩,其实是想看看刘真真在不在家,阿黄会跟着我;没事对着斜对面她家的门发呆的时候,阿黄也会卧在我旁边朝对面瞅。它偶尔还会歪过头来看我,我们对视,我笑,摸摸阿黄毛茸茸的头,说,阿黄,只有你懂我,其实我只想和她说说话,单独的。

  机会来了,正月初六一早,昔日同学男的女的一大帮,来到我家,要我开车带他们出去玩。我家有三个车,可全是货车,带不下几个人。我打电话,找平时玩的来的哥们借车,还真借着了。

  大家在车里嘻嘻哈哈,相互讲着过去在学校发生过的趣事,也有的互问现在的生活。

  我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努力想辨清在这一群嘈杂的声音里从刘真真嘴里说出来的是什么,可她声音太小,我什么也没听到。

  我们的目的地是要到在群山中的一座庙宇。大半小时车程。大家先下车登山。来的时候,有心细的女同学,带了吃的东西上山,待上山后,借庙里的厨房加热后即可食用。亏了她,啤酒饮料一应俱全。

  登山途中,四周风景很美,我无心看风景,我心里的风景是她。

  有一刻,她在我旁边,很近。她问我,年前累坏了吧。

  我说,你不也一样。

  她一笑,露出两颗虎牙,说,比上学累。她说,你比原来高多了,也帅多了。

  我觉得我的脸刷的红了,手心里有汗。

她又说,你是我一生都忘不了的人,小时老受你的欺负。我说,有人这样记着也不错,现在要有机会补过就好了。说完这句,我没勇气看她。她没做声,朝前走了。

  那次上山,唯一的结果是要到了她的QQ号。回家我就加了她为好友。

  深夜看她写的日志,在她成长的每到伤痕里,都有我的影子。
因为我对她的欺负,有一颗倔强的种子在她心里发芽。
她成绩不是很好,可为了与那影子抗争。
她最终高考考出去,这样可以远离故土,远离我。

  她说她是株倔强的芒,在绝望处生长。

  她刚考上大学的那年,我给她买了个新手机寄去,第二年我又给她买了个新手提电脑寄去,不知她什么时候偷偷地将这买这两样东西的钱给了我妈妈,这个我还今天才知道。

生活有道锯齿,它已来来回回会把人心割伤。

退出空间,关上电脑。泪在我心里流淌,我听到耳畔的风声了,在这静夜里。

  夜里我辗转反侧,打开电脑,将我空间里的一篇转载文章置顶。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我在心里和刘真真谈了一场久远的恋爱。可笑的是,它只有男主角,没有女主角。这篇文章最能表达我的意思,虽然此生不一定对她说出口。

  如果,我们不能结婚。那么,你来当我的伴娘吧。
因为,我答应过自己,要跟你,一起走进结婚的礼堂。
如果,我们不能结婚。请你`请你一定不要恨我...
因为,我不恨你 即使,是你犯的错。也許,是我的不对。
如果,我们不能结婚。那么,请你 请你一定要过得很好 很好
你的怀抱。我至今拥有。依然幸福。

  但愿她能回访,能看到。

  但看到又有何用呢?她与我已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的决绝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我心底暗暗给自己定了个底线,在十年之后我三十二岁的时候结婚,不管和谁,我将慢慢等那一天的到来。在这十年里,我可以和人谈请说爱,但不会结婚。

我会游戏人间,在情感里流浪。

春节过后,天气还是寒冷,我们的生意还是差。我几天才送一回货下去,多余的时间都在消耗在吃喝玩乐上了。

  放弃存在心底的一份爱之后,了无牵挂,我特别轻松。我努力在生活中寻找刺激。孙老大开的赌场里,夜间去场子里人多的不得了,我天天晚上去那。我天生脾气倔,犟,但对人直率,讲义气。输钱的时候,我从不赖账的。牌友们都喜欢我。有一夜我输了两万,打得我对牌没了感觉,对钱也没了感觉。后来我在想是不是赌场里浓重的烟雾把我熏晕了?

  后来我去那地方少了。妈妈说我整天的昼伏夜出,满身的烟酒气,人家都有六个说媒的人来了。

  看看镜中颓废自己,我认真地拿着刀架,小心地刮着胡子,对一旁的妈妈说,我想出去逛逛。

  我去了一趟远方,行程说不上是几天,想呆几天就呆几天吧。

  这是一个文化氛围很浓的城市,到处都是什么什么大学,什么什么学院。这些大学被树木包围,环境优雅。刘真真所在的学校,也在这其中。

  我这次逛得学校就是刘真真所在的学校,时间是这年的三月二十日,樱花正在开放。

  我花了十元买了门票进去。樱花真好看,我一天都徜徉在美好里,在花香里。这里是一个高雅的地方,与我常去的地方截然不一样,我接触的是世俗的最俗的一面。一个人逛了一天,我也累了。晚上就在大学内找了家宾馆住下,这一夜,在这异乡的夜晚,我睡得很香甜。

  第二天一早我就回家了。

日子就这样在无声无息中悄悄过去。在百无聊赖的送货的日子里,我试着去接触一个对我有好感的女孩,她叫田娟娟。

表哥说我看人的水准差,说长的怎么和刘真真差不多啊。我后来偷偷把她俩比较了一下,真的有点像,特别那虎牙。我傻眼了。我怎么老走不出那个人在我心里留下的影子呢?

  我们正常的来往,像所有恋人那样。有时我开车带她去兜风,我看她的发丝在风中飘散。在空旷的田野里,五月艾叶草的香味,在我们身旁飘荡。在她生日我送了玫瑰花给她,我们分享了我带去的生日蛋糕。

  我表面的现象把我自己都迷惑了。这样发展下去,我会是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爸爸,好女婿。

  田娟娟一家,对我这个准女婿不晓得几好。说真的,这一家,无论老人,孩子,家世都和我挺相配的。每次去,她妈妈总要烧一大桌好吃的来招待我,她爸爸在桌上用酒将我陪好。

  就是这酒将我和田娟娟分开。那次和她爸喝酒,喝着喝着就喝高了。夜已深,她家人劝我别回去。我说,不要紧,一会儿就到了。

  那晚的月亮很大,很亮。我的思维神经根本就不受大脑的控制,车开的飞快。在恍惚中,我看到刘真真在向我招手——

  酒醒后,我身上剧痛。在我身旁站着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我躺在医院里。我捡了条命,我开的车当时就爆炸了,我是被气浪掀出车的。

  好长时间里,我在想老天为什么让我还存在在这个世上。生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痛要我来体验。或许上苍在考验我我对这世界是几分的真。

  我还需要修炼,修炼爱世界的能力,这个时间或许是一辈子。

  而我心底的那份爱,它也跟着我要痛一辈子了。


进货

文苑 2011-05-28 阅读 1.4万 回复 5


http://bbs.datianmen.com/data/attachment/album/201105/01/1329070p4w6mh06646hp6x.jpg

进货


天刚擦黑的时候,我们进了满满一车货的车还在城里转,还没出城。

我小心地开着车。 出门的司机最怕碰到坏天气和交警。我担心这两样今天我都会碰上。

出鬼,怕它来的它真的来了。天空中降下了万千雪粒子。


寒冬腊月的风,冷的有劲。车的挡风玻璃裂了个不大的口子,北风像个顽皮的孩子,一个劲地往驾驶室里钻,偶尔还投洒几粒雪籽进来。
驾驶室里坐着三个人:刘真真的妈妈卢阿姨,表哥宇和我,我是司机。
我问旁边的两个人,冷不冷?
表哥说还好,卢阿姨说冻死我了。
我将车慢慢减了速,将自己身上披着的黄大衣脱下递给卢阿姨。

卢阿姨起初不肯接,说,伢,你真是太好了,你冻了要不得的。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是一个对刘真真有心的人,我不信,我的好意卢阿姨会辜负我。

当卢阿姨穿上了我的暖暖的黄大衣时,我看到黑暗中,表哥狠狠剜了我一眼。
我知道表哥心里的不屑,呵呵,为了刘真真,我忍了。

为了她,我可以忍一切。

今天的货有点超载,爬一个很小的上坡都有点吃力。
我家是搞批发的,卖的都是烟酒副食,在我们那一带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快近年关了,货是进了又卖了,卖了之后又再进,家里的几个人不分白天黑夜的忙,分销商们这段时间进货太猛了。

我和表哥这次主要的任务是到江城进货。
这次进的货价值在十五万的样子。连上次欠经销商的货款,我和表哥总共带了十八万。平时我们和经销商的业务往来都是在银行间进行。现在太忙,这道手续就免了,直接用现金进货,这样未知的风险就很大了。

我们要到进货的地方,车程需六个小时。谁知道这个过程中会发生什么呢?

