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

    见过2020最沉的霾，见过2020最绚的云，霎时刺痛，刹那耀眼，天还是那片天，流年似水，光阴含笑而已。  

    时光在某个节点冒了一个火花，盹住了整个地球，所谓来日方长，都在此婉转逆流。

    盹的那会儿，求医问药困难，我教人们用焦米汤治疗积食腹泻，用泡脚加姜糖茶缓解发热，葱白萝卜也派上用场；捏脊消食化积扶正祛邪，吃黑木耳润肠通便，撞背缓解颈肩疼痛头昏耳鸣，静坐调息去缓解至暗时刻的恐惧与焦虑；盹的那会儿，未曾针药施治，不药而愈，以此佐酒，会心一笑，无端又可多饮一口。

    盹的那会儿，我接触了芍药甘草汤，小柴胡汤，葛根汤，泻心汤，小建中汤------；我方证人对应用在乡亲百姓的常见病症中，皆有桴鼓之效；盹的那会儿，值遇良师益友，柳暗花明，以此泡茶，古月今照，浮沉中便又添一趣。

    盹的那会儿，梅婆大热天的给我提来一袋青枣后好几个月都没来了，不知她跛瘸的腿天冷时有没有加重；明叔老是趁我打盹的那会来拉我咵白，惹我厌烦；枝姨进城带孙去了，每次回来总是絮叨着各种不适；又是一年寒冬腊月，豆饼爹豆饼婆起早摸黑老当益壮雄心不减；花爹老说要找个婆婆，他那电动三轮车的车载音乐嘹亮激昂，后座还空着……。

    盹了太久太久，前些天一位80多岁的老婆婆来看病，她籍贯是恩施长阳的，肢倦乏力，心慌气短，周身疼痛。她耳朵非常聋，一进门就靠近我，和我贴耳说话，我连忙招呼她在我对面坐下，她要输液打针，反过来得我靠近她和她贴耳喊话了，费了好些气力和她问诊沟通，量过血压听过心脏看完口腔舌象，给她开了两瓶十全大补膏和两盒膏药，她一看到这两样老牌药，愉悦欣喜，想必她以前应该吃过。

    我找零钱给她时她一把拉住了我，另一只皴裂黢黑的手颤巍巍的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瓜子花生给我，我连忙抽开手来双手捧着接了过来，那久违的烟火味气息也是从她手里一把抓出来的，医用口罩也挡不住这扑鼻而来的柴火味。也就是这缕柴火味把我从盹中引导了出来，也就是她这只手把我从盹中拉了出来。

    她抓过一把，两把，三把，我不停的说着够了够了够了，她就是没停下来，直到把我捧着的双手塞满为止。我退后两步，捧着花生瓜子的双手端在额头给她老人家行了一个鞠躬礼，连声称谢，我感觉是在接受一位尊者的恩赐，掉落在地上的仔粒仁之后我也全部拾起。她起身走了两步，又抓了两把递给了不远处的一位老者，尽管这位老者和她并不熟识。

    我目送她离开后我就转身进药房拿药去了，不一会儿，她又折返回来了，牵着我白大褂的口袋把她口袋里所剩无几的花生瓜子全抓给了我，她倾囊相授，我恭敬受持。

    朗朗中，我的药品限量限价，惜售如故，我做的不是生意的生意，很多上门的生意我还是会直言相拒；今年还算成功的将六名儿童带出了频繁输液打针的泥潭；另外那几位见面就直呼我名字给我做鬼脸的调皮宝宝现在都快幼儿园毕业了，从小到大打针吃药就那么寥寥几次，非常感谢这些家长一直以来的配合与信任；朗朗中，两次的执医考都考了相同的333分，连环豹子，接连败北；朗朗中，我直接收拾起一部分书压在箱底，随手又翻开了新的篇章；朗朗中，老家的满园金桂今年更加枝繁叶茂，然住了近40年的老房子在时光中加速破败斑驳；门前屋后都修好了平坦的水泥路，然父亲却扛不起来一袋稻谷了；朗朗中，鸡犬常相闻，牛畜愈难见了，家里这只流浪而来的老黄狗，都快七年了，还是和我不熟，甚至敌视我，除恩昱外，绝不允许第二个人碰它；郎朗中，我左眼眼底的旧疾仍在，视物变形模糊；岁与时去，世味转淡，欢声泪影，就此下饭，囫囵出真滋真味。

    2020太慢，菊黄梅白，口罩和健康码还要小心翼翼的揣着兜着；花木缤纷，峰子是10月底匆匆见过一面。2020太快，年初开的一袋凤凰单枞才喝了一半；鞋柜里两双皮鞋都生霉长毛了，今年都还没来得及扯上脚；岛田洋七的佐贺阿嬷才看完两本。2020太难，那一纸平安，那一声无恙，执壶把盏，愁销寂破，终没敢醉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