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故事会 —— 走失的四儿子
我姑妈的一个儿子，我的表弟，8岁时因为犯了错，怕挨打，就离家出走了。一去杳无音信，家人找了几年，已经极度失望，认为不可能再找回来了。
姑妈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走失的孩子是老四，男孩，老四人挺乖，听话懂事，但有一个不好的毛病，就是嘴馋。我姑妈经常为他害躁，说多大的孩子了，看人家吃东西还忍不住流口水。
也怪那时贫困年代，孩子多，负担重，压得姑妈和姑父喘不过气来，能解决全家温饱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要说像现在这样茶余饭后还给孩子们添些零食水果，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想都不敢想的事。
老四嘴馋难耐，有一次跟别的小孩合伙去人家地里搞了个西瓜吃，一饱口福之后，结果统统暴露了。各家打各家孩子。我姑父打得最狠，把老四拉回家绑了手，拴牛一样把绳子拴在屋梁，用鞭子抽，老四痛得哭着求饶，姑父不理会，鞭子狂风骤雨般在老四身上招呼。
老四脸上、腿上没衣服遮住的皮肤全是红色鞭印，姑妈拦都拦不住，姑父暴跳如雷，象一头发疯的狮子。
打这以后，老四再也不敢犯事，但嘴馋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姑父经常逮着他骂：“没出息的东西，你活脱就是一个饿痨鬼！”
一天老四在伯父家玩，从地上拾得一块零钱。其实那钱是伯父从口袋里掏东西时不小心掉的，老四见到那一元钱好像见到了最爱吃的雪糕，吞咽了一嘴巴的口水，打量四下无人，鬼使神差地揣进了裤兜，慌慌张张去到村里的便利店，买了一根雪糕。结果正好被路过的伯父的大儿子发现了。
伯父的大儿子回去跟伯父说了，伯父正为兜里的零钱不见了感到蹊跷。听大儿子一说，立即明白了。因为老四有过“前科”，伯父就想抓住他唬他一下。好叫他以后改掉这个坏毛病。
伯父见到老四时，雪糕早被他三五口吃没了，正饶有余味地舔着雪糕棍子，嘴巴“砸砸”有声。
伯父就问他哪里来钱，老四支支吾吾不敢作声，伯父更认定是老四偷了他的钱。便对老四说：“我跟你老子说去，让他收拾你。”
其实伯父也是吓唬一下他，没真想给姑父告状，他知道姑父的性格，要真被他知道了，老四被他打过半死才怪。
没想到老四信以为真，吓得浑身发抖，家也不敢回了，躲着出了村，这一走，就一直没回来。
姑父姑妈在村子前后、山间原野找了个遍。就连半山腰有个山洞都去找了，没见着老四的人影，后来又扩大到方圆十里的村落，依然没找着。
再后来姑父姑妈到县城客运车站，终于在车站旁的一家饭馆里问到一点信息，姑父向饭馆老板打听消息，把老四的年龄身高胖廋跟老板说了，老板说好象看到过这该子，还曾跟他讨过东西吃，老板心善，看着一孩子篷头垢面的实在可怜，还给他打了两份饭菜，后来看到他搭乘省际班车走了。
根据饭馆老板提供的线索，姑父又找到了开那趟省际班车的司机。司机说有一点点印象，可能有这么个孩子，但小孩乘车都是免费的，当时也不留意，以为是哪个成人顾客带的。也没问他。
各种迹象表明，老四已经出了省甚至去了更远的地方，全国这么大，找到他的困难好比大海捞针。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了。
姑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狂扇自己的耳光。大骂自己不是个东西，愣是把孩子打怕了。把心打拔凉了。也怪自己没有能力，过得太窝囊废，孩子想吃喜欢吃的东西都不能满足他，只有眼馋羡慕别人家的份。
找不着了，姑父也尝试过去外地找，最终没有结果，找了几年之后也没信心了，就停止了寻找。只是姑父碰到了老四曾经的玩伴时，就会忍不住想起老四眼巴巴看着人家吃东西的样子，心里又内疚又难受，眼泪“吧哒吧哒”往下流。
一晃眼过了十二年，姑父的几个孩子都长大了，一个一个都成了家，姑父姑妈撂下挑子。虽然日子好了，生活很富足，但人也到了垂暮之年。头发也白了许多。姑父还是时不时叹气，时过境迁，对老四愧疚的心结却一直没有淡化，反而随着生活的变好更加牵挂他。心想如果那时有现在的生活好，就不会让老四嘴馋了，不嘴馋就不会发生那些事，也不会出走。
但不可思议的缘分出现了。
姑父的老大儿子去广东打工，应聘在市公交公司上班，就是当司机开公交车，每天都是固定的那一条线路。
这天老大像往常一样开公交车，正值下班高峰期，公交车到了站点，门一开，外面等待多时的人群往里涌，老大一瞬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还没回过神来，这张熟悉的面孔就被后面的人流涌到后面了。
那天下班回去后，老大一直在回忆那张熟悉的面孔，后来突然想起来像小时候的老四。越想越象，仔细分析了一下，大有可能。老大立即肠子都悔青了，后悔当时没拉着他问过明白。
