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十八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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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戏

文苑 2014-01-29 阅读 1.5万 回复 10


看戏看戏是我幼年时代的文化大餐。平时能看到的“戏”只有两种:一是木偶戏,又叫被窩把戏,演员以一块被面大的红布为幕,表演提线木偶,唱的什么内容,全然不知;一是猴把戏,无非是两只猴,演来演去就是钻圈、乞食、作揖、敬礼之类,有的只有一只猴,随着锣声转圈。邻居下豆丝卖早点的春芝伯会吹洞箫,吹起《苏武牧羊》也很旷远幽怨,那是夏夜乘凉才有的音乐节目;隔壁斋公老头养的两只公鸡进行格斗训练,展示的是鸡毛横飞的残暴场面。其它文艺演出几乎是空白。第一次看戏,是父亲带我去仙桃戏园子看舞台演出。舞台上演了什么,没留下丝毫印象,倒是上厕所得到意外收获。我看见一个脸上画了油彩的演员跟我一样,蹲在茅厕板上拉屎,觉得新鲜有趣。——演员在台上何等光鲜亮丽!能如此近距离欣赏戏子,而且与他同一间茅厕并列拉屎,真是一个乡下小子值得珍藏的记忆。多祥河有一个业余戏班,春节后在街上搭台子演出。街道狭窄,舞台也简陋。拦街拼几张方桌,铺上门板,空中横两根竹竿,前面一根挂灯,后面一根挂底幕。灯是夜壶灯。夜壶里灌了煤油,塞上棉线捻子,烧起来黑烟熏天,火光摇曳。隔幕用竹篾晒簟为底,贴了几幅红纸,灯光照耀下,倒也爽目。大人挤在台口看门道,小孩夹在人缝看热闹。戏目中最有趣的是《何业保写状》。剃头师傅谢知德扮演讼师何业保。他短小精干,镶两颗金牙,画小花脸,挂两撇短须,褪下半截长衫,敞开肚皮,摇头晃脑唱:“非是我何先生自夸自奖啊,哎嗨哟,咱的笔尖下能害人、能救人、能救人的残生哪——”张开嘴巴,金牙闪闪发光,一副骄傲自得的滑稽像令人大笑。有一句歇后语“何业保写词状——自夸自奖”就是来源于这句唱词,因此,谢知德的表演久久难忘。后来县里的大戏班子在河滩上箍园子卖票演出,我好歹说服大人,搬了一只薅草板凳去看戏。站在凳子上正好超过前面人头。看了《打猪草》,又是《小放牛》,正在津津有味之时,无奈台口“发妖风”,人潮涌动,很快波及到我面前。我被挤下来,差点丢了凳子,戏没看完,搬着凳子回家了。“发妖风”或者该写作“发妖疯”,是由一些年轻人故意发起的疯狂拥挤现象。年轻人精力旺盛,或受某个剧情、某句台词刺激,或因某个漂亮女演员出场,不免引起骚动,于是,你推我攘,嬉笑自乐。如果其中夹杂年轻妇女,他们会更加疯狂起劲。也有人因为被挤压而想为自己拓展空间,推开别人,结果招来更有力的反抗。如此来来去去,互不相让,形成动荡的人潮。这时,如果有小孩身陷其中,极有可能发生踩踏的危险。在妖风兴起的时候,往往有大人站在台角急切呼喊自己的孩子,于是,小孩被一双双手托举着从头上传递出去。跟我一样大的孩子被排斥在台口之外,远远的听不清看不明,只好到台下看——透过台板缝隙,看演员走动的脚步,听胡琴锣鼓的轰鸣。如果在堤坡看戏,恰逢荷包里有钱,就到远离戏台的地方买甘蔗,转糖人,没钱就到处追逐奔跑,或者躺在堤坡上晒太阳,直到大戏散场,跟随人流回家。这种经历大约在我十岁左右,那时已经朦胧懂得戏剧内容了。秦香莲牵着一双儿女千里寻夫,遭遇恋新弃旧的新贵丈夫派杀手追逼,藏身破庙,孤儿弱女,啼饥号寒,惨状打动了一颗单纯敏感的少年心。包老爷铁面除恶,虎头铡结果了陈世美的狗命,解了我一腔不平之气,惩恶扬善之心由此萌发。《潇湘夜雨》,《泪洒相思地》,《小尼姑思凡》,文雅的标题催生了我心中的文学种子。