先一天晚上,我在准备东西的时候,对面卖床上用品的卢阿姨跑过来,问我是不是要去进货,我说是。她说可不可以带她去,她要顺便带点货回来。
我没犹豫就答应了,因为她是“她的”妈妈呀,我无法拒绝。
告诉你一个秘密,在我十六岁的夏天,我就喜欢上我的同学刘真真。今年我在吃二十二岁的饭了,可我还没有勇气像刘真真表白,生活好像把我和她的距离已经越拉越开了。

这些年暗恋的苦,无处诉说。

表哥有点烦我的多管闲事,自己的事一大堆呢。要保证现金安全,先到哪家进货,后到哪家,因有的货禁不住挤压的,娇气的要放在面上,还有谁家的上次欠的余款没结清,这次要善尾,还有这次价又比上次要高些,质量还差些,要仔细看货、、、、、、
还有我想去修理店将车的挡风玻璃换了。

昨天夜里十二点到目的地,还算平安。在那六个小时,表哥说的话很少,深沉的很。我这一路过的非常开心,我和卢阿姨聊的,都是关于小时候的刘真真的故事。好多故事我都是第一次听说,所以我很兴奋,一直到进货的市场了,我依然很兴奋,毫无睡意。

  我叫表哥和卢阿姨休息一下,其实就是打个盹,我看车。

  为驱赶一波又一波来袭的睡意,我点燃一根烟。

  在烟雾缭绕中,慢慢回想和刘真真的过往。

  刘真真其实一点也不漂亮,印象中她的头发黄且稀疏。小时和她是同桌,有一次她不小心超过了三八线,我有点生气她的不小心,因为一直是我想超过就超过的。为了解气,放学的时候,经过一个浅水洼地方,我故意将走在前面的刘真真猛的一撞,看她一屁股坐在水里,我飞也似地逃开了。远远的,我听到她哭了。

  就是这样一个女孩,我欺负的对象,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为她牵肠挂肚了。她是弱的,小的,天生需要人来保护的,我想做那个呵护她一辈子的人。现在那个黄毛丫头,因为读书成绩好,远远的离开了我的视线。想起来心都是无助的,凄惶的。

  在我冥想的当口,有人轻拍我的车的车门,我警觉起来。是一个陌生人。他来来回回在车外逡巡。我将烟猛吸了一口,想是不是要把表哥喊醒。这一带属流动人口泛滥区,不时有小偷光顾的。

  可能是我吸烟的亮光提醒了小偷,小偷后来就走了,看着旁边睡梦中两个人,我长吐了一口气。

  上午他们都去进货去了,我就在车里睡了一觉。中午随便吃了点,我和表哥又去看货,与老板们交涉。

  下午我打电话问卢阿姨,货进好没?进好了,我开车过去帮她装车。

  卢阿姨在电话里客气,说已经够麻烦我的了,她叫车把货转来再上车,叫我别过去。我说,您转一道又要费银子的,还是我过来吧。

  我们的货已装车三分之二了,笨重的货物全被塞在底下,卢阿姨的床上用品,随便压不要紧。
我说我要帮卢阿姨去装货,表哥白了我一眼,说,你真是吃饱了撑的,那个市场人多的要死,你的车开都开不进去。我们还要早点赶回去还要给别人送货,你叫她把货转过来。这天看起来要下雪的样子,我们还要把时间抓紧点,要是下雪温度下降,路上雪冻住,你我都别想回去了。

这天白天一天,天都是黄黄的。我和表哥折腾了一整天,终于装了一满车货。我们把那十五万也用的差不多了,人也累得够呛。

卢阿姨的货一共有十五个大箱子也稳稳地装在了车里。唯一担心的是车有点超载,要能逃过交警的检查,那样这趟货就圆满了。

还有这玻璃没换成,因为时间太紧,只有等下一次了。

我们的车在路灯下转了好长时间,车渐渐远离路灯的呵护的地方,来到郊区的地界。我的心陡然担心起来。

透过昏黄的车灯,雪越下越大了。

在前方几十米远的地方,几个人静静地立在雪中,旁边还有一辆车。
真的碰到交警了。
我的车真的超载,要罚2000元人民币。

表哥给老爸打电话,叫老爸找找熟人,看看我老爸的七姑的八姨的小舅子还能不能说上话,为我们免一点。

说真的,我们只超过了一点点重量,2000元真的高了。

  老爸说,算了,你们还是交了吧,这腊月间人家也忙。

  交罚款时,我在表哥的旁边。交完罚款,上车后表哥说, 回去你跟你爸解释。

  我说好。他又嘀咕了一句,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

   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不就是帮邻居带了趟货,刚好超载,刚巧遇到交警。

  不管这些,我心里的想法表哥体会不到,我间接地帮了刘真真一回,可能她这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件事,但我心里美。

  到家后,我倒床便睡。睡梦中,我看到刘真真笑盈盈地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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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附端着从河里洗完的一盆衣服回来,经过中学校门时,学生正是下课十分钟,照旧又碰到周老师。冲周老师笑笑,不待他开口,香附便匆匆低了头沿着缝纫铺的方向快步走了。

秋天的第一枚黄叶无声的从高大的树干上翩然落下。香附的身影早已折过了街的转角看不到了,怅然若失的周老师还在原地站着。

周老师是这个秋季刚从县里下派来的年轻老师,说是来锻炼的,在这所名叫李集镇的乡村中学教初一的语文。

学校的三个年级共有十个班,周佳茗带了两个班的语文,和孩子们在一起,他的生活紧张且快乐。

当一天的工作完成时,在闲暇时光,单身的周佳茗会去那里——学校后面两三里地的地方就到达水库库尾。

那水库三面环山,山上树木葱郁,水南面山上半山腰有个寺庙掩映其中。山与山相夹,在这里湖水形成了一个小浅湾,似天然的渔场和浴场。

山下湖水幽蓝,远处水面烟波浩渺,是个休闲的好去处。


大自然九月的天气,还是有威力的。太阳不遗余力的将它的爱播散在大地的每个角落。

这天吃过晚饭,周佳茗带上渔网和用粗轮胎做的泳圈,照例去水库洗澡。天气燥热,在水中泡泡,人会舒服一点。

他先将渔网下在一处,自己又在隔不远的地方下水游弋。

不知游了多少个来回,周佳茗感觉有点累了,他仰面躺在泳圈上,一动不动,任水兀自漂流。

天边的晚霞一点一点隐在山峦的后面,它将最后的余辉洒在水面,水天一色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佳茗被“噗通”的一声水响声吓醒。

会不会是下的网网住大鱼了?周佳茗心中一阵惊喜。

又是一阵水响声传来,周佳茗赶紧朝下了网的地方悄悄游过去。

是渔网将一个下水游泳的人网住了,那人正在水里挣扎着。

周佳茗赶紧潜水朝那人方向游去,将他带向岸边最好。

水中的浮力大,水中人被渔网粘附紧了,周佳茗费了很大的劲,好不容易将那人带上岸。朦胧的月光下,周佳茗看清那是个女孩,样子有点像街上缝纫店里的女孩子香附。

“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上不了岸的。”真的是香附,周佳茗听出声来,周佳茗找她做过窗帘。她刚在水中受了惊吓,呛了几口水,这会儿又剧烈地咳了起来。

“如果不是有渔网,我会游得很好的。”又听得她说。

“那网是我下的,想不到网到你这条美人鱼。”周佳茗略带调侃地说,他有意要香附紧张的心放松下来。

月亮无声地照在水面上,远山的轮廓在夜幕下隐隐绰绰。风吹来,香附感觉有点冷。

那晚周佳茗将香附送回香附的师傅江小姜的家。师傅正准备出去找香附的,看到香附湿淋淋的样子,又是学校周老师送回来的,明白几分,连声对周佳茗道,谢谢,谢谢。转身朝香附进后院的方向说,你这孩子,几时才叫人放心。

自那后,香附不经意地常出现在周佳茗的视线里,不是在水库边就是在学校门口。周佳茗心里想,原来怎么没在意呢。

往往是上午第二节课刚下的时候,香附就会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回去。香附的眼是最让人难忘的,眸子总湿湿的,让人一看眼里便生出疼爱。香附给周佳茗的感觉就像是一把雾,好像抓不住。

想想那晚水香附在水中的挣扎,她开始是抗拒他的援手的,她喝了几口水之后,就任由周佳茗潜水把她托上了岸。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悄悄潜在在周佳茗的心里,想打声招呼的,可最终没开口,即便开了口嘴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某一天是会望林离开香附三百六十五天又多一天的日子。还能活在这世上,还能以平静的心对待顾客,香附有点心疼自己,不止心疼且痛,不这样还能怎么样呢。

一年多来,师傅江小姜像对待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对待香附。想想也是可怜,香附这孩子得了癔病,从鬼门关里回来,一心想要嫁给会望林的,可世事难料的。