事情既然过去了，后悔也没用。老大想，既然他在这里搭乘公交车，也许他就住在附近，自己是公交司机，以后只要留心一下，还是有碰到的机会。
从此以后，老大开车时多留了个心眼，每上一个顾客都要仔细看一下。几天下来，疑似老四的人没再出现，倒是有几个穿着跟他相似的人，老大就搭讪问他们在哪上班，结果巧了，都来自同一家五金厂。
老大心中有底了，疑似老四的男孩应该跟他们同一个厂，因为他们有统一的厂服。
老大请了一天假，一大早就守住那家工厂的大门，看能不能在来上班的人群里找到那男孩，工厂很大，但大门却只有一个，老大瞪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人流，眼晴都酸了，上班的人全部进去了，也没看到那男孩。
老大不甘心，问了工人，据说厂区里有两间宿舍，心想也许他住厂里宿舍。
中午工厂下班时，老大又来了，守候着厂门口，刚出来十几个人，就看到了那个疑似老四的男孩。
老大高兴极了，迎上去冲那男孩叫了声“毛毛”，小时侯一家子都叫老四叫毛毛。
那男孩立即停住脚步，竟然很大反应，先是错愕，接着盯着老大，嘴巴都张大了。
原来这个男孩就是小时候走失的老四，此时他也认出了自己的大哥，做梦也没想到世界这么大，竟然在这么小的地方遇到了失散十几年的兄弟。
虽然隔了十几年，但小时的记忆还在，加上血浓于水的亲情，兄弟二人如手足的亲近不请自来。老四泪流满面，下午也不上班了，就陪他大哥聊，聊了几小时，不知不觉路灯都亮了，原来天黑了。
原来老四那年出走后，搭车去了邻省广西。四处流浪了段时间，十分后悔，又怕又饿，但又回不去了，幸亏遇到了一好心人家，被收养了。养父母人很好，他们有自己的子女，收养老四后也拿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
老四不爱读书，初中毕业就来了广东打工，进工厂，在这家工厂做了好多年，属老员工了。
老大打电话把找到老四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姑父，姑父刹那间号啕大哭，积郁多年的愁怨终于得以解脱，“扑通”一声跪在他家大堂屋的神龛面前涕泪交加地磕起头来，把姑妈吓得够呛，以为姑父中了邪。
老四那年回家陪家人一起过了春节，春节之后又回到了厂里上班。
如今，老四有两个家，两边都回去。姑父说，尊重孩子的选择，认不认他这个父亲都不要紧，只要知道他人在哪儿就好，只要孩子过得好，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别无他求，能找到这孩子早感到心满意足了！
姑妈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走失的孩子是老四，男孩，老四人挺乖，听话懂事，但有一个不好的毛病，就是嘴馋。我姑妈经常为他害躁，说多大的孩子了，看人家吃东西还忍不住流口水。
也怪那时贫困年代，孩子多，负担重，压得姑妈和姑父喘不过气来，能解决全家温饱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要说像现在这样茶余饭后还给孩子们添些零食水果，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想都不敢想的事。
老四嘴馋难耐，有一次跟别的小孩合伙去人家地里搞了个西瓜吃，一饱口福之后，结果统统暴露了。各家打各家孩子。我姑父打得最狠，把老四拉回家绑了手，拴牛一样把绳子拴在屋梁，用鞭子抽，老四痛得哭着求饶，姑父不理会，鞭子狂风骤雨般在老四身上招呼。
老四脸上、腿上没衣服遮住的皮肤全是红色鞭印，姑妈拦都拦不住，姑父暴跳如雷，象一头发疯的狮子。
打这以后，老四再也不敢犯事，但嘴馋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姑父经常逮着他骂：“没出息的东西，你活脱就是一个饿痨鬼！”
一天老四在伯父家玩，从地上拾得一块零钱。其实那钱是伯父从口袋里掏东西时不小心掉的，老四见到那一元钱好像见到了最爱吃的雪糕，吞咽了一嘴巴的口水，打量四下无人，鬼使神差地揣进了裤兜，慌慌张张去到村里的便利店，买了一根雪糕。结果正好被路过的伯父的大儿子发现了。
伯父的大儿子回去跟伯父说了，伯父正为兜里的零钱不见了感到蹊跷。听大儿子一说，立即明白了。因为老四有过“前科”，伯父就想抓住他唬他一下。好叫他以后改掉这个坏毛病。
伯父见到老四时，雪糕早被他三五口吃没了，正饶有余味地舔着雪糕棍子，嘴巴“砸砸”有声。
伯父就问他哪里来钱，老四支支吾吾不敢作声，伯父更认定是老四偷了他的钱。便对老四说：“我跟你老子说去，让他收拾你。”
其实伯父也是吓唬一下他，没真想给姑父告状，他知道姑父的性格，要真被他知道了，老四被他打过半死才怪。
没想到老四信以为真，吓得浑身发抖，家也不敢回了，躲着出了村，这一走，就一直没回来。
姑父姑妈在村子前后、山间原野找了个遍。就连半山腰有个山洞都去找了，没见着老四的人影，后来又扩大到方圆十里的村落，依然没找着。
