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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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

文苑 2017-09-19 阅读 1.3万 回复 6


秋天来了,首先,是太阳败下阵来。立秋过后,清晨的太阳陡然温柔起来,像桀骜不驯的青年,刹那间参透人生的玄机,悄然收起锋芒。太阳的红褪去疯狂和热烈,开始接近它原生的颜色。偶尔,也会有反复,在某个正午,突然露出秋老虎的狰狞面目,毒辣地释放能量。黄昏后,又归于平静。一场秋雨一阵凉,白昼越来越短,傍晚来临的时候,日落甚至会有一丝清冷的意味,顺着那丝清冷,能遥望到冬季。大自然是玄妙的,节令警示我们,珍惜这一季的余味,聆听下一季的呼唤。 入秋后,蝉声,也稀薄起来。虽然生在藩篱中,所幸我所在的小区由于年代久远,树木繁茂,因此鸟虫常栖,一整个夏天,都能听到不绝于耳的蝉鸣和叽叽喳喳的鸟叫。儿子问,什么虫子在叫?我没法给他提供实物,于是找来绘本和图片,讲述我们小时候三五成群捕鸟捉蝉的故事,帮助他认识了蝉,也算是对笼子里成长的孩子一种补偿。白露之后,依然有蝉鸣,尽管微弱,但经久不息,它们在生命的尽头倔强高歌,同时给予我们启示。青春渐远后,工作和生活都有一些懈怠和敷衍,我想我还是该像秋蝉一样,珍惜生命,不要蹉跎。 雾都的秋天,最恼人的就是雨。夏天落下帷幕后,太阳就很少露面,秋雨绵绵无期。“巴山夜雨涨秋池”,城市里无池可涨,于是,累积的雨水,只有依靠下水道搬运,而总也晾不干的衣服被子,就不得不借助烘干机,大自然的恩赐,最终却成为我们的累赘。秋天的雨通常下得不大,绵长、执着,似乎就算无法濯洗天空和城市,也要努力要下到一部分人的心里。 一叶知秋,最近几年,重庆秋天最好看的就是沿街的银杏树了,走在铺满银杏叶的道路上,秋风一起,卷起一片片金黄的落叶,秋意甚浓。但在市政的重新布局后,我所居住的片区,连这抹金黄也消失不见了,草木多是绿色,季节感越来越淡薄。日新月异的生活像飓风一样,卷走残存的诗意,将自然轻易篡改。我怀念记忆中自然的秋色,更是遗憾,自然之于我儿子这一代人的遥远,为了尽力弥补,我特意为儿子订了《东方娃娃》杂志,我希望中国画风的绘本、有时令元素的童谣,能唤起孩子对自然的热爱,但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他更喜欢外国绘本。同样,让孩子学古诗,“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就算背到烂熟于心,恐怕他也很难领会其中真意。因此,我常常担忧,那些被我们一代又一代人书写的秋色,将来是不是只能静静躺在书本里,沦为没有生命的符号?而同时,田野的秋色,山林的秋色,正年复一年无声老去,凋零在泥土里。秋天一直都在,是我们自己在城市的四周布满了无形的围栏,将自然阻隔在外了,没有人愿意冲破围栏,冲进秋天里,拥抱如诗的秋意,宁愿躲在一隅,酝酿虚幻的情绪。