还有《斩经堂》,吴汉为什么要杀害自己心地善良温柔贤惠的妻子?令我百思不解。看了《梁山伯与祝英台》,心中对男女恋情既生向往又表现出阿Q式的轻蔑,见到未婚男女同行,就疑心他们在乱谈,集合了小朋友,站在老远齐声呐喊:“梁山伯,祝英台,攉(huo意为捉)到了,捆起来。”我上初中三年级在麻阳中学住读,每天在用墨水瓶做的煤油灯下上晚自习,做数学题,鼻子嘴巴熏得黑漆漆,眼睛熬得通红。大约九点钟才下课。听说某个湾子在演戏,还是县花鼓剧团的演出,几个好朋友心里痒痒的,相约跑去看。春夜,月光明朗,从烟雾缭绕的教室出来,投入略带清凉的旷野春风中,一群少年兴奋的奔跑着、喊叫着。田里的麦苗、油菜花、蚕豆花散发着诱人的清香,远处的村庄灯火闪耀,锣鼓琴声依稀可闻。等赶到演出场地,戏已经接近尾声。台上演绎着大团圆的结局,站满了生旦净丑。唢呐呜呜啦啦地吹,锣鼓热热闹闹地敲打,把员外小姐才子佳人送进幕后。那场演出尽管什么都没看到,回来路上大家还是很兴奋,争相讲述各自听来的“小道消息”:“十三红”如何会翻跟斗,王美容如何与道童私定终身,还有谁跟谁台下是一对,谁跟谁是“皮绊”······路过“娘娘桥”,桥下流水嚯嚯,荇藻交缠,桥的阴影和月亮的影子投射在水中,明朗而静谧。大家正好读过《岳阳楼记》,记得“浮光跃金静影沉璧”的句子,一齐脱口而出。我还为这次夜游写过一首诗,有一句“娘娘披月枕水眠”,真实描绘了此情此景,非常得意。以后,在各地看过各种演出。无论剧院如何富丽堂皇,演员如何名声显赫,灯光布景如何绚丽逼真,总是找不到当年那种新奇与温暖。我想,花鼓戏这种扎根于民众土壤的地方戏剧,本该在草台演出,入不了庙堂,也用不着拼命往贵族群里挤,更不需要为了几枚奖章讨好老爷阔少。“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人民用生活的乳汁喂养她,用田野的摇篮抚育她,她把人民的真实情感变成他们喜闻乐见的艺术,给人民带来喜怒哀乐的精神享受和自然纯朴的道德伦理感化。如果能坚持初衷,大胆前行,必然会与养育她的江汉大地共生共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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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看了央视戏剧频道的花鼓戏,多年不见,一代风华尽然凋谢,岁月无情,感叹胡新中,李春华,孙世安的确老了。想起一句戏词: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白了头。花鼓戏真的后继乏人吗?好剧目成就好演员。这批人初露头角在80年代初期,家庭公案是他们的成名作。过去有一句话说,一个戏救活一个剧种,确有一定道理,家庭公案之后,激发了潜江的积极性,陆续推出几个好戏,奠定了潜江剧团的江湖老大地位。有精英引路,还要大军跟上,众多业余团体和爱好者就是这只大军。这中间肯定有人才,需要发掘,培养,让他们破土而出。我提议过在电视上搞花鼓戏选秀,有人说条件不成熟,其实,条件也要大家去创造,如果都有一份责任心,包括主管部门和广大戏迷,何愁办不成事!看看黄梅戏,越剧,不是都做到了吗?上不了央视就上省台,上不了省台各县市台总可以上吧,事在人为,而且于官于民都有益处。官员做出了政绩,人民不会忘记他的。

要过年了,农村都要演戏,演的都是花鼓戏,这就是花鼓戏生存的土壤。让花鼓戏兴盛起来,是大家共同的期望和责任。
http://tv.cntv.cn/video/C10333/0dee56433f544a0993e071ecb9034b91请打开视频看看,这是昨晚7.20分演出实况。
我有一篇回忆文章马上贴出来!
