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远逝的风景
（愚偶感之作《没曾远逝的苍凉》，硬是让张有为编辑在《天门日报》“竟周刊”文版发了头条，作为20多年的报人，深感意外。正是因为有这样敢于担当的传媒人及众多热爱家乡的朋友，愚的家乡充满希望！值此中秋之夜，祝福家乡！祝福朋友们！）
如果有人这样问你：“天门乡间民居是什么样的？”你大抵会这样回答：两层楼房。不错，如今漫步天门乡村，放眼四望，一栋栋两层乃至三层四层的楼房，矗立在田野之上。
而在我的记忆中，天门的乡间民居不是这样的。也许，权威机构在认定天门乡间民居的风格时，也会同意我的记忆：一是有天井的四合院，二是三间三拖或两间两拖的木柱房。
四合院，那还是我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见到过。我爷爷的外婆家在旧社会是大户人家。儿时，我去爷爷的外婆家玩耍时，进得一栋房子的大门，看到一共有四栋房子围成一个“口”子型，中间凹下去的一块地里有一眼水井，抬眼见到一个正方型的天空，飘着缕缕白云。这一幕一直回味在我的脑海里。
木柱房，是我在天门时一直居住的房子。直到我十七岁时北上离开故园。我家的房子是用五柱做成的三间三拖（还有用七柱做成的三间三拖）。所谓五柱，就是用五根杉树柱子做成的屋架。而做成三间三拖，则需要四个屋架共20根柱子（七柱的三间三拖，则需要28根柱子）。中间是堂屋，两边为主卧，后面还有两间为厢房。
记忙最深的还是三间三拖。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从头至尾见过我姑妈家做过这样一栋房子。开始是填台打夯。只见领夯的长者唱道：“打起来呀闹起来呀，嘿！一呀哟呵呵，嘿！哟呵呵嘿呀，嘿……”夯是用四根木柱绑着一个石滚（碾）做成的，一打下去就是一个窝，可这样打下去，比现在的压路机压得还结实。打完夯后，基本就是木工活了。做这样的房子，主要是木工。木工将五根柱子打好孔，契入连接的木条，然后将四排木柱直立起来。上梁的那天，领头的木匠攀上中柱，口中念念有词。此时，鞭炮齐鸣。木匠们拿着斧头，一起将大梁上了上去。
三间三拖的房子，做工是极为考就的。柱子中间，全用木板镶成，谓之“鼓皮”；门框子的两边，木板上和窗户上的雕工细腻，各种图案栩栩如生。我家的房子没用一块砖块，除了两边的墙是用竹条编织然后糊上黄泥巴外，其他地方皆为木料。而瓦，是南方司空见惯却在天门已不多见的小瓦，正反两面扣在屋顶。
我并不排斥当下的天门民居，但我一直固执地认为，我所说的“天门民居”，集中了天门祖先的智慧。这种房子一是抗震。2009年我去云南香格里拉藏民家作客时，发现他们的房子与我们的三间三拖有异曲同工之妙，主要特点也是抗震。试想，20根柱子撑起的三间三拖，又怎么能震得倒呢。还有两边主卧室上方的木楼板，能挡住瓦砾的下落。再说，小片瓦下坠时也不易伤人命，让当今的预制板无地自容。二是环保。整栋房子几乎都是用木头制成，其