诗意栖居

文苑 2016-01-06 阅读 1.3万 回复 4


住了几年的小房子帮我们成功过渡了婚后最尴尬的阶段,我的乐在这个房子里出生、成长,在我们狭小的客厅里学爬、学走、学骑自行车,空间太小,总是转不过弯来,头上身上磕碰过无数次;他爱在我们窄窄长长的阳台上看花、看洒水车、晒太阳,因为太窄,我随时把他抓紧了,总觉得离阳台玻璃太近太近,心都揪起来;小房子最多曾经住过五个人,卫生间从来都是排着队鱼贯而入,人全都聚齐在客厅的时候,仿佛哪里都是人。而我们俩,也曾经在这个房子里经历了艰难的磨合和考验,很多个夜晚我彻夜难眠,彷徨而挣扎。
三年半过去了。 终于,在岁末年初,我们觉得该换个房子了,并且果断行动。
熬过了最初几年经济的窘迫,掸掉一地鸡毛,这一次,我十二分认真地思考,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房子,文艺青年的暗流在胸中涌动,想起荷尔德林那句“人,诗意地栖居”,听着儿子念幼儿园的小诗,“树上是小鸟的家,河里是小鱼的家,小小房子是我的家”,心生涟漪。 虽仍然买不起高大上小区豪宅,还是坚持,要有朝南的客厅和卧室,要有大大的阳台,能种许多的花草和菜;要有亮堂的窗户,清晨就有阳光洒满窗台;要有足够的卧室,乐单独睡一间,空间大到可以摆满他喜爱的各种玩具;最重要的,要有一间不住人的书房,能放下长长的书柜和大大的花束。
梦想在实现的路上,几经取舍,年末终于定下来一处房子,虽然小区格局老式,环境一般,但户型是我们喜欢的坐北朝南、南北通透、一梯两户小高层,房子够大、卧室够多;小区不大,小十年前的集资房,小小院子、寥寥几栋楼,竹子细直且长,灌木丛生,颇有曲径通幽之感。虽然一度嫌弃品质不高,但后来想想,居然暗暗吻合了我“隐于市”的初衷,欣然接受。
与胖子思想碰撞,火花四溅。几经磨合,保全胖子的实用、厚重,成全我的诗和远方,简约、拙扑。资金有限,无法随心所欲,但求意境惬意。跑腿、选材,联系装修,各类琐碎,他日再表。所幸,此次磨合全然没有当初这套小房子装修时的争吵和赌气,没有将就和委屈,是五年来默契的缓缓聚合,我想,那房子日后也必是有温度的,一如年幼时我记忆中家的气息。
巧合的是,前几日晚上,居然梦见了我儿时的家,门前的树,屋后的院子,四根柱子的廊院,院子里的洗衣池和长满青苔的墙角,妈妈的嫁妆,那朱红色漆的木箱子,那雕花的床和梳妆台、梳妆盒,还有随时整洁如新的八仙桌,小茶几上妈妈放的假盆栽,是一棵万年松,还有妈妈床头多年不变的一束假花,亭亭玉立从不沾灰。梦里,我心旷神怡,沉迷在那段时光里。这梦,似乎是某种暗示。
梦醒了,第一个想法,是想让我的乐多年后想起,仍觉得童年的家有些许诗意,心生眷念;第二个想法,是跟胖子说,有生之年,在我们的老宅上,复制一个我记忆中中童年的家,胖子欣然答应,说等我们一两年后财务不紧张了,就把这事办了。
荷尔德林说,“如果生活充满劳累,人还能举目仰望地说:我也甘于这种存在?是的。”他同时也说,”充满劳绩,但人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
纵使生活充满劳累,但我仍甘于这种存在,且在劳累中寻找明月清风。
附上荷尔德林另一首诗《远景》:
“ 当人的栖居生活通向远方,在那里,在那遥远的地方,葡萄闪闪发光。那也是夏日空旷的田野,森林显现,带着幽深的形象。自然充满着时光的形象,自然栖留,而时光飞速滑行。这一切都来自完美。于是,高空的光芒照耀人类,如同树旁花朵锦绣。”