天门罗同学在“群”中说,岳父生前回忆一首方言诗:低卡一小舟,叽噶水中游,听通三声响,个股下扬州。求解四个方言词(这里方言字用谐音字替代)。低卡,小。及噶,叽叽嘎嘎,欸乃摇船声,大家都基本认可。“听通”、“个股”,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窃以为“听通”乃开船时放鞭炮声,陆游《入蜀记》中记载过这种习俗;“个股”需要考证,于是写了以下文字,质诸高明。 说“格古”格(去声)古,荆楚方言词,意为脾气犟,不通情理,不肯随机变通,含贬义。例句:这人好格古,.他是个格古佬。从语音演变规律看,格古应该是“这个”的历史形态,是“这个”的前身。一.我国语言学者在研究方言声母时,运用“守温三十六字母”,即五音(牙舌唇齿喉)理论。根据这套理论分析,“格”的声母在中古时代归牙音见母(相当于现代汉语上颚音G),“这”归齿音照母(相当于Z)。见母字在现代汉语中一部分与齿音精母(相当于舌尖前音J)和照母(相当于舌尖音Z)字相混,就是说声母G变成了J、z。中古时代,“这”与“者”可以通假,而“者”的声母属于齿音照母,所以,“这”的声母有两种语音形态:G和Z。在荆楚方言中,这类例子很多。例如:间、嵌、拣(半夜吃桃子,拣软的捏)、角、叫(叫花子)、觉(睡中觉)、锯(锯匠,锯音gai)、夹绞(酒喝多了舌头打夹绞)。而湘赣方言中就没有G向Z转变的现象,“这”还是读若“咯”音。汉骂“格把麻的”就是“这抱姆妈x的”。“这”等于“格”。汉口话受黄岗罗田话的影响较深,故有此现象。二.这里有一个问题是,声母J和Z怎么混到一起的。原来,精照系音都属于齿音,只不过分为齿头和正齿,在中原音系中近代有齿音分尖团现象,一些正齿音字念为尖音,京剧咬字就分尖团。“仙”念为尖音SYAN。河南人念“这”就是尖音ZYE,听起来有JYE的感觉,即Z向J靠拢。天门话不分尖团,除少数字如溅(Z、J)、雪(S、X)、刺(C、J),J和Z一般是不相混的。G变为Z只能算少数例子中的一个。三.“古”读为“个”是韵母演变的结果。我们可以从谐声偏旁得到证明:“个”字与人旁加“固”的個,竹头加“固”的箇两个字只是繁简之别,这两个字的声旁就是“固”。也就是说,“个”本来可以读“固”音。天门话读“个”音GUO。E、U与UO之间转化的例子很多,例如沃、没、壳、各、国、阔、墨。四.“格古”与“这个”都是指示代词,为什么发音不同呢?因为“格古”被赋予专指意义之后,就从一般指示代词中独立出来。从交际心理上看,对人使用含贬义的词往往不便明说。“格古”虽然含糊,听者还是能心领神会,知道所指的就是“这个”(这古)“那个”(NOGU),久之,“格古”成为一个新词形式固定下来,只不过没有进入书面系统,无法用文字显示,而指示代词“这个”则沿着音变的路子走下去,有了今天的读音。 2012/11/27

文学

文苑 2012-07-22 阅读 1.2万 回复 6
又闻《小女婿》 这是一段六十年前的音像。初夏的夜晚,月光朗照。我家小屋低矮的草壁旁,我的两个姐姐和他们的女伴各带一只小凳,聚在一堆削鱼卡、织网、纳鞋底,不紧不慢做着十多岁女孩的手工活。除了说些私房话,她们常常唱起时兴歌谣消磨长夜。夜很静,她们细微的歌声只许自己的伙伴听见。我追随在她们身边,是唯一的听众。那些歌有说有唱,有领有合,浅显明白,顺口好听,你一曲唱罢,我接唱一曲,好像总是唱不完。离家不远的地方,是汤汤流淌的襄河。夜航船还在赶路,纤夫悠长沉重的号子夹杂着驾船人的说话声、篙桨击船声随风传来,是无标题音乐背景。这样的天籁是我童年的音乐启蒙。姐姐们爱唱的歌曲有《九里十八岗》、《卖花生》,还有《湖南湖北靠长江》。可惜她们出嫁以后,再没有听到过。再后来,随着那一代人的离世,那些亲切美好的旋律也湮灭了,只有《小女婿》还留在同辈人的口中。