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后首回乡:老家残垣断壁 村里只剩两户人家

2018-02-27   发表于 灌水   阅读 4483   回复 0
2月14日,年二十九,离开家乡12年后,我首次回乡祭祖。2005年也是这样一个冬天,我和妹妹被送往广东,与南下打工的父母团聚,此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家乡茨竹沟,位于重庆东部山区,是一个典型聚族而居的自然村。全村除了嫁进来的媳妇,全部同姓共祖。这天上午,我们一行15人从县城出发开车到最近的公路,而后步行进村。这天茨竹沟被浓雾包裹,比起县城平添几分阴冷。出发前,堂弟就告诉我:“老家冷,要穿秋裤”。可当我再次站在茨竹沟时,除却寒冷,更多的是震惊。  房梁从中间折断,屋前的地坝铺满掉落的土砖,门板虚掩在上面,房屋左半部整个没了。一眼望去,除了“残垣断壁”我想不到任何形容词。这里是儿时我住过的家,不由得往前走近了几步,表姐立马叮嘱:“当心安全,不要靠的太近”。破落的不止我家老屋,整个茨竹沟都是如此。  印象中,这里多山,少有平地,村里的房屋依山而建,次序分布。村东是缓缓而下的山涧小沟,村中有一鱼塘,鱼塘上方有一水渠穿村而过,我们叫它堰沟,用来灌溉农田,水渠两边的石坎是村中主路。那时的茨竹沟,鸡鸣狗吠很是热闹。大人们出工种地,同辈的小孩扎堆游戏,大点的在家做饭,饭好后到村口大声一喊,于是各回各家。  可现在沟里的水干了,堰沟被填了,鱼塘变成一滩死水,原本的道路也长满了杂草,偶尔还有野猪出没,临近过年,整个村却死一般的安静。这些泥土夯成的老屋,长期无人居住,显得破落不堪。各户房门紧锁,只在大门写上户主的名字。  拜祭完本家爷爷后,父亲指着几座没有墓碑的墓说,这就是我们茨竹沟的几位老祖宗,没有他们就没有你们。我和堂弟拿着鞭炮、纸钱、香烛挨个清理、祭拜,叔伯亲友轮番跪拜燃香。没过多久,鞭炮声此起彼伏。表姐说,除了白事,每年祭祖是茨竹沟最热闹的时候。  儿时的茨竹沟有20多户村民,都是本家亲戚,大部分是我爷爷奶奶开枝散叶的结果,其余则是他们叔伯兄弟的后人。爷爷那辈共有六兄弟,他是最小的那个,子孙却偏偏最旺,有6个儿子,两个女儿,每个子女又至少有一双儿女。  只是,当我再次回到茨竹沟时,亲戚已经进城居住,这里只剩两户人家。一家是年逾八旬的独居老人,过完年后他也将搬到临近的乡上,留下唯一的一户——生了四个小孩才得到儿子的贫困户。他们都是我的叔伯长辈。  就像一百多年前,祖先为了生计在还算富饶的茨竹沟安家。现在,外出打工的长辈有了获取更好生活条件的资本,开始搬离茨竹沟。如今这个小山村的后人们,已经分散定居在镇上、邻乡、县城、重庆,甚至广东。我家老屋塌的时候,屋里还有人住——村里最穷的五保户胖伯。  胖伯69岁,跟我同宗,是二爷爷过继的儿子。他没上过学,不认字,为人过于憨厚、孤僻,生活邋遢,经常被人欺负。胖伯20多岁时,曾娶过一门亲。锐伯伯说:“他就是太傻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性生活”,婚后同房只知道跟媳妇打闹“经常抠她脚底板”。后来,胖嫂就跑了没有回来,胖伯成了四邻皆知的单身汉,这件事在村里流为笑谈。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经常围着他叫“nangber”(土话傻子)  早年间,胖伯也曾跟着亲戚到城里讨生活,做些重体力的搬运等工作。年龄大后挣钱越来越难,只能回村种地。他也是茨竹沟外出打工后,唯一回村定居的人。只是胖伯的房子年久失修,没过多久就塌了。好在迁出茨竹沟的人越来越多,留下了许多空的房屋。他索性搬到空房子里面住,走了的人也乐意他帮忙看房,图的是“加点人气”。  我家是胖伯住的第三户,他还在五伯、钟伯家住过,只是都发生了坍塌。2009年,爷爷去世,母亲回乡奔丧曾见过胖伯。“潮湿、阴暗、严重漏水”,母亲对他的居住条件很是担忧,临走塞给了他一百块钱和一条烟。“房子是白天塌的,他正好在屋里”锐伯伯说,轰的一声,房子左边整个塌了下来,住在右面的胖伯逃过一劫。不过此后,再也没人愿意他帮忙看房了。  这次回来,我没有看到胖伯。