从来不曾想起,永远不会忘记 熊老师的题,让我思绪万千,想凑个热闹,无奈,想来想去,终究都无关“爱情”,所以,我另起一题,讲讲一些人、一些事。 那年夏天,在巨大又陌生的城市刚落下脚,我在城市的这头,C在城市的那头,我花680块买下的诺基亚手机丢了之后,我们就失联了,辗转接上头,约在罗湖某个快餐店见面。穿越大半个城市,终于见到了,我黑黑胖胖的,C蔫搭搭、瘦瘦的,两个潦倒的青年。服务员推荐的四十块钱套餐觉得好贵,选了选,我点了个鱼香茄子煲,可能是饿极了吃得太过,吐了,从此我不吃茄子。一见面,我就说我想辞职,不干了。C一口饭差点喷出来,比我妈还着急,连续几个“我靠”。接着,苦口婆心劝我,当孙子怎么啦,管他怎么说呢,出了那办公室的门,谁知道你是谁啊?如此云云。我听着,似乎觉得有那么一点道理。可惜,我当时一天一百个想法,一转身,就洋洋洒洒写下辞职信,潇洒地卷铺盖走人了,倒霉的是,诺基亚也丢了。拿吃饭的钱买了一个760的摩托罗拉,第一个打给C,说我辞职了。C听了,也没骂我,说好吧,辞了就辞了吧,先给你找个住的地方。于是,我拖着一包行李,跟着他到了一处城中村的握手楼里住下,开始第二轮求职,虽然那地方环境乱、人也杂,说不定隔壁就住着吸毒的,但因为楼上楼下都住着一帮去那个城市求职的C的哥们,我并不心虚,以至于搬走之前,为了要回定金,我都敢放胆威胁二房东,楼上楼下都住着我哥们,不赔我钱,我就坐下来一天到晚放你的水,协议不是写着包水电费吗。虽然我表现得非常豪迈,C走之前还是很郑重地交待我,注意安全,有什么不妥马上找他们几个,一定要保护好手机,不然你下落不明了可怎么办。 而后,我安稳地工作了,再然后,我离开那个城市,真正有了稳定的工作和生活。我走后不久,C也离开了那个城市,在一个宜居城市了里有了老婆和孩子。中间甚少联络。 S城的生活成本主要高在房租上,刚出社会的人,一般都会选择合租,不然,房租就要占到工资的一大半。我的合租对象是Z同学的弟弟小Z,本来无意于异性合租,但本着同学的弟弟就是我弟弟的思想,就没那么多顾虑了。小Z是一枚清秀的男青年,多年后我想起他,还是觉得四个字最贴切:温润如玉。我在那段日子里颓废、消极,生活十分潦草,而小Z是个积极上进、热爱生活的小朋友。马桶堵了,电风扇不转了,晾衣架坏了,我连连抱怨,小Z小朋友一听招呼,连声应着,来啦来啦,哼着小曲就解决了。小Z总是批评我身上穿的怎么老是黑、白、灰,小姑娘家搞得暮气沉沉的,于是,受他影响,那段时间我装嫩卖萌极了,穿上大嘴猴、米奇,天天不是粉红就是粉蓝,小Z连连点头,称我靓女,确实,穿得嫩了,心情都会靓丽不少。无论何时出门、回家,小朋友都是一脸微笑,“Morning,我出去啦”“Hi,我回来啦”,轻声细语,又热情洋溢。像一缕清风,在那个四季都潮湿、燥热的城市里,拂去我身上晦涩的气息。如果恰逢周末我俩同时宅着没出门,小Z会一大早买好鱼肉和蔬菜,做一顿丰盛大餐。狭小的厨房闷热得很,他把电风扇开着,悠悠地吹,台式机里开着音乐,穿着人字拖,认真地操弄红烧鱼和青椒肉丝,汗水湿了鬓角,衬着侧脸更加俊俏,裸露的脊背滴着汗珠,我总是在心里感叹,隐于市井的美男子呀!S城似乎总是夏天,很多个晚上,我都是眼神空洞地看着电视,吹着电风扇,灵魂四处游荡。如果小Z刚好在,会过来把电风扇调成转动,说一句“对着风吹头会疼的”。他说任何话都是温和的,不嗔不怒,好像没什么值得生气。我曾经开玩笑叫他,喂,坏人!他很认真地顶我,我是坏人,这世界上都没有好人了。这个我信,他不是好人,这世界可真没有好人了。 小Z后来回老家开了一家店,他说从此不会再回S城了。在老家娶了老婆,生了个女儿,我当时想象,女儿一定像他,是个俏丫头。后来,他给我发过女儿的照片,不像他,像妈妈,不过也挺漂亮。 L是我第二份工作的同事。开始并不太熟,后来,好多人约着一起去爬了一次莲花山,才开始熟络起来。因为长我几岁,他的人生阅历给我很多参考。只是,都是闲云野鹤的性格,他的话并没有大哥哥似的说教。跟L说想辞职的时候,他只是说,听从内心吧,这么年轻,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后来觉得选择未必明智,又给L电话,说我以前一定是脑子糊了,L淡淡一笑,错了就重来呗,谁年轻时还没犯过错?