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悲剧
关于猫的恬美记忆，依稀是新婚不久的事。那时候，我还在一所乡村小学任教。记得，新婚第3天，我带妻到她娘家“回了门”，暮色四合的时候，我用自行车载着妻往学校赶。学校的房子，是一个单间，很狭窄。妻只呆了10来天，就想走。说是学校太吵，不习惯。
后来，妻独自住到了乡下的老屋。每个周末，是我与妻相逢的日子。不知道是第几个周末的时候，我回家，忽然发现妻腿上蜷着一只猫。我问哪儿来的猫？妻一笑，说是后湾的张奶奶送的，还说是一人在家寂寞，有只猫在身旁，可以做个伴。再说这老屋，老鼠蛮多，有只猫，就安静多了。妻说，用手轻抚着猫身上的毛。那样子，像母亲对自己的孩子。
我“唔”了一声，仔细看那猫，浑身一色的黑毛，见我进屋，猛地坐起来，用一双圆圆的眼睛打量我。只几天时间，猫就和我混熟了，常常趁我坐着的时候，轻盈地跳到我的腿上，“咪咪”地叫几声。那样子，似乎想与我说话。
渐渐地，猫大了。可是，妻与我几乎同时觉察了一个严峻的问题，那就是，这猫从来不逮老鼠。可是，它有老鼠吃。而那些鼠竟是邻居家的一条大黄狗提供的。尽管，“狗拿耗子”显得有点多管闲事，猫与狗却那样默守着一种看似荒诞的合作。往往是，一只突然闪现在墙角的老鼠，被狗狂追得横冲直撞，最后被狗一口咬住，却从不急于将鼠致命，就那样逗弄，直到玩腻了，才用嘴叼起，放到早在一旁观赏的猫的面前。猫便狠命地一口下去……完了，猫用一只前爪，很绅士地抹一抹嘴边的胡子，然后，撒娇似地上前与狗簇拥着，在屋前来回地撒欢。
在猫的眼里，狗是行侠仗义的英雄。然而，狗很快竟成了杀猫的祸手。后来，事情发生后，我才听邻居说，猫从狗嘴里得到一只老鼠，只几分钟后，就突然径直向家里狂奔，那样子十分反常。那天，我正在家里的往土灶里添火，蓦地见猫飞也似地直冲过来，然后，一头钻进了熊熊燃烧的灶里！我吓坏了，楞了一瞬，舀来一瓢水朝火里泼去，用火钳夹住猫就往外拖。只见猫嘴里吐着白沫，浑身颤栗，目光里露着极其痛楚、哀伤的样子。我叫来妻，说猫像是中毒了。
她二话没说，拿起灶上的一瓶醋就往猫嘴里灌。“娘说了的，醋可以救它的命，可怜的猫，你要挺住啊！”她喃喃地说，盯着猫。猫却分明越来越神色黯然。我说，恐怕不行了，拿出去扔了吧？妻双手轻轻地托着奄奄一息的猫，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最终，猫还是死了。后来，妻提着猫，一边朝外走，一边流泪。在离家不远的菜地里，挖了个坑，把猫埋了。这以后，妻竟然好几次在夜半时分忽然惊醒，说又梦见猫了。说时，流露出依恋的神情。
妻有了身孕，起居不太便利，父母与两个弟弟住在新居。后来，祖母就搬来老屋住，好对她的孙儿媳有个照应。祖母来的时候，除了几套衣服之外，就带了一样宝贝，那就是猫。从此，家里便有了第二只猫。自爷爷过世后，祖母最亲密的伴儿便是那只灰色花纹的猫。祖母与猫，几乎一年四季如影随形。
夜里，猫在外面逮老鼠归来，径直爬进祖母的被子里，然后，鼾声四起。一个春节回家，走的时候，我忽然想起该给祖母照张像。打开镜头的刹那间，祖母说：“等会儿好吗”？我说：“怎么呢”？她笑了一笑说：“猫呢？我想抱着它照”。后来，她起身出门唤了几声，猫真的就蹿到了她身上，与祖母合影。只是，令我始料不及的是，这张照片竟成了祖母生前最后的一张照片……