表姐说,我家塌了后,他搬到了政府为五保户修的新房子中,现在靠着存粮和低保过日。“胖伯也不想走,这边没地方可住,那边又跟人闹矛盾,老无所依可怜”几位伯伯说,他前两年还种田收粮,年尾还杀了200多斤的猪。“邻村的人跟他称肉,欺负他不认字,把好肉都低价骗了去”。  胖伯走后,常年在茨竹沟的就剩和爷爷与尧叔一家。  和爷爷今年82岁,儿孙都在外地打工,他自己独居在这山村。我站在倒了的老屋前,和爷爷刚好从他家出来,半天没认出我来。我告诉他后,他直说“记得,记得”,握着我的手半天不松开。临走时,和爷爷招呼我过去,他从屋里端出装着瓜子、糖果的簸箕,让我多抓一点放在口袋。这些年,他一个人在家里种田种地还收了一千多斤粮食,只是身体越来越差。年后,他也要搬到邻乡,给外出打工的小儿子照看新房。  等他走后,茨竹沟就只剩尧叔一家了。  尧叔是他这辈中儿女最多的——有四个,三个梯次排开的女儿和最小的儿子。早年间,尧叔的父亲发了话:“生出儿子就不生了”。为了养活这一大家人,尧叔常年在外打工,留下媳妇、儿女和近80的父亲在家务农。他们还负责帮亲友照看祖屋、代办村里的琐事。祭祖时,我们发现所有坟墓上的杂草都清理过了。临走时,二伯娘给尧叔媳妇塞了几百块钱。她说:“这都是人情”。  尧叔的大女儿学习成绩很好,小学毕业直接被保送到重庆某所著名中学,由于负担不起市区的生活费用,她最终选择在本县的分校就读。考高中时,她又以超录取分几十的分数上了本县名列前茅的学校,还被学校安排去北京旅游。这是她去的最远的地方,读书成了她走出山村的最便捷途径。  回县城的路上,父辈们谈起了尧叔家的打算。政府给贫困户有两万多的建房补贴,他们打算在原址从新盖新房。  “在这盖?在这怎么生活?”  “不然还能怎么办?这么多小孩负担这么重,还能怎么办?”  父亲的反问让我语塞,他们要走出去真的没那么容易。祭祖这天,碰到了回来清理房屋的钟叔。前一天,他们刚把家当都搬到了临近的乡上,茨竹沟的房子变成真正的祖屋、老房。钟叔一家在广东东莞打工,年轻的儿子在那边的工厂担任主管,已经购房入户。今年过年,他们专程从广东开车回乡搬家。  我和父亲也是从广东开车回家过年。由于亲友都进了城,回乡变成了回城。其实,在城里过春节已经有七八年了。奶奶有8个子女,父亲最小常年在广东,其他的伯伯、姑姑都在县城买房买车,他们的子女也都习惯了城里的生活。爷爷过世后,为了方便照顾奶奶,父辈们也把她接到了城里。  老人是不愿意走的,习惯了农村生活的自由,不愿意“长期住在别人家”。后来,父辈们合资在城里为奶奶买了套房,让她单独住在一边,又方便日常照顾。今年过年时,我陪着奶奶走在各位伯伯家之间,由于晕车每次去都靠两条腿走。几公里的路多是陡坡,83岁的老人走路颤颤巍巍,让人很是担心。“我不愿意去,她们煮的我吃不惯,走过去又累死个人”奶奶说,她宁愿安安静静自己过。  可儿孙们喜欢热闹,四世同堂怎么能少了老人。进城后,每年过年宴席都是以奶奶生日为开端,年二十八这天通常在大伯家为奶奶做寿,凡是回来的儿孙都得来吃寿面。到了年二十九,过年的宴席拉开帷幕,从大伯家开始,到各伯伯、姑姑家轮流各办一天,一轮吃下来年也就过完了。  这种模式以前在农村不敢想象,一是没有经济条件,二是人情关系在父辈眼中更重了。父亲依旧记得,以前在茨竹沟资源有限,为了争灌溉的水源、晾晒谷子的场地,亲戚们没少吵架、甚至动手。不过,进城后没有了生产资料的矛盾,亲戚来往更加频繁。每天一大早便有人在家族群中聊天、问候。  不过,这种宗族关系是以长辈为核心的。今年团年时,父亲感叹:“妈在家就在,以后妈走了,我们这些离开了的人还能不能聚得齐。”这种担忧不无道理,关系最为紧密的父辈为了更好的生活离开了家乡,而我的同辈们眼光也没局限在小县城,大多已经在重庆工作、买房,最远的我还在广州读书,已经没人再回茨竹沟定居。  倒是父辈们还在盘算,在茨竹沟各家老屋基础上重盖房,以后回去养老。不过,讨论了一年多的计划,始终没有着落。年轻人总是揶揄他们:在城里住习惯了,你们还愿意回去吗?  也有伯伯建议,在茨竹沟盖个祠堂方便祭祖。  大伯伯说:“毕竟那是我们的根不能忘,也方便年轻人回来还能找到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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