江小姜明里暗里时时担心,刻刻留意,怕年轻的香附想不开,她把家里的刀,剪都专门放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不让人找得到。自从会望林去年那个夜晚将香附送回来,江小姜的心就悬着。

绕过中学高高的院墙,走过三里来路的林荫小道,就是那个水库。水库的形状犹如一个长柄葫芦。江小姜的家在葫芦柄上,也就是水库的库尾。每当下雨,来水都会汇聚在这里。水随地势而下,下游几十里烟波浩渺中,有个小岛,叫桃花岛,那里就住着会望林一家。

被香附咬过一口的会望林,回家几个月后就娶了他.妈妈看上的女子。生活在香附想来,也该是恬淡安逸的。男人嘛,拿得起放的下的。

可香附忘不了,自己的命,有一部分是他救的,是属于他的。一天不会忘,一个月,一年,十年一辈子怕也是忘不掉的。

水会是你的归宿么?香附有时想自己变成了那水里的一尾鱼,等晨起的会望林打渔的时候,将她轻轻捞起;或是幻化成一朵水中的花,顺水飘到会望林的身边,只是为了他深情的一瞥。

一切的幻想,向水中一跳就会变成现实。在水库边来了不下五十次,真切的感觉有召唤的真的有那么几次是要跳的,关键是香附好像真的好了,这次的打击她没有发病,没有疯,还有一点点理智:她不想让师傅江小姜担负监管人不周的罪名,她香附的命还有一点是师傅给的,她不能枉裁。

看到师傅紧张担心她的样子,香附对水发誓:我会活的好好的,您就别老跟在我后面,我有时只是想透透气。

这样香附就成了师傅三个弟子中最散漫的一个,反正她的手艺也差不多学成了。香附她自己的家她不想回去,香附的家人和师傅商量,就这样过一段时间了再作打算,有一条命在总比没一条命在要好。

死都不怕了的香附,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像婴儿般存在这世上,尽管她知道自己永远也回不到人生的最初的那段懵懂时光。

水,可能有魔法,香附不想放弃与它亲近的每一次机会:当师傅把搓好的衣服要拿去河里清洗时,香附抢着端着去洗了;没什么事的时候,她就会跑到水库边看蓝天下的水面,她会坐在树荫下的青石上,赤脚伸进清凉的水里,那一刻,她的心是纯净的,安宁的。

这就是周佳茗看到的香附,她外表是一个体态轻盈的女孩。一张鹅蛋型的脸,吹弹即破。一切在人看来是正常的。唯一泄露了她的心事的是她微蹙的眉下的那双湿湿的双眸,有一缕哀怜锁在深处。

生活就这样继续着,一如她的忧伤也这样随了时间慢慢在心底流淌。

那晚下水被网附住,学校的周老师自己救起,香附心里是有点恨周老师的,但又有一丝感激。恨他将她又带回到这个世界,体验无尽的思念与愁苦;感激他让她能再看到星星和月亮,说不定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还能不期遇到会望林。

每次碰到周佳茗,她都能感受到周佳茗探寻关切的目光。她本该对他说声谢谢的,但她只想逃避。她不想让任何人为自己担心,她对别人的好怀有本能的抗拒,她知道她的心已经是千疮百孔的,无处缝补,无可救药了。

香附本就是个患过癔病的女子,脑子是禁不住多想的,越想越乱。心里存不下的念头总想找个突破口迸发出来,突破口没过多久就在香附身上表现出来——她病了。

有十几天时间没看到香附,周佳茗不知她是走了还是怎么了。他的学生中有一个是香附师傅的儿子,在第十五天没看到香附的时候,周佳茗问那学生:“怎么没看到你香附姐?想找她做件衬衣。”

“哦,她病好长时间了。”学生是这样说的。

天下过两场雨之后,一天比一天凉了。周佳茗每天清晨在操场上的跑步改成向山脚下的公路边跑,哪儿有野菊花就向那个方向跑。带回的菊花会在那一天的某个时段出现在香附房间靠窗的桌子上。

在菊香的陪伴下,香附的身体渐渐好转。

周佳茗再次看到香附时,香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正站在一群学生后面抿嘴笑着看周佳茗打拳。

这会儿是下午放学时间,吃过饭的师生们没事,围在操场上看急性表演。今天是看到周老师在打拳。

以远山为背景,将操场做舞台,夕阳下的周佳茗身姿飒爽,一招一式,虎虎生风,腾挪扭转,自然流畅。看了他的表演,心应该是比太阳还晴朗。

香附有点看傻了,仔细看了看,还是那个终归是陌生的人。

经过一场大病,香附好了后,给人的感觉就像变了个人,有人听到她的笑声了,这真是久违的。

两个师妹在私底下说,香附姐可能是病的时候,发烧将她的原来的短了路的细胞又给连上了,现在她活泼,开朗,这才像个正常的人了。

香附接受了周佳茗的爱意。他俩一块去水库边徜徉。不过周佳茗下水的时候,香附在岸上欣赏他的泳姿,她现在不敢下水游了。她最开心的是捡鱼:当周佳茗把渔网搜上岸时,她会把粘在网上的鱼一一慢慢取下来。

香附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有未来的人了。

在九月九重阳节,周佳茗租了条小船,带着香附,沿水库的山北顺水几里靠岸上了山。一条小路直通山顶,上山不多久,归隐寺就掩映在苍山松柏间。

他们是下午去的,体味一番与世隔绝的生活后,沿原路返回。

回来的时候,一轮明月在天上。香附坐在船头,手里捧着一大束野菊花,是周佳茗在山上采的。菊花在香附面前散发出幽幽的苦香。

摇撸的周佳茗唱了首歌,歌声肯定惊散了附近水面的鱼虾。想象鱼虾逃跑的样子,香附偷偷笑了。

这样惬意的日子人一生中不知有几回?

日子悄悄走到这一年的腊月,师傅和香附几个为顾客赶制过年的新衣忙碌着。

这天香附在店里做一件羽绒服,因为是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了,只有香附一个人在守店。

“ 香附,”有人喊了一声。香附转过身看,她觉得自己是看见魔鬼了,原来是会望林。

“你还好吧?”会望林的眼睛看着着香附的眼睛。香附的心怦怦乱跳,她不知说什么好。

努力定定神,香附说了句:“我很好,那么你呢,你好么?”

会望林喃喃说:“离开了你,我能好到哪去。”

香附能听到自己心裂的声音。

有些事人是无能为力的。

会望林的背影在街的转角消失的时候,泪溢满香附的眼睛。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又令香附会到几个月前,又将香附打回原形。

周佳茗觉得最近香附像变了个人。

有一天香附说:“我看到魔鬼了。”

周佳茗说:“没看到什么呀。”

香附说:“他在我心里,赶也赶不走,你说不是魔鬼是什么。”

周佳茗笑了,说:“香附,你越来越幽默了,我做那个魔鬼好不好呢?”

(原创)香附

文苑 2011-05-02 阅读 1.7万 回复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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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附之一:此生的寂寞与漫长