再后来姑父姑妈到县城客运车站，终于在车站旁的一家饭馆里问到一点信息，姑父向饭馆老板打听消息，把老四的年龄身高胖廋跟老板说了，老板说好象看到过这该子，还曾跟他讨过东西吃，老板心善，看着一孩子篷头垢面的实在可怜，还给他打了两份饭菜，后来看到他搭乘省际班车走了。
根据饭馆老板提供的线索，姑父又找到了开那趟省际班车的司机。司机说有一点点印象，可能有这么个孩子，但小孩乘车都是免费的，当时也不留意，以为是哪个成人顾客带的。也没问他。
各种迹象表明，老四已经出了省甚至去了更远的地方，全国这么大，找到他的困难好比大海捞针。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了。
姑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狂扇自己的耳光。大骂自己不是个东西，愣是把孩子打怕了。把心打拔凉了。也怪自己没有能力，过得太窝囊废，孩子想吃喜欢吃的东西都不能满足他，只有眼馋羡慕别人家的份。
找不着了，姑父也尝试过去外地找，最终没有结果，找了几年之后也没信心了，就停止了寻找。只是姑父碰到了老四曾经的玩伴时，就会忍不住想起老四眼巴巴看着人家吃东西的样子，心里又内疚又难受，眼泪“吧哒吧哒”往下流。
一晃眼过了十二年，姑父的几个孩子都长大了，一个一个都成了家，姑父姑妈撂下挑子。虽然日子好了，生活很富足，但人也到了垂暮之年。头发也白了许多。姑父还是时不时叹气，时过境迁，对老四愧疚的心结却一直没有淡化，反而随着生活的变好更加牵挂他。心想如果那时有现在的生活好，就不会让老四嘴馋了，不嘴馋就不会发生那些事，也不会出走。
但不可思议的缘分出现了。
姑父的老大儿子去广东打工，应聘在市公交公司上班，就是当司机开公交车，每天都是固定的那一条线路。
这天老大像往常一样开公交车，正值下班高峰期，公交车到了站点，门一开，外面等待多时的人群往里涌，老大一瞬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还没回过神来，这张熟悉的面孔就被后面的人流涌到后面了。
那天下班回去后，老大一直在回忆那张熟悉的面孔，后来突然想起来像小时候的老四。越想越象，仔细分析了一下，大有可能。老大立即肠子都悔青了，后悔当时没拉着他问过明白。
事情既然过去了，后悔也没用。老大想，既然他在这里搭乘公交车，也许他就住在附近，自己是公交司机，以后只要留心一下，还是有碰到的机会。
从此以后，老大开车时多留了个心眼，每上一个顾客都要仔细看一下。几天下来，疑似老四的人没再出现，倒是有几个穿着跟他相似的人，老大就搭讪问他们在哪上班，结果巧了，都来自同一家五金厂。
老大心中有底了，疑似老四的男孩应该跟他们同一个厂，因为他们有统一的厂服。
老大请了一天假，一大早就守住那家工厂的大门，看能不能在来上班的人群里找到那男孩，工厂很大，但大门却只有一个，老大瞪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人流，眼晴都酸了，上班的人全部进去了，也没看到那男孩。
老大不甘心，问了工人，据说厂区里有两间宿舍，心想也许他住厂里宿舍。
中午工厂下班时，老大又来了，守候着厂门口，刚出来十几个人，就看到了那个疑似老四的男孩。
老大高兴极了，迎上去冲那男孩叫了声“毛毛”，小时侯一家子都叫老四叫毛毛。
那男孩立即停住脚步，竟然很大反应，先是错愕，接着盯着老大，嘴巴都张大了。
原来这个男孩就是小时候走失的老四，此时他也认出了自己的大哥，做梦也没想到世界这么大，竟然在这么小的地方遇到了失散十几年的兄弟。
虽然隔了十几年，但小时的记忆还在，加上血浓于水的亲情，兄弟二人如手足的亲近不请自来。老四泪流满面，下午也不上班了，就陪他大哥聊，聊了几小时，不知不觉路灯都亮了，原来天黑了。
原来老四那年出走后，搭车去了邻省广西。四处流浪了段时间，十分后悔，又怕又饿，但又回不去了，幸亏遇到了一好心人家，被收养了。养父母人很好，他们有自己的子女，收养老四后也拿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
老四不爱读书，初中毕业就来了广东打工，进工厂，在这家工厂做了好多年，属老员工了。
老大打电话把找到老四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姑父，姑父刹那间号啕大哭，积郁多年的愁怨终于得以解脱，“扑通”一声跪在他家大堂屋的神龛面前涕泪交加地磕起头来，把姑妈吓得够呛，以为姑父中了邪。
老四那年回家陪家人一起过了春节，春节之后又回到了厂里上班。
如今，老四有两个家，两边都回去。姑父说，尊重孩子的选择，认不认他这个父亲都不要紧，只要知道他人在哪儿就好，只要孩子过得好，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别无他求，能找到这孩子早感到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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