再后来,决定参加考试,重新安排我的人生,也是跟L讨论过的,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说,试试呗,不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于是,我坐着动车来到G城考试,当时L已在G城定居。考完上午半场,到处找地方吃饭,L打来电话说,见一面吧,我在附近找了个茶餐厅,你赶快过来吃饭。于是匆忙见面了,还没说两句话,L就催我先赶紧吃饭,吃到一半我突然说,我不想考了,上午考得很糟糕,反正也考不上。L笑着说,快吃吧,吃完好好考,说不定下午就考得很好呢。我想想也是,抓紧吃完,就跟L告别了。  我终于还是考上了。那一次见面后,再也没见到L。以后,差不多每隔一年,他会打个电话给我,说没什么事,好久没联系了,问问,你怎么样。随便聊几句,就挂了。 Y是我的大学同学,大学期间并不算哥们,倒是工作后,QQ上聊着聊着,倒成密友了。他跟我聊当时的工作、生活,聊情感,也聊他的童年和家庭,甚至告诉了我他最隐私的秘密。我说,你怎么那么信任我。他说,我就觉得你不是那种随便乱说的人。确实,直到今天,我都为他保守着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每个人也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虽然我们走在不同的道路上,但是,不影响我们成为朋友。后来,到了都快踩上二十几岁尾巴的年纪,我不得已踏上漫漫相亲路。每次相亲完,我都会跟Y分析,这个人这里不对、那里有问题,Y总是循循善诱,其实不是这样,也许不是那样,跟我谈人性、谈人生,努力说服我,接受一个吧。多年后我回想起来,觉得也许Y是对的,我当时各种焦虑症、强迫症,内心扭曲,眼神游离,不是别人不对,只是自己不对,所以看什么都不对了。那年八月,妈妈去世了,崩紧了四年的弦,终于还是在一瞬间,“嘣”的一下断了。我无所适从,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Y在QQ签名里留了一句“生无可恋,给我些乐子吧”,看到那句,我就崩溃了,哭了一夜。后来聊天时,我敲下一段字:Y,你影响了我,我呢,生有何恋?Y看到那句,赶紧打电话给我,他说,彭,我随便写着玩的,你别瞎联想,快乐一点吧,痛苦是暂时的,你人生才开始,后面精彩着呢。他说得并不深刻,但是语气急切,能体会,他真心希望我快点好起来。 如他所言,我的人生果真从那时才开始,就在那一年,我开始踩上了正确的节奏,最好的年龄即将过去,最好的岁月便来了,这是后话。 我恋爱、结婚后,跟Y就没有联系了,现在很少上QQ了,忙着工作、孩子、家务,也没时间聊天。牛市开始的时候,我们频繁联系了一阵,因为Y边开着天猫店,边兼职做着股票,我跟着他玩了几票,后来熊市来了,我们就此又断了联系。 就写到这里吧,其实,还有W,有H,等等。 写下这些,我只是想表达,长长的人生里,除了生命中的唯一,也会有很多曾经,哪怕那些曾经,无关风月。有些人的存在,只是为了让我们对生活再次存有希望。当你觉得一切无所谓,当你觉得人生绝望的时候,那过往的某个人,就像一个火种,稍纵即逝,温暖了你阴霾的天气。遇到一个可以敞开心扉的人,是一道门的开启,也许他在无意中就将你领到了下一扇门里,为你的人生另辟一道蹊径。。 我的青春没有前任,也没有渣男,没有狗血情节,也没有荡气回肠的爱情,只有这些记忆的片断。其实,我从未刻意将他们想起,就像那句歌词唱到的“从来不曾想起,永远不会忘记”。无需想起,也无需再见,曾经相遇,便是永恒。 而对我生命中的Mr.Right,在这个七夕里,是不是该写点什么呢?我想了又想,胸中并无浓情蜜意,还是觉得,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除了最初的依恋,在被孩子和工作淹没的生活里,我们已经没有空间留给想念,即使出差,也是一天数个电话,吃的什么饭、上班做的什么,了如指掌,全然不觉得分离,几乎没有相对无言的时候。我想,这是对的,不需要思念,因为我们没有距离,两情若是久长时,岂能不朝朝暮暮?