会望林把又昏迷过去的香附紧紧搂在怀里,这不是她第一次发病了,他怕她就此不醒来。
香附第一次发病是在今年春天的某天。那天香附牙关紧闭,昏迷状,不省人事。忐忑不安的会望林赶到医院时,可喜的是香附已经慢慢醒转过来了。看到几天不见就憔悴许多的香附,会望林有种想哭的感觉。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人知道他对她的感情,未婚妻香附是他手心里的宝呢。医院诊断香附患有癔病,属于神经方面的疾病,用药物只能保守治疗,要根治,现在还没有特效药。病人只能在亲人耐心的照料下,用爱用亲情温暖那受损的细胞,这样看有没有恢复到正常人的程度。
这次不知香附能否逃过此劫。会望林和香附的家人将香附送往一百多里开外的县人民医院。在住院部住了一个多星期,香附每天都在打点滴。命在但就是昏迷着。
会望林象香附的丈夫那样照料香附。他为她做全身按摩,为她翻身子,为她擦洗身体。有时他摩挲她的头发会在她的耳边耳语,说些他平时想说但没说出口的,只有他们俩人才懂的话,他怕他不说,错过这一刻,他这一生就再没机会说了。
医院对香附的病也束手无策,医生给香附的家属下了病危通知书。
香附被带回了家。几个人是在晚上到的家。她的家在大山里,那是处世外桃源,一年四季温暖如春。也许山风能将香附的魂魄呼唤回来。
香附刚到家,就有好心人来对香附的爸说,有人曾将这种病治好过。好心人的话,让一直守在香附身边的会望林感到一丝希望,虽然那希望的光是那样的弱。他决定连夜去找那名神医。
此刻正是五月的夜晚,一轮明月当空。从香附家骑着自行车出来的会望林心急如焚,早一刻找到医生,香附的命就多一份希望。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在下一截九十度的直角转弯时,会望林车骑得太快,他重重地摔了一跤,膝盖碰的流出了血。会望林的脚下满地都是香附哥下的蟮鱼,那是拿去求医的礼物。他把鳝鱼一条一条捉进鳝鱼篓子,在车后绑好。幸好自行车还没摔坏,带着伤,他又推车上了路。这一路都是山路,经过常年雨水冲刷的路,大大小小的石子全都裸露在路面上。会望林这一路辛苦无法言说,屁股在自行车的坐板上震疼了,以至于他回来后的几天,坐立都不安。
或许是会望林的诚心感动老天,老天眷顾香附,在神医的针灸,用药的作用下,香附又慢慢醒了过来。
醒来后的香附,手被会望林紧紧握着,她分明看见他眼中的泪,那泪早已把他的视线模糊。
神医不可能老呆在香附家,他指派了一名女徒弟每隔一段时间来看香附,做后期的护理恢复工作。女徒弟是名乡村缝纫师傅。
有爱呵护的日子里,香附的身体恢复很快。刚开始还不能下床,到扶着门框慢慢走,到现在生活基本能自理,会望林一直守在香附家。人太虚弱了,香附身上的衣服常常被汗湿,只要她一换下衣服,会望林总是抢在香附妈的前面将衣服洗了。香附的身体弱,需要营养,每当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会望林就挑着三十五个鱼篓去下鱼,好的时候可以下到乌龟团鱼,那都是很好的滋补品。
某天山谷里传来布谷鸟清脆的鸣叫,鸟儿提醒会望林,家里的田该整一整,秧也该插的了,季节不等人。
会望林的家在水库中央的一座孤岛上,进出都要坐船。船是四面敞风的机帆船,由一个老头开着,每天来回几趟,每次收取五毛钱。
到水库上游的田冲里干活,会望林一直带着牛,和牛一起坐船去干活,好在牛已经习惯了。
岛上只有会望林一家。家里人口简单的很,会望林不在家的时候,寡母就一个人守着家。
香附第一次来到会望林家的时候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岛的四周都用石头砌了墙。许多不听话的桃枝伸出墙外,桃枝倒映在水里,有两三点桃花飘落在水面上。院子边还有棵高大的樱桃树,枝条上正抽出了嫩芽。
远山,近水,还有桃树下站着的那个英俊的年轻人,象一副画,深深印在香附的脑海里。就是在那一次香附决定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这个人,和他白头偕老,为他生一堆的儿女。
可世事难料,香附的病让两个人受到严厉的考验。生活高兴的时候它会给你甜,不高兴的时候它会给你苦。好在两个人的甜日子应该在后头呢。
想到今后的生活,在田里耖田的会望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他把牛赶得有点吃力了,牛不明白今天主人做半天事了,怎么还不休息一下啊。
真累了,牛在一边吃草。悠闲的一刻,躺在草地上望着蓝天的会望林会想,此刻的香附在干什么?
此刻的香附正拿着一只鞋垫在绣。那鞋垫是会望林的脚的尺码。上面绣着喜鹊登梅,还写着花好月圆的字样,她用五彩美丝线在上面绣着。
香附十岁的弟弟探头在姐姐的绣的东西上刻意看了一下,说,姐,我们玩个拆字游戏好不好?香附说,好。
弟弟说,这是我们现在在男孩子中玩的最流行的游戏,你要知道答案了可别打我哦。
香附说,姐不打你。
谜面是木目心,田力人,谜底是三个字。弟弟忍着笑,一脸怪样子。
香附在心里沉了一下,她猜不出来。她诈弟弟说,弟啊,其实姐早就知道答案了,就怕你不晓得答案呢。
姐,你还蛮聪明嘛,我的答案是——姐,还是你先说,我说出来怕你骂。弟弟扭捏着,香附越发感到答案的不妙。
那种答案姐哪说得出口啊,还是男孩子说比较好。香附晕着弟弟。
弟弟用脆脆的声音说出了答案,是想男人,你在想姐夫了。
香附得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赶着要打弟弟。谁知弟弟早有准备,香附的手还没靠近他,他就象泥鳅一样逃开了。
桂子飘香的时候,香附成了女裁缝的徒弟。是神医对女裁缝说,救人救到底,为香附今后的生活打算,她跟你学门手艺,今后的路要好走一些。
女裁缝是四个孩子的母亲,生活对她也是难处重重。在生活的重压下,她也病过,是神医救了她。师傅的话,她沉吟了一下,还是应承了下来。
香附今年十九岁,学手艺要三年。为了学的连贯性,学好,已经二十六岁的会望林会等她把手艺学好了再结婚吗?
是会望林将香附送到师傅那的。他让她吃下定心丸,他叫她安心学艺,学好艺了,他们就结婚。他说,我还等着沾你这个小师傅的光呢。
香附依依不舍地送走会望林,她的人生开始了崭新的一页。
师傅让香附从最简单的开始学。认布料,熟悉布料的特性,特殊布料怎样洗涤。师傅教的很慢,很仔细,香附的病得以好,师傅付出了很多的辛劳。不懂的师傅就叫她的大徒弟月兰教香附。
香附努力适应着这一切。患过病的人,大脑的反应始终迟钝一点。香附调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她想她要努力学好了,才不会辜负那么多救过她命对她好的人的好意。
从开始的一无所知,到逐渐懂行,每走的一步虽说有点累,但香附的心里挺充实的。被衣物晒塞满的日子里,香附留了一点点的间隙来想一个人。
会望林把粮食收上坡,接着他就把秋冬要种的作物的种子都落在自家的田里。
冬闲没事干,会望林就去附近的林场找活干,一天总可以挣来个百十元钱。为给香附看病,会望林也花了一部分钱,虽说香附爹说会还给他,可谁会要老丈人的钱。他想多挣点钱,心爱的女人会少吃些亏。
新年在人们的期盼声中终于到来。师傅给了香附一个红包,放了假,叫她正月十六的来。会望林来接走了香附。
坐在会望林自行车后的香附,她用头倚着他的后背。她分外珍惜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她心中想着,今天是腊月二十八,今年没三十,她有十七天的假呢。
正月初二,会望林来香附家拜年,礼物置办的非常周全。香附拿出她叫师姐给会望林做的一套西装,因为自己还不能独.立做,师姐做的还蛮合身。
会望林问香附,你好像没量我的尺码,怎么做的这样合身?
香附说,你的尺码还要量?尺码在我心里呢。
穿上西装的会望林叫人一看,帅呆了。他只是望着香附傻笑,笑的香附哭了。香附一哭,把会望林吓傻了。香附说,亲爱的,你别怕,我这是高兴,我们能象现在这样是多么的不容易。我一个曾经死过几回的人,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遇到象你这样好的人。
初三的一大早,香附就随会望林去了他的家--桃花岛。
正月的十几天,就在他俩的浓情蜜意中飞逝而去了。
过完年,生活又恢复到正常的状态。香附现在主要是在学做衣服,先从小一点的衣服做起。刚开始连缝纫机都踩不欢,练习了一段时间,她能把它控制自如了。但她在做衣服时还不能完整流畅地把衣服做好,不时断针,有时又断线。
师姐叫她别着急,慢慢来,过程好了结果自然好。师姐说,做衣服心里先要有思量,大块的先做,边缝对整齐,脚踩踏板,手拨滑轮,心手脚要配合一致。香附照着师姐的话去做,练习一段时间后,顺利多了。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度过,香附在师傅家过了一年半。还有一年半的时间,香附还有许多的东西要学习。做工,熨烫,她都达到要求,但裁剪,她还没摸过。这其间会望林来看过香附。农忙时,他就在家忙,闲时他就去打工。 现在的香附,出落的越发的漂亮。你一点也看不出,她曾是患过重病的人。只有香附自己知道,她和常人还是不一样的,她的手没有劲。缝纫师傅的手劲都挺大的,那是一种职业病。香附的手,柔弱无骨,她心里有劲使,但手上就是发挥不出来。师傅十五岁的女儿菊说,姐,你天天有空时就双手相互拍打,增加手部的血液循环,时间长了,会有效的。香附照她的话做了,果然有效。 到香附学艺的最后一年,会望林的妈病了,病得很重。她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已经二十八岁的儿子娶妻生子。 香附遇到难题了。此生嫁给会望林是香附认定了的,但不是现在这个时间。现在一出嫁,那她前两年学的就要半途而废。 会望林也很矛盾,妈这边的情况不是很妙,做为儿子的不能满足妈的心愿,于情于礼都说不过去。可逼香附现在嫁,他也觉得对不起香附。 思前想后,会望林还是去香附家说了自己要香附出嫁的要求。 香附的爸没答应会望林说的。他对会望林说,香附到今天真的不易,她迟早是你们家的人,作为父亲,要对她的将来负责,还是等一年。 听完老丈人的话,会望林一言不发地回去了。 好长时间会望林都没来看香附了。这天香附跟师傅请了假,说要回去看看。师傅答应了。 香附先去了会望林家。到他家时,已是下午了。一进门,香附只看到一个陌生的姑娘迎了出来对她说,你好。 香附有点诧异,心想,会望林怎么没说起他们家有这样一个亲戚?她紧盯着那姑娘的眼。 那姑娘说,我是会望林的女朋友,你是? 一听到这,香附要往门外走。会望林从房里出来,拉香附的手,说香附,你听我说。 那姑娘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往后门外跑。 会望林傻了,两个姑娘都往外跑,门外都是水呢。要两个都想不开,那—— 会望林的妈看起来身体好多了,她把她认定的媳妇劝住留了下来,她让会望林送香附回家。 会望林和香附坐最后一趟船出了会望林的家。香附呆呆傻傻的样子,让会望林心疼,但他何尝又不心痛呢。他.妈认定的媳妇他不好改。妈说,人怎么都不是过一生,我要一个健康的媳妇,生一个健康的孙子。会望林知道,妈是生香附爸的气,怪他没把她这个亲家放在眼里。会望林和那姑娘的婚礼定在元旦。 会望林推着自行车,她担心香附受不了这个打击,她又发病了他该怎么办。跟在车后的香附只是一言不发。 会望林说,我送你回家吧。香附象没听见似的,没回应他的话。 会望林让香附坐在后面,他好骑车,要不然天快黑了。后面还是没声音。会望林只好停下车等香附。 天渐渐黑了下来,香附说了句,把我送到我师傅那。 那一夜,二十几里的路,会望林和香附走了整整一夜。快到师傅家时,香附又跟着会望林送会望林回家,快到会望林家时,会望林又把香附往回送。来来回回,天都快亮了。 香附问会望林,说,我的命是不是你救的? 会望林说,应该是。 香附说,那你把我的命取走吧,我不要了。早知道是现在的结局,你当初何必救我,让我受这样的苦。说完话的香附,她突然拉起会望林的手臂,在上面狠狠咬了一口,会望林痛得大叫一声,血慢慢从会望林手臂上渗了出来。 我一辈子都记得你,香附幽幽的在会望林身旁说。 天麻麻亮的时候,香附被会望林终于送到师傅家。 会望林对师傅说,我对不起香附,香附交给您我放心一点,这是我打工挣的几百元钱,您买点营养品给香附。说完,他就骑车走了,只留下失魂落魄的香附。 徒弟的苦难日也是师傅的苦难日。接下来的日子,香附不吃也不喝,睡眠极少。白天一眨眼,就看不见她的影子,好几回,师傅是在水库边把她找回来的。师傅每天的事都忙不完,没精力管她,叫人把她送回大山深处她的家。可没过几天,她又回到师傅的家。 师傅女儿菊星期六回家,刚到屋,她妈妈递给她一碗桔子罐头,说你给香附姐送去,她几天没进一口米饭了。 菊将碗端来递给香附。一段时间没见香附姐,她象变了个人似的,憔悴不堪。菊心里疼,但不知怎样开口。爱情对于菊来说还是很遥远的事。爱的力量太让人恐怖了。她不知道怎么劝一个失恋的人,她有的只是一颗同情人的心。她对香附说,姐,你有什么委屈就全说出来,我听着呢,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点。 或许是找到了合适的倾诉对象,香附把她这二十一年来的所经历的欢乐、哀愁,全都倾泻出来。 菊努力宽香附的心,说,姐象你这样好的人会有人爱你的。年轻时候痛苦的经历,是用什么也换不来的财富。到六十时,你儿孙满堂,回想这段往事,保准你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要被这点挫折打败了。再说望林哥也是有苦衷的,你也是爱他的,你要尊重他的选择。在没认识他的那十几年,你不是也过得很快乐。 在菊的劝慰下,香附那颗悲苦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她的这条命,不只是属于会望林的,欠父母的师傅的债,还要她在以后的日子里一点一点的还。 香附在心底默默说,会望林,我会忘了您。 二十年后的某天,在广州的某高档小区内。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的香附,在收拾旧物,准备搬新家。 一张老照片,从一堆书中飘落下来。 香附捡起来一看,是会望林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人风华正茂,冲着她笑。照片的反面写着:送给我最爱的人,落款的日期是一九八九年三月。 泪从香附的脸上流了下来。 晚上香附做了一个梦。在一片远山近水中,有一个英俊的年轻人站在桃树下。香附努力想看清那人是谁,但隔着山隔着水,看见的只是他的雾一样的背影。 半夜醒来的香附,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怔怔地想,记忆里已经忘了的那个人,谁知还在她的灵魂深处,从来不曾远走。 香附不觉痴了,心里想,这人生终究是一场梦呢。

