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只野鸽子

我不知道这一阵“咕、咕、咕”是怎样闯进我的梦乡，并执拗地将我拉了出来。天刚露出点鱼肚白，春天特有的潮湿的味道弥漫着，小城的黎明应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段之一。学校放了假，家属院外的操场没了晨练的嘈杂，我的耳中满灌着这简单而执着的声音。“咕、咕、咕”，虽然只是单调的相同音节，但停顿和音高的变化让它有了抑扬和回环，时而低沉，时而高亢，时而舒缓，时而急促，时而漫不经心，时而倾尽心力，仿佛整个空间都是它的。我用心在搜索，奇怪的是，这很响的叫声，我却怎么也确定不了它的源头。小城的天空早已被高高低低的建筑物割裂得奇形怪状，高大的的树木也很少见了，想必那只鸟儿是站在某一个枝头或是某一处屋顶。也许，它是在呼唤同样不知身处何处的伴侣或友朋；也许，只是为自己已开始的新的一天的生活而情不自禁地歌唱。是呀，世事难料，能有一个又一个新的一天，本身就是何等的不易，就像没人能确定鸟儿一定不懂得孤单一样，谁又敢断言鸟儿就一定不知道赞美生活呢？当然，它也许就是想放开嗓子叫几声，于是就叫了，并用它的叫声统摄着这一片空间。我想起去年秋日的一个晨练。那天，我带着狗在城外马路上跑步，路边渐衰的草丛很能刺激狗的顽皮，它在草丛中跑着、跳着，摇尾蹭脸，弄得全身都是草籽草屑。突然，我的狗停住脚，朝东边的天空叫了几声，原来，一群大雁正穿过太阳朝南飞去。刚升起的太阳像一个橘红色的大气球，并不耀眼，周围的天被映得害了羞一般，又像是披了一件温暖的礼服。大雁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排着“人”字朝南飞，它们悠闲地扇着翅膀，一律地朝前直伸着脖子，姿态悠闲，动作协调，黑色的剪影显得宁静而安详，全没有奔波的疲惫与忙乱。在经过太阳的那一刻，领头的大雁似乎还侧转头望了望那轮红日或是自己身后的队伍，整个过程短暂而神圣，却让我激动得热血沸腾。我的狗只是好奇了几秒钟，就又在草丛中撒开了野，那里有远比雁阵更现实的乐趣。而我的意识完全被眼前的雁阵控制着，直到雁们悠闲地消失在我的视线外。诗曰：“西风紧，北雁南飞。”岁晚天寒，风高草蓑，是鸿雁结队南迁的时节。一般认为雁阵南迁是迫于北方的严寒，所以人们往往赋予南飞的大雁以哀凄离乱之感。雁阵惊寒，其鸣也哀，早被当作了一种常识，人们根本就无心去留意雁阵飞翔的真正姿态。却原来，“北雁南飞”竟是这般悠闲和谐。也许，在大雁的意识里，本就没有那种故土难离的沉重，更没有那种前途未卜的伤感，迁徙就是迁徙，停留就是停留，即使是万里奔波也没必要紧紧张张落落魄魄，生命本就是一个过程，或起或落，或行或止，都只是生命过程中的一种形态罢了。我终于忍不住，笑了。鸟儿绝不是为我而叫的，只是碰巧，它的叫声穿过小城一角的天空唤醒了我，并让我自作多情地胡思乱想了好大一阵子。就像那群大雁，迁徙只是它们生命的一个过程，却硬是被人强加了一些情感。我也该开始我一天的生活了。出门往南跑，到公园绕一周，然后到学校，这是我固定的晨跑路线，刚好五公里。拐过财政局大楼，居然发现了那只鸟，原来，它就在文化中心的电线上，离我家很近。我停下脚步想仔细看看它，它却将翅一振，扑楞楞飞走了。它只是一只野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