他的忧伤

文苑 2015-08-11 阅读 1万 回复 2



他的忧伤
彤彤是我儿子乐乐的发小,两人相差十天出生,都还是小婴儿的时候,两边的大人就天天抱在一起玩,于是,还只到会笑、不会说话的年纪,他们就已经知道彼此是自己的好朋友了。再大一点,会走路了,两个小人儿见面就要拥抱、亲亲、去哪玩都手牵着手,乐乐的玩具只许彤彤玩,彤彤的车只让乐乐坐,如果有其他小朋友强行上车,彤彤会大叫一声“那是乐乐坐的”。再后来,会表达自己意愿的时候,乐乐每天吵着要跟彤彤玩,彤彤也会指着我们住的楼栋,要求去找乐乐,两个小家伙连吃饭、喝水都要一起,到了晚上要分别的时候,两个孩子都会撕心裂肺地哭喊,真正是“两小无猜”。

就这样,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一起长大了,到今年的春天,就都两岁三个月了。春节过后,彤彤上幼儿园了,乐乐没有。两个妈妈不想让这段友谊中断,就约好时间,让两个小朋友一起玩。可是,上了幼儿园的彤彤俨然成了大姑娘了,可能因为有了新的朋友,似乎完全记不起乐乐了,有些沉默、高冷。乐乐是男孩,没那么敏感,还是跟以前一样,叫着彤彤姐姐,跟她握手,拉着她一起玩。彤彤明显不愿互动,宁愿跟我说话,也不想搭理乐乐。两个小朋友,有了隔阂。乐乐有点尴尬,独自没趣地玩玩具去了。两个孩子一起玩的场面,再也不像以往那么热闹了。 我第一次陪着儿子感受到失去友谊的沮丧,虽然他表现得没那么明显,回家的时候也会像往常一样跟彤彤说再见,我问他,跟彤彤还是不是好朋友,他的回答也相当坚定:是,但是我还是隐约感觉到他的失落。那天晚上临睡前,他的话没那么多了,我再说起彤彤,他也不愿接话,闷闷地睡了。 看着小朋友熟睡的小脸,我有些心疼,他小小的心灵也开始起了涟漪,人与人的交往,第一次带给他惆怅。如今,他已经是爸爸妈妈树干上伸出来的小枝桠了,不再是与妈妈紧紧想偎的尖尖嫩芽,他也会随风飞扬,与花儿共舞,与蜂蝶嬉戏,与比邻的枝条碰撞。他的忧伤,纵使爸爸妈妈给予再多的疼爱,也无法阻挡。 由此想到那首只看过一次却铭记于心的小诗: 孩子,想到你小小的脚丫 要走过人生长长的路 妈妈的心 真疼呀 以后你走过路上的 每一片落叶 都是妈妈 闭不上的 眼睛 我感受着他的小忧伤,却没有跟他再提起,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的孩子,他长长的人生里,会有更多妈妈不能参与的快乐与忧伤,就让他独自去一一品尝。