注:想看《香附》第二部,请进这儿:http://bbs.datianmen.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104161&extra=page%3D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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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乔其纱

文苑 2011-05-01 阅读 1.8万 回复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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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 其 纱



  今天是公元一九七八年的九月八日,是我人生的一次重大转折。我,一个瘸腿的姑娘,吃上了 “公社粮’’,成为了一家由沙河公社手工联社主管的缝纫工 。村里的人非常羡慕我,我也为自己不与土坷垃打交道了而高兴。昨天还为生计和个人问题发愁的我,这两个问题今天都已不再是问题。这要感谢安姐,不是通过她爱人的关系,我不可能找到工作,还为 我找了对 象。
  是爸送我来的,我觉得他今天没怎么咳嗽。他可能怕自己的一咳,会把我的美好前程断送了似的,我赶紧叫他回去了。我知道,他为了我操碎了心,咳也老不见好……
我以为自己会不好意思见那个,可相反是他见了我不好意思。他就是安姐说的“为人忠厚老实”的那个人,他叫杨连新。在缝纫社他是大半个师傅,那里还有两个大师傅。
杨连新为我腾出了属于他的半间独.立的房,作为我的寝室 。他将他的一个木床,一个放洗脸盆的木盆架给了我。有一个三抽屉的桌子是公家的,上面布满了灰尘。他不知从哪找来几张报纸,糊在了挨墙的床边。打扫停当,把被子铺好。我一望头顶,梁上空荡得很,没钉隔板。杨连新忙说,这半间房和林师傅的半间房原来是一整间,这房分给我没多长时间,等有空我来钉几块隔板就好了。
  时间已到中午,他领着我去食堂打饭。他告诉我工作间在哪儿,厕所在哪儿。
他比我想象的要老很多。和我一样,他的腿有残疾,不过走路比我要稳一些。我看他看东西得凑近了看,他说是因为常加夜班的缘故,眼睛看东西都看不清了。
  下午觉得累,休息了一会儿,躺在床上,但睡不着。耳朵边老是缝纫机“嗒哒哒”走动的声音,还有人走动说话的声音,因为我住的这儿,门一开就是大街了。
  晚上,开例会。人很多,我有点紧张。在昏暗的马灯下,有两个人在裁衣服,其余的有的在做衣服,有的在钉扣子。
  书记对大家说,大家停一下,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新来的同志。他看了一下我说,这是新来的柳清湘同志,希望大家发扬“对待同志要像冬天般温暖”的精神,多帮助她。肖师傅,你年龄最大,有带徒弟的经验,她当你的徒弟怎么样?
  肖师傅坐在案板边特制的高凳上,将端着的茶杯放下说,我还带着肖子伦,来凤,小安,连枝4个徒弟。我年纪大了,还是叫林师傅带吧。
  书记把脸转向叫林师傅的人,林师傅坐在靠窗的案板边,他清了清嗓子说,好。
  队长也讲了话之后,他俩就走了。我跟安姐坐在一条板凳上,她在绞扣眼。望着这群忙碌的人,我希望自己也能尽快忙起来。
  晚上十一点,工作的人们下了班。门一打开,一股寒意扑面而来。现在是初秋的深夜,外面黑漆漆的。接家人回家的人,三三两两都走了。我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我的小屋。


