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陈皮赋(B)

06-04 16:47   发表于 文苑   阅读 1380   回复 2
百年陈皮赋(B)
作者:刘中胜(竹林康)
2025年6月4日

岭南雨雾初散时,新会枝头的大红柑正裹着晨露微微摇晃。阿公的竹梯斜倚老树,指尖抚过粗粝的树皮,“今年的果子,该留些做陈皮了。”年幼的我蹲在青石板上,看他将圆润的柑果划成三瓣,金黄的果肉迸出酸甜香气,果壳却被仔细悬在屋檐下晾晒。

那时不懂,这些皱巴巴的橘色皮子为何要藏进陶瓮,又为何每隔三年就要取出翻晒。阿公总说:“陈皮要养,得用时间熬。”他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摩挲着瓮口的麻绳,阳光穿过天井,在陈皮表面织出细密的金线,仿佛将整个岭南的光阴都揉进了这层薄皮里。

直到某个梅雨季,邻家阿婆咳得整夜难眠。阿公捧出个雕花木盒,取出一片深褐色的陈皮,纹路如古树年轮般苍劲。沸水煮开时,满院飘起清苦药香,混杂着岁月沉淀的醇厚。次日清晨,阿婆的笑声又在巷口响起,她攥着阿公的手说:“这百年老皮,真是救命的宝!”

我终于明白,陈皮不只是药材。当战火纷飞的年月,有人带着家传的陈皮辗转千里;当饥荒岁月,那片陈化多年的皮子能换来半袋糙米;当游子归来,母亲用陈皮炖的老鸭汤里,盛着整个童年的温度。每一道褶皱里,都封存着岭南人的坚韧与柔情。

如今阿公的陶瓮传给了我,每年霜降后,我仍会爬上那棵百年老树。新晒的果皮与瓮中老陈皮相遇时,仿佛听见时光的低语。那些被虫蛀的孔洞、被岁月染黑的边缘,都是光阴写下的诗行。在中药铺的琉璃灯下,在粤菜师傅的瓦罐里,在游子珍藏的锦盒中,百年陈皮仍在续写着它的传奇——愈久愈醇,愈陈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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