且把他乡作故乡

文苑 2015-05-08 阅读 1.5万 回复 17


从他乡的家中出发,风尘仆仆赶回到已没有家的家乡。火车一路呼啸而过,走过巴山蜀水,便看到一望无际的油菜花铺满整个江汉平原,像一幅巨大的油画,平坦而开阔,让人眼前一亮,记忆中的春天顿时映入脑海。那时候,襄河里的水清澈见底,浪花温柔地拍打水岸,爬满青草的堤坝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静默地固守汉江,清风拂面,岸边的垂柳随风摇曳。退潮了,对岸光洁的沙面裸露出来,因为浪花的亲吻,留下一圈一圈的圆晕,潮下的水草招摇地显现,兀自美丽着,我们掏上一块钱,就可以搭乘捞鱼的小船,到对面江滩上尽情嬉戏。
汉水边上度过的童年,想起来如梦境一般,只是已经一去不复返。现在的家乡,成了一座巨大而衰败的空巢,因为到外地打工的人越来越多,曾经人群熙熙攘攘、自行车铃声此起彼伏的小镇,变得冷清、萧条,排污不当使得环境越来越糟糕,襄河水也不再清澈,曾经的美好画面,再也无法重现。而我曾经的家,也因为无人居住,结满了蜘蛛网,所谓回家,只是旅居在离家最近的酒店。故乡,是我再也回不去的远方!奔赴千里,不过是遵照传统,在清明节这天完成例行的祭拜仪式,就连仪式,也进行得十分潦草。来不及留念,也来不及感伤,一转身,便马不停蹄地赶往火车站,坐在火车上,脑中已经在计划儿子当天的晚餐,设想第二天清早,给儿子穿衣喝奶,打仗一样匆匆奔赴单位的惨烈场面。老家,已从我的生命中渐渐剥离,小家的日常,才是我生活的主旋律。 遥远的大西北,我的婆家,儿子户口本上的籍贯所在地,对于儿子和我,一样陌生。儿子的曾祖父,先生八十岁的老爷爷,今春来到重庆,见到重孙子,问的第一句话是,你知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啦?八十岁的老人对世事已经不再关心,但他很在意他血脉的最新继承人,是否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不过,那似乎只是老人的一厢情愿,就连他的孙子,我的先生,也并无故土难离之感。正当盛年的他,脑子里只有加班、出差、赶材料,并无闲暇生出乡愁。他已经是大半个南方人了,无辣不欢,爱火锅胜过兰州拉面,也更习惯重庆湿润的气候,偶尔回北方,会抱怨那边糟糕的空气和沙尘,根在哪里,他目前并不想探究。至于儿子,无论怎么强调,他都不认为爸爸或者妈妈的老家,是他的家,不管在哪一个家里,一到晚上,都会吵着要回重庆的家。在他眼里,只有我们的小小蜗居,才是他真正的家,至于那些陌生的地名,已经跟他没有太多联系。 恍惚间,他乡成了故乡,故乡又像是他乡。像蒲公英的种子,我们散落在他乡,落地生根了。不自觉中,已在渐行渐远的岁月里,将灵魂一路迁徙,连后辈的血液,也慢慢褪去了我们来自故土的颜色。 不过,虽没有“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孤独,我们身上仍打着异乡人的烙印。我做川菜从不那么地道,里面夹杂着湖北菜的中庸,麻得不欢,辣得不够味,而我拿手的家乡菜---“沔阳三蒸”,却从来得不到周围人的共鸣。先生的普通话夹杂着生硬的重庆腔调,甩不开的还是与生俱来的西北味。他曾不经意间提到过,老家湛蓝天空下的云朵,像棉花糖一样柔软,那是他少有的诗意表露。而我,看到无数江与河的时候,都会想到养育过我的汉江。也许,那都是我们隐秘的乡愁。 若干年后,我们也会如诸多漂泊的祖辈一样,在人生的黄昏,苦苦思索那个根在哪里的命题。此刻,且把他乡作故乡!