  天有点闷热,今天是我女工生涯的第一天。杨连新早晨为我端来豆浆,用粮票买了两支油条。他叫我多担点心,说林师傅对徒弟很严格,不过他的手艺是没话说的。我说,他们怎么没让你带我呀?杨连新眨眨眼,不好意思笑了,说,做衣服最关键的是裁这道关。我只会裁裤子,上衣还不怎么行。他们当然不放心要我这半吊子师傅带了。
  他到供销社为我买了一把剪刀,一把竹尺,说是这是学徒的家当。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买一台缝纫机。缝纫机是要凭票买的,还得等机会。一台“大桥”牌缝纫机要150元。看来爸又要为我发愁了,到哪弄150啊?我们家七口人,五个劳力,劳动一年,分到的工分勉强使我们脱离负债的门槛。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安慰自己。
  林师傅工作的案板靠着窗子。我的腿有点发抖。我努力使自己走得稳一点,但我感觉自己每走一步,比平时要难得多。他对我点点头,说了声,来了。我说,来了。
  林师傅中等身材,不瘦也不胖。和我一样,腿也有残疾。他正在替一个中年妇女量衣服。
  挺胸,收腹,好,就这样。吸气,呼气,抬腿,并拢。林师傅一边叫顾客做着动作,一边拿着软软的皮尺,在顾客的身上来来回回,上下穿梭着。
这是要做一条裤子。布料是咖啡色的灯芯绒,摸上去布挺软。有如神助,我一下就记住了量裤子的要领。先量腰围,再就是臀部,然后是裤长,还有裤脚的宽度。
林师傅用笔在一张小卡片上写了顾客的姓名,量的各种尺码,告诉她三天后来取。案板上堆着两堆布料,可能是分上装和下装的。做上装的那堆,我看着就喜欢,花花绿绿的:做下装的一堆颜色要深得多。
  林师傅递给我一个铁熨斗,叫我烧燃加炭备用。他的案板底下,用纸箱装着一满箱的炭,旁边一个纸箱里全是衣料被裁后剩下的脚料。脚料散发出非常浓的布料的气息。
好不容易将熨斗烧好,林师傅递给我一件棉布做的儿童罩衣,说,你要学着把扣眼绞会,扣子钉会。线,顶针到小易那拿。记住,是什么颜色的衣服,就要配什么颜色的线。做出的线要平,直,不能有起皱的现象。他说着,给我示范了一下,线在他手上穿梭了几下,一个扣眼很快就绞好了。
  我拿过衣服,做到屋子的角落里。照着林师傅示范的样子,试着绞了一个扣眼,线带紧了,针线不平,可能我太紧张了。绞第二个时,哈,比第一个强多了,我想自己可能天生就是学裁缝的料吧。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别的师傅和徒弟,比如安姐和肖师傅有说有笑,可林师傅非常的沉默。有事裁衣服,无事检查他带的四个徒弟做出的衣服的质量。如果做出的衣服,顾客挑出毛病,师傅的责任首当其冲。他没杨连新说的那么严肃,只是不怎么说话,人就显得严肃了。
  由于是新来的,林师傅主要教我绞扣眼,钉扣子,还有挑裤脚边。裤脚边一般都在绞边机上绞过边,在裤脚的反面将边按尺寸折过来,用针线将边挑的连上就可以了。正面要看不出针线挑过的痕迹。可我挑的林师傅不是很满意,有时叫我重挑。我挑的正面看的出来线来。连续学了一段时间,我基本上会了。


  时间过去半月了,今天要放一天假 ,我决定回去拿点东西来。杨连新要送我回去。我说,你不是还要加班么?他说,没关系,赶得出来活的。我担心他带不动我和那些东西。他说没关系,我只好答应了。
  爸看见我们回去很高兴,妈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打了几个鸡蛋给我们吃,鸡蛋是她平时攒下的。
  我看得出杨连新非常满意我,谁叫我们都是同病呢?同病的人相怜,相怜之后,慢慢就会有感情了。
  他这是第二次到我家。第一次是和媒人安姐一起来的。打了一壶酒,买了一条大公鸡的烟,割了点肉,还有一包白糖,一块布料,够丰富的。
  和他相处的时间太短了,我对他还不是很了解。对他的态度也不是十分的热。为了不让爸妈为我操心,总得找个人嫁,是吧。或许我会嫁给他。可我骨子里,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挺浪漫的人,喜欢瞎想。
  记得有一回村里唱戏,戏的名字叫《李天保吊孝》,说的是暴发户张忠实嫌女婿李天保穷,以谎称女儿凤姐已死赖婚,在大姑张爱莲的帮助下,两人成婚。李天保在凤姐棺材旁如泣如诉,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唱腔一下子就抓住我,我愿我就是那个凤姐,要嫁就嫁给李天保。
  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戏中的张凤姐貌若天仙,现实中的我,可是连路都走不稳 的姑娘。
  回来的路上,杨连新讲他小时候多么的不容易。他是孤儿,在政府的关爱下长大。稍大一点,他就进了缝纫社。不是很精心地学艺,学了上十年,还是有几样活没拿下来。社里领导看他不求上进,也没把他当回事。他还挺知足,一个孤儿快成师傅了,成师傅后,即便单独开店,也可养家糊口了。
  杨连新对我说,有我的照顾,你别担心什么。他话音刚落,只听得“嘭”得一声,我俩都摔倒了。可能是路不好走,东西载的又多,还是一个下坡路,自行车难负重望,我和他摔得都不轻。
他艰难地爬起来,把手递过来牵我。
我坐在地上,胳膊摔伤了。我说,刚才还说照顾我呢。
  他将手递过来牵我。他的手温暖而有力。我有点恍惚了。



  人活着,可真不容易。像我们这群俗人,也不例外。人们为了使自己活得体面,活得更好,有时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
  在我们这,肖师傅具有绝对的权威。他的手艺基本上传承了中国老一辈人的工艺。年龄稍大一点的都喜欢找他做衣服。老头的连襟衫,老太太的对襟衫,是肖师傅的绝活。
  而林师傅,三十多岁,是社里的骨干,也是党发展的对象。手艺好,人也好,年纪轻的顾客都喜欢找他做衣服。他喜欢琢磨,什么面料配什么人合适,什么人穿什么样式相宜。他做出的样式新颖一些,有一款女式春装,不断有人找他做。人一穿上去,要腰有腰,要型有型,或妩媚,或俏丽,或端庄,或柔美的一面突显出来。我特别想做一件。
  世上新人总比旧人多一些吧。林师傅的人气比肖师傅的旺多了,肖师傅的脸色就有点阴了。社里的工资分六个级别,两个师傅都是六级。工资由两部分组成:基本工资加按件计酬。做的越多,工资越高。按规定,绞一个扣眼是六厘钱的工资;一件短裤是八分钱的报酬;一件裤子的酬劳是七角钱;一件国防服是二元五角。如果衣服收少了,量起不来,工资也就高不到哪去。
  师傅与师傅之间有倾轧,同事与同事之间就有竞争。初涉世事的我,一下子就被卷入这漩涡中。
  那天,和我一个组的冯妈叫我把熨斗的火加一下,她要烫一件老头便衣。火要大,衣服才烫得下来。我夹了几根炭放进去。旁边还放着个熨斗,我看火不大,也帮忙添了几跟炭。如果有先知,我真不该添什么炭,这几根炭使我尝尽了生活的苦。
  过了大半个小时,只听得“啊呀”一声。大家循声望去,只见安姐将一件尼华达面料做的西服的领子烫花了,好好的衣服就全废了。
  肖师傅把衣服拿起来一看,由于是化纤的原料,衣领已经烫焦了,皱成一团。肖师傅对安姐说,你又不是第一次烫这种衣服,怎么这么不小心?烫坏顾客的衣服是要照价赔偿的。安姐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说,早上我没加几根炭,准备火小了再烫,还等了一会。不知道哪个又将熨斗里加了火的。
  我听到这里,心里一震。如果要赔,我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
  是谁加的火,该不是故意的吧?肖师傅扭头扫了一下我们这边一眼。
  林师傅把我们几个也看了一眼。
  有种的站出来!肖师傅的语气有点严厉了。
  我忙说是我。我看火不大了就添了几块炭。
  谁叫你加的?没叫你加乱加不是要害人么?你知道小安白天黑夜的做,一个月的工资也赔不起这件西服。你不是故意的吧?
  肖师傅说的泡沫直飞,话里有话。
  我说,我才来两三个月,许多规矩也不懂,有什么不对,请您原谅。安姐对我那么好,我不会故意说要害她。衣服是多少钱,在我工资中扣。
  一直低头在裁衣的林师傅放下手中的裁剪,走过来,拿起西服看了看,说,肖师傅,我的徒弟不晓得不能加火,我没提醒她,是我的责任;烫衣服的时候,不确定火大火小,应该在案板上洒水试一下,这是衣服不烫缩的最好的方法,这您也有提醒的责任。何况她初来,也是一片好心才加火,叫她赔衣服不是欺负人么?我看就叫小安和柳清湘各赔一半好了。
  林师傅话音刚落,肖师傅指着林师傅的鼻子说,算你狠,林师傅。谁知道你叫你的徒弟这样做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看我年纪大了,想挤兑我,但也不能这样做呀!
  我知道肖师傅误会林师傅了。唉,全乱了。我说,师傅们,你们别说了,都是我的错。
  林师傅看着我说,我又没有叫你这样做,你认什么错。
  我说,我,我------我心里急,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肖师傅依然怒气冲冲说,衣服小安是不会赔的,你有钱就你赔吧。你不是我们这工资最高的么?如果你要我的徒弟赔的话,我有个要求。
  林师傅盯着肖师傅的眼睛问,什么要求?
  三个月之间,如果你把小柳学缝纫的手艺都教会了,我来考,通过了我的考核,我算服了你。
  三个月学会缝纫的手艺?我心想,肖师傅成心在耍赖,林师傅不会答应他的要求的。
  谁知林师傅说,你说的范围太广了。你要具体到她会做什么衣服。现在是十二月,太忙了,把时间还要往后推两个月,到明年的五月你再来考她。
  肖师傅想了会儿,说,以会裁剪做起一套中山装为准吧。
  林师傅说,一言为定,如果我教会了,我入党的事您也别阻拦。
  肖师傅的事不关己的几个徒弟幸灾乐祸的,只有安姐心情复杂地站在那儿。