儿子出生后，我弃教从商，来到小城。几年后，应聘进了市内的一家杂志社担任编辑。我和妻儿进城后，祖母便与父母住在了新居。一个春节过后，我到一个偏僻的山村采访，突然接到祖母不幸去世的噩耗，我泪雨滂沱，一路往家里飞奔。祖母生前少病，竟然说走就走了！据父亲说，祖母死的前晚，忽然说，想去老屋里睡。说是老屋安静，睡那儿惯了。第二天，父亲下田从老屋路过，发现大门紧闭，觉得异常。祖母活了80岁，素来有早起的习惯。父亲觉得异常，隔着门叫了几声，却不见动静。父亲一脚踢开门，进去，见祖母面朝下倒在离床2米远的地面，抱起，早已气绝身亡……
安葬了祖母后，我连夜回城了，心里却常常激荡着对祖母无尽的追忆，而且挥之不去！一月后，我回去为祖母烧“五七”，母亲对我说了一桩我一生都无法忘却的事情。母亲说，祖母死后，那只猫就再也不吃不喝了。而这时候的猫已有了孕，肚子明显的腆着。或许，为了腹里的孩子，那只灰色花纹的猫在母亲的几番“劝说”下，动了恻隐之心。有一天，猫勉强吃了几口，竟又露出食不甘味的样子。再后来，好久没见猫。
几个月过去了，父亲忽然想起放在屋檐后的黄鼠狼笼许久都没看了，就走到屋后去看。走近，发现笼门紧关着，父亲以为笼里逮住了猎物，欣喜地打开时险些瘫了下去！在黄鼠狼笼的中间部位，那只猫被生生卡在了那里。后来父亲费了很大的劲才将猫拽了出来，不知猫死了多久，但看得出，它是进去后，发现外面的门“嘭”地关住时，突然扭身的瞬间被卡在了那里，从它弯曲的身子，和撕裂的两只前爪看得出，它死前，为了腹中的孩子，分明拼命地挣扎了好久……
客居小城数年，终于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房子在五楼，装饰一新，自然终年见不到一只老鼠。没鼠的日子，再好的猫也派不上用场。然而，今生也许与猫有缘。有那么一天，我和妻、儿下乡归来的途中，看到一只纯黄.色毛的小猫，像是几餐没吃的样子，蜷缩在路旁的草地里。8岁的儿子眼尖，说爸爸，猫！这时，我已知道，此猫怕又要与我家结下难解之缘了！后来，这第三只猫就又成了家里的一员，我们到哪儿，猫便出现在哪儿。小城里，视狗为宠物的现代家庭满街随处可见，而我的儿子竟然把猫当宠物养了起来。
冬天降临，寒风凛冽。猫极少出门，总爱钻进儿子的被子里取暖。快过年的时候，我与妻子上街参加一位朋友的婚礼，傍晚的时候，我们才回家，推开门，被眼前的一幕场景惊呆了！只见儿子双膝跪地，正在放满热水的浴盆里为猫洗澡。妻反映快，一声喝道：“天哪！我的傻儿子，这么寒冷的天气，这样给猫洗澡会叫它感冒的啊！”儿子楞在了那里。我说：“没事，来，快拿个电吹风把它身上的毛烘干吧。”总觉得，一只动物抵御寒冷的能力不会比人逊色的。
可是，从次日起，那猫就一病不起，再也没了往日的生气。起初，猫只是食欲明显下降；接着，就根本不进食了，浑身瘦骨嶙峋，时常连眼睛也不愿睁开。几天后，一早起来，发现被裹在一团棉絮里的猫似乎完全没有气息了。我端起装猫的器具打算拿出去丢掉，妻说，我看看。随后她用手触摸了一下猫说，还活着呢，也许放到露天里还会醒过来呢。让我没想到的是，猫居然有着极其顽强的生命力！
一连又过去了两三天，那只猫在露天下竟然不吃不喝，奇迹般地存活着。那几日，我想过很多办法，试图拯救那只可怜的猫。我去过几家药店，到城区的一家医院门诊请教过医生，甚至还找过一名老兽医咨询，可是，最终没能让那只猫从死亡线上挣扎着活过来！就这样，由于享受不起现代都市里的沐浴，那只猫一命呜呼了。
至此，家里便不再养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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