斯人不老(与林歌同题) 年纪小的时候,我对你的英年早逝体会不深。直到今年,我到了你走的那个年纪,才发现,爸爸,你的人生实在短暂,仿佛歌至高潮处,戛然而止,你意犹未尽地走了,留给在世的人太多叹息。 早些年,你留给我的记忆都是些片段,再后来,片段变成飘忽的云朵,时不时,浮现在我眼前,如梦境一般。只记得,你偏分的头发永远洗得蓬松柔软,走起路来跟着一颤一颤,张扬着小伙子的活力。会做很多鬼脸,教我上下左右地转动眼珠子,教我鼓腮帮子,教我在灯光下玩影子。一年四季衣衫单薄,却极少感冒生病,即使病了,也不屑吃药打针,甩甩头发照样出门,自负的男子汉。帆布运动鞋是你的标志,晴天下雨、春夏秋冬,都是那几双帆布鞋。每天早上,以军人一样的速度穿好衣服,一脚蹬进帆布鞋里,整理鞋带的动作利落、霸气,我至今想起,仍觉得一个字:帅。我始终记得八十年代流行的《黄土高坡》里那句“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吹过”,此后我见到有年轻的男子边骑自行车边引吭高歌,就想起你骑着二八自行车,载着我和姐姐,欢快地唱那首《黄土高坡》,同时想起另一句你爱唱的歌词:阿里爸爸是个快乐的青年! 幼时,人人都说我长得像你,性格也像你,刚烈暴躁、快人快语。自从你走后,旁人似乎都忌讳说我像你了。慢慢地,有人说我像妈妈,说着说着,我就长大了,越来越像妈妈了,忧郁、内向。有时我在想,如果爸爸你在,我会是怎样的我?我的人生轨迹会不会因此不同?可是人生没有如果,人生的经历也不能重来。所幸,虽然得到的爱诸多残缺,如今的我,基本nice。 时间冲淡一切,包括忧伤,包括对你的回忆,我已经记不清你的样子,努力想记起你的时候,就仿佛你很远很远地向我走来,总也走不近,模糊的脸像晨雾、像清风,带给我的不是哀愁,而是迎面而来的清新的味道。在艰难的童年、忧伤的少年时候,我偶尔会想起你,一幕一幕,像幻灯片一样,有爸爸在的那个世界,童话一样美好,让我暂时忘却所有烦恼。 多年后,我们也成年、安家,有了我们的下一代后,终于为你立下了一方墓碑,小伙子,你已经是外公了。而彼时,我才知道你的学名,此前那么多年里,我只知道你单名一个“义”字,我更喜欢这个字,一如你的为人:血气方刚、行侠仗义。 我从来不愿相信年轻的你长眠地下,我一直认为,你步履匆忙地离开是马不停蹄地去奔赴下一段旅程了。如果有来生,你已经是个小我六岁的小青年了,如今,你在人海的哪个角落挥霍青春?上上辈子的小情人,你还记得她吗?

没有什么不一样

文苑 2015-04-02 阅读 8775 回复 1
以前我记起岳口,最先想到的,就是,十字街浓浓的烧烤油烟,傍晚襄河堤上川流不息的人,粮仓巷入口早八点晚五点挤不动的自行车群,而这其中没有哪一样,能撩开我所谓的乡愁。
就在这两天,清明要来的时候,心里陡然酸楚起来。
回忆连绵不断。想往昔的炊烟村落,想菜市场,想中百门口的广场,想这个季节的油菜花,想襄河,如果有风吹过,似乎都能联想到汉江水的气息。
从黄昏难受到深夜,到清晨,像走丢的娃娃,想哭喊,想回家,于是我很钝地找原因,这是怎么了。
明白,在这个季节,恍然间我彻底感到自己无根了。
如今,那里已经没有我的家。像梦一场,在未近而立之时,就一步一步看着那三间瓦房,变成荒凉的空巢。故土难离,而我,却没有了回去久住的理由。
年少的时候,曾经不顾一切想离开那片土地,以为离得越远,就越接近梦想。而梦想是什么,现在,在我看来,能再回到那个时候,穿过我家的巷子口,远远地大声叫妈妈的幸福时光,就是我最大最大的梦想。
回想母亲走后的这一年多里,我马不停蹄地结婚、买房子、装修,想在我自己安稳的新家里,延续妈妈的味道,刻意学她做的菜,学她的爱干净,学她难得的生活情趣。
可是,喧闹忙碌之后,这一季,我心里却更加空荡荡。
等着这忧伤过去吧。
纵使愁断了肠,也要把旧事抛。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