  纵观我这三个月的学习,我的手艺这一块基本过关了,如钉扣子、绞扣眼、挑边等。上缝纫机只会一点简单的,爸第二个月借钱给我买了一台“大桥”牌缝纫机。短裤、袖套我会做,工艺复杂一点就有点吃力了。认面料,到现在只认识个六成吧。熨烫这一块,我还没有学,经历熨斗加火事件后,我怕烫衣服。学缝纫最高层次应该是裁剪,这几个月我摸都没摸过。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现在,一双看不见的手,将我推到了台前。台下许多双眼睛准备观看我的表演。我的心一点点地在往后退,真想有个肩膀靠一靠。杨连新显然不是那个可以靠的人。我跟他还只限于谈谈天气,他走不到我的内心,虽然他给了我许多帮助,和他的关系只能往后放一放了。
  我以为林师傅会找我谈谈,和我说说他的计划,把我练成合格裁缝的计划。那一定是魔鬼训练。我是替他打败敌人的工具。他把他的功力成功传给我后,会扫清他入党路上的障碍。我唯一能做的事,是努力适应一切,努力接受他的教诲,谁叫我是事情的导火索呢!
  可是一切是那么的难,看看我周围的冯妈,学了一辈子,还只会做背心、短裤;安姐来了三年,还在绞扣眼;我的师姐刘运香十年了,还是没入门的徒弟……我周围的女人,全部都是学徒。女人好象永远也登不了大雅之堂。林师傅的用心多么良苦。正常的男徒弟一般要三年才能出师。用五个月(其中两个月还是忙月)来完成三年的工作量,我能胜任吗?尽管林师傅说我还有点学服装的天赋,可我心里没底。
  想来想去,大不了学不成缝纫了,再找一碗饭吃,天总不至于将我饿死。
  林师傅之所以答应肖师傅的挑战,我有一个直觉,林师傅肯定有杀手锏,学缝纫应该有一条捷径。凭他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他应该有心得呀。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烫坏衣服后的两个星期之后,有天晚上,收工比往日早一点。林师傅喊住我,他递给我一本书 。我就着昏暗的灯光看,上面写着《上海服装裁剪》。我的心砰砰乱跳:林师傅不会这么快就把绝招告诉我吧?
  柳师傅,他说,你在五个月之内学成缝纫应该不是问题。做人做事,要勇于担当。平时多留心,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要用心,服装是有灵魂的东西。好的服装能把一个人最好的一面体现出来,服装师就是要琢磨怎样使一个人穿出美的效果来。你把这本书看后,可能会有所收获的。
  他的一句“柳师傅”使我陡然生出责任感来。我说,林师傅,我怕我做不到您所要求的那样……他打断我的话说,要自信,我知道你的腿是半路残疾的,这件事在你心里有阴影,不像我一生下来就是残疾。你可能心里总是把坏的一面扩大,凡事往好处想,坏的那一面就少了。
  我说,我试试吧 。他把案板上的马灯提起,说,不早了,睡去吧。
  工作间的门是开着的,一出门往左拐不到五十米就是我的寝室。林师傅的寝室的门是在工作间里面开着,我走后,他才能关上工作间的大门,再回到他的寝室。
  马灯下,我俩的影子被拉的好长。我听身后的林师傅轻轻说,睡觉好点睡,别翻来覆去的,搞得我也睡不好觉。要是在白天,我的脸一定很红。在夜幕的遮盖下,谁也看不出我的脸有多红。我的一举一动他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个师傅,和一个未婚的姑娘说这种话,别人不晓得怎么回事的要误会了。一定是这两个星期我太紧张了,晚上老想着事,折腾到半宿才睡着,吵着一墙之隔的师傅了。
  我不好意思地说,好。转身几步就到了寝室的门口,拿钥匙开门进去了。
  忙了一天,我也累了。杨连新为我晚上准备的开水,我倒在盆里洗了澡。躺在床上,借着昏暗的灯光,翻了一会儿林师傅给的书。奇怪的很,我很快就要睡觉了。可能是林师傅的话给我吃了定心丸,心中不是那么害怕了,但自信心还是不足。我凝神听了听隔壁,没什么动响,可能他已经睡着了。







  今天林师傅教我认布料。他说有的面料在准备做衣服之前,还要做缩水的处理,这一点要注意。
  来我们这做衣服的,大都是农村人。受条件的限.制,人们拿来的不是棉布、的确良的面料,就是尼龙纤维的面料,还有少量的府绸,富春纺、电力纺。农村流行一句话:棒子面的肚子,的确良的裤子,的确良已经非常普及。
  当林师傅拿出一件非常好看的面料来时,我呆住了。面料底色是白色,上面有稀疏淡紫的小花。看上去,面料上有细致均匀的的绉纹;摸上去,有明显的纱孔。它的质地轻薄,飘逸,透明。
  我要有一件这样的面料做的连衣裙穿在身上,一定漂亮极了。
  林师傅说这叫乔其纱,适合做连衣裙、头巾、礼服等,他外出开会逛商店,发现了它把它买了两米。
  他喝了口茶,又说,服装是有灵魂的。这件面料如果来给你做一件连衣裙,会把俏丽活泼,漂亮的一面完整地表达出来。
  我知道林师傅他是在从各方面熏陶我,可我是一个连级也没资格定的小裁缝。他之前教的东西,有的我不一定懂,但他关于乔其纱的的话,我有点懂了。我努力适应着这一切,只是我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林师傅当初是怎么学的呀?他在工作方面,绝对是一个令人佩服的人。 八
  一月在人们的紧张与忙碌中匆匆过去,二月又紧跟着一月的脚步姗姗来迟。快到年关了,等待要过年穿新衣的人特别多,我们社里几十人,大家没日没夜地忙着。队长为了使大家有所放松,请示社里的领导,请来了沙河公社景明大队的花鼓戏团,给大家唱几出戏,有《站花墙》、《薛仁贵征西》。
  我们的业余时间少,娱乐项目更少,看戏如同打牙祭一样,当然不容错过。公社礼堂里,人山人海,只怕整个公社的人都来了。杨连新和我坐在靠后一点的中间位置。可能是晚上加班受了冻,这几天,我有点感冒。被这人一吵,人有点晕。杨连新兴趣盎然地等着看戏。我坐了会儿,实在有点晕,我对杨连新说,你看戏,我回去了。他特别想看戏,又不放心我。我说,你看吧,我一个人回去,又不远。
  我一瘸一拐地走到小屋前,隐约听到有人在唱戏,好像是《李天保吊孝》,这可是我的最爱。我以为是我的幻觉,稳稳神,凝神一听,真的有人在唱:
  自那**我呀分别后,
  朝朝每日盼佳期。
  今正十五到十六,
  十五十六又十七,
  四十八天熬得不容易,
  偏遇着今年大闰又多一个慢初一。
  盼到今天你死去,
  我如同孤雁哀鸣无处栖,
  为什么不死了我留下你……
  如泣如诉而又无怨无悔。
  我站在风中听了会儿,将门打开,一字一句清朗明悦的声音越墙而来,是林师傅在唱,他没去看戏,而是一个人在屋里唱着戏。
  我的开门声,一定影响了林师傅,他不吭声了。我说,师傅,我喜欢听,你接着唱,我听着呢。
  在林师傅干净而又缠绵的唱词中,我沉沉睡去。我梦见风流倜傥的李天保一袭白衣向我走来,和我诉说久别后的思恋。动情处,李公子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我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挣扎一下,醒了。黑暗中,一切都是静悄悄的。脑子中李天保的样子清晰可见,身体是戏中人,可脸是林师傅的。
  我的脑子乱了,乱得更加厉害。
  发高烧说胡话了。 九
  我觉得我的身体如花一样在悄悄绽放,在风中摇曳。这个我对杨连新不能说,对林师傅更不能说。我觉的我有点喜欢林师傅了。虽然他大我十岁,是三个孩子的爹。我喜欢的对像不应该是他。我是在犯罪。
  每天我都是从想林师傅的总总好来开始,又从想起林师母会以什么态度对我中结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越想越乱。
  段时间,我怕和林师傅相处,怕闻到他身上成熟男人特有的味道。在他身旁一站,我就有点晕。我怕他教我东西,我也没像前一阵子学的快,学得好。有时好像犯迷糊,还有一点退步了。
  师傅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他说,柳师傅,你学的时间非常有限,你最近怎么了?心不在焉。
  我看着他的目光说,还不是怪你,唱什么《李天保吊孝》。
  他愣了愣,没再说什么。我能感觉他有点不自然。 十
  二月二十七号是农历大年三十,没几天就快到了。今天林师傅忙里偷闲将一件刚由冯妈做好的丝绸衣服教我烫,这是我最怕的。
  这是一件白色的老年女式衬衣。林师傅拿来熨斗,用海棉上沾满的水,洒了一点到案板上,用熨斗试了试,说火刚好。
  他用熨斗快速在案板上拖动,说,一件好的衣服,必须经过整烫,才能起到饱满,挺括,平整,穿在身上才会有立体感。
  不管是什么面料的衣服,你都不能烫熟,就是火太大,把衣服烫过了。先把衣服铺平,从背部开始烫,把缝先烫开,然后烫前胸。前胸烫法要讲究一些,要用专门的馒头垫垫在胸前烫,这样有立体感。最后正反面都要烫平整。熨斗放上去这样拖一下,前轻后重 ,速度要快,力度要稳,准。袖子是也一样,注意不要烫皱。
  听着林师傅讲解丝绸的熨烫技巧,我觉得我就是那件薄薄的丝绸衣服,在林师傅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中被烫了一遍,我不觉痴了。他叫我试一下,我照着他的样子,把那件衣服烫了一遍。奇怪,没有我想的那么难,火候、力度都掌握的很好。 十一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我们要放假。今天把东西准备一下,明天就可以回家了。上午,队长来把值班的人安排了一下,像我是最迟来上班的,可以把正月十五过了再来。
要是十五天都看不到林师傅,我会不会想他啊。
  我正将被子收起来时,林师傅来了。我问,有事?他拿出一张纸递给我,说这是裁上衣的一种普通的方法,你回去看一下,可以到供销社买几张纸试着裁裁看。
  我接过来,看了一下,说好。
  他又说,我下午回去。初八来值一天班,十三的上班。你在家里走完亲戚后,如果能早点来就早点来,你需要融会贯通的地方还很多。
  我说,好。 十二
  回到家,就是腊月二十九的下午了。爸妈因为我的回来,又要为过年的事做最后的准备,家里显得特别忙。三十年夜饭,妈烧了一大桌菜。桌子中央放着一盘红鲤鱼。爸咳了咳,说,湘,吃鱼啊,坐着不动做什么?我夹了一筷子鱼,慢慢放到嘴里,想,林师傅会不会也在吃鱼呢?
  在噼噼啪啪的迎新年的鞭炮声中,我睡不着。在这喜庆的气氛中,我分明听到了李天保对谁痴情的唱:
  那一日学中会文回家转,
  忽听得嘀嘀嗒嗒,
  嗒嗒嘀嘀悦耳动听把笛吹。
  前面抬着一顶花花轿,
  从后面又跟着披红插花,
  插花披红的新的女婿,
  我也看见了人家,我就想起了你呀,
  想起来凤姐我的妻……
  拿出林师傅给的那张纸,我紧紧握着,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才睡着了。 十三
  回家后,我到小时候的几个玩伴家里走了走。她们都已嫁人了。二十五岁的我,在农村不觉已是大龄女青年了。爸妈问我和杨连新的婚事今年能不能办,我说不知道。
  初二,杨连新早早地来了。我和他淡淡地讲了会话,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永远也走不到我的内心。他说初三他要值班,问我何时可以去他那儿玩,我说想去就去了。
我叫弟弟到几里外的供销社买了十几张白纸,我把两张氏对接粘起来。拿出林师傅给的纸条,慢慢琢磨起来。上面写着做普通上衣的公式:衣长照旧,胸围照旧,袖长照旧,领长在夏天要放5分,春天放8分,冬天放大1寸。袖身=1/3半胸围+5分,袖山=1/2袖长+4分。意思是说,如果给一个人做上衣,先量尺寸,把衣长、肩长、袖长、胸围、领大都量下来,然后,衣长、肩长、袖长、胸围实际是多少就是多少,而袖身是从胸围上得来的,袖山是从袖长上得来的。我看了会儿,将纸铺好,学这平时看到师傅的样子,用尺和划粉在纸上比划起来。
正身费了些时间我才完成,袖子应该很快就会完成。可我看到袖山=1/2袖长+4分时,我觉得有点不对。一个人袖长若是1.5尺,袖山就是7.5寸加4分,就是7.9寸,袖子就不成形状了。袖深太深了。会不会是师傅将这写错了?
  望着无法进行下去的工作,我靠着椅子慢慢坐下来。 十四
  一直到正月十六,还不见我有上班的准备,爸问我几时上班,我说今天。他说,今天上班怎么还没见你准备呀?我说我有点不想去了。爸拿眼看了我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说,把东西准备准备,我送你。
  说真的,我非常想去,一去就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人。他要和我一般大且未婚该多好。我真保不准和他的交往中,我不会犯错。
  我又在家里呆了一天。我努力想逃离这张温柔所织成的网。随时间逝去,我可以淡忘他吧。
  正月十八一早,爸把妈准备的东西往自行车上一放,说是要送我去。屋里硬呆也不是办法,我只好跟他走了,去见那些想见又怕见的人。 十五
  春节过后的一段时间,做衣服的非常少,林师傅就可以有时间系统地为我指导。有半个月没见,他明显瘦了。他见我的第一句是,年过得好吗?我说好。我拿出他写的公式问他袖深的事。他一看,把头一拍,说,我写错了。应该是袖山=1/2袖深+4分,这样才对。我说,师傅,你是怎么带徒弟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在他的指导下,我慢慢学会了在布料上裁剪,我也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有一天我们下班最迟,一阵风把点着的灯吹灭了,我从他的后背抱住了他的腰。我们一动不动地站了会儿。我觉得我就像飞蛾扑向火,那团火会烧了我。
  四月的某一夜,我们苟合在了一起。
  我已不是原来的我了。
  五月是穿裙子的季节,林师傅用乔其纱为我做了一件连衣裙。胸部有镂空的手法,束腰,宽摆上打了许多的折皱。我穿上那件漂亮的裙子,林师傅说他不认识我了。说我是他看到的最美的女人,应该不在人间,是天仙。我笑着摸着肚子里的孩子说,瞎说吧你,你儿子在肚子里听着呢,小心他踢你。十六
  我顺利通过肖师傅刁难的考试,我成为社里有史以来第一个女师傅。这得感谢林师傅,是他成就了我做师傅的荣耀,可是他也毁了我做人的名誉。
  杨连新得知我要和林师傅结婚时,只说了一句,我没照顾好你。
  社里领导找林和平谈了一番话又一番话,做林和平的思想工作,叫他别离婚。领导说,你离了婚,你老婆也不会管孩子。三个孩子那么小,还不能独.立生活。。你是师傅,在各个方面应起表率作用,你看你带了个什么头?你和小柳真的结了婚,你的政治前途也完了……
  林师傅的老婆把三个孩子送来之后,就走了。三个孩子整天围着林师傅吵,林师傅既要工作又要照顾孩子,整天焦头烂额。
有一天在食堂,林师傅和孩子们正在吃饭,我过去打饭。三双孩童的目光里,我看出六个不同的我,看得我心里有点发毛,我没勇气走进这三个孩子的内心。我已深深伤了他们的家,使它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如果我们的结合使这么多人痛苦,不被祝福的婚姻有多少幸福可言?尽管我们那么相爱。在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中,我忽然感到非常的累。
  时间眨眼就到了六月,我对林师傅说,我们分开吧。
  林师傅像没听懂我的话。他说,你开玩笑,你那么爱我,你舍得我们分开?
  我说,在一起又怎么样?现在你是很在乎我,可你三个血脉相连的儿子总得你抚养吧,我把全部的母爱给他们,我怕我的爱融解不了他们对我的恨。你会给多少爱给我呢?只怕到时厌恶还来不及。我们还是分开吧,至少八十时岁时,你的心中还会想着我。
  他说,让我想想吧。分开的话,太对不起你了,离开我,孩子怎么办?你靠什么生活?
  我含着泪,笑着说,我这一辈子都是靠你呀。你不是教会了我手艺么,我不会饿死的。分手我只有一个要求,再给我唱段你唱过的《李天保吊孝》吧。
  在一个仲夏的黄昏,我穿着那件乔其纱,腹部已微微隆起。一个瘸腿的女人,眼前的路更加的不平。此时我只想要他对我唱:
  自那**我巧相遇呀,
  对着明月表心迹。
  我说我家贫呀,
  你说不嫌弃,
  跟着我喝凉水也甜似蜜,
  我的凤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