不知道是我跟不上时代审美潮流,还是少年习染太深,每当向人们提到《小女婿》,总有一点白头宫女说玄宗的落寞情绪。老年人喜欢向后看,看到的是曾经的风景人物。好像过去的日子太匆忙,许多场面和情感没有充分咀嚼品尝就翻了页,现在正好利用余闲倒带回来,添加些情感调料,回味一番。这点怀旧私情就成了我的静修功课。 这些年,我寄居外地,偶尔遇到些要求展示家乡文化的场合,总爱拿《小女婿》作为主打歌曲。那咿咿呀呀扭扭捏捏的方言俗语和漫画式人物形态往往引来一阵阵开心大笑。人们问我何方人氏,我答湖北天门,自我陶醉之外,也借此消解了些许乡愁。今年五月,我回乡暂住。几位老友欢聚小饮,席间幸会民间歌手周翠玉。周女士与蒋桂英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几乎同时登上民歌演唱的舞台,天门经典民歌《小女婿》、《幸福歌》都是通过她们的演唱走出湖北,走向北京的。有这样一位资深歌手在席,大家乘兴起哄,固请她演唱当年的成名之作。现已77岁的周翠玉谦虚一番过后,用一段清唱作为对大家热烈鼓掌的答谢。市群艺馆退休老师余音在饭桌边击节伴奏,肉声代替丝竹,率性而随意。周翠玉的《小女婿》唱了四段:鸦雀子戛几戛,老哇哇几哇,人家的女婿多么大,我的妈妈子舍,我的女婿一dika。说起他一dika,他人小鬼还大,我与人家的说闲话,我的妈妈子舍,他横眉鼓眼斜(sa)。站在那踏板上,没得两尺长,我说把他拉出去喂豺狼,我的妈妈子舍,他吓的象鬼汪。 半夜的鸡子叫,他扯起来一扒尿,把我的花被窝屙湿了我的妈妈子舍,是他.妈的急捉宝。耳熟能详的旋律再次出自本土歌手之口,虽然不复当年的震撼力,还是赢得了现场一致喝彩,也令我咨嗟不已。“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历史仿佛闪回到遥远的唐代,场景切换成流离江南的杜甫与宫廷歌手李龟年的那次相遇。散席后,我努力回忆幼时所记歌词,觉得周氏唱的只是一个节略本,当年流行的还有一个详本,补充起来,歌词大概是这样的:提起那做媒的,做媒呕血的,把我推到那火坑的,我的妈妈子舍,??????。隔壁的王三妈,跑来劝奴家,他一年小来两年大,我的妈妈子舍,好歹莫说他。越说越有气,?????,我要两个他打脱离,我的妈妈子舍,不要这个小女婿。民歌是活在人民口头的艺术,人人都可以成为创作者、修订者、传播者。有不同版本存在,说明它具有鲜活的生命力和成长性。不知是否还有别的版本,请识者鉴定。《小女婿》控诉的社会现象已经成为历史,它的旋律沉淀了一个时代的集体记忆。如今,我们这些传唱者都已老去,它的生存根基岌岌可危。我认为,无论是旋律传达的乡土情怀,还是内容表达的反抗精神,这首歌都具有审美和认识价值,不应该终结在这个崇尚文明、尊重个性的时代。保护濒危文化物种的最好办法是让它回到原生态环境,继续植根于民众。我们的文化教育机构和传播机构在这方面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据悉,京山县已经取得有关部门认可,把《小女婿》作为本地非物质文化遗产。这意味着别人走在了我们前面。我并非想鼓动大家去争正宗、故里的名分,打那种无聊的笔墨官司,而是希望引起重视,扎扎实实做好乡土文化建设,不辜负前人为我们打下的基础。离筵草草,过了几天我又漂向远方,但是心中存着一缕私念:但愿《小女婿》系列歌曲能够成为天门的一个文化品牌,在电视频道、文艺舞台、乡曲里巷、歌楼酒肆占有一席之地,凡有井水处皆能歌之。我甚至幻想,凡我天门志存高远的学子、胸怀鸿图的商人、建功立德的公仆,都能铭记这些优美旋律,把它视为伴随自己成长的摇篮曲,无论走到哪里,通过它唤起关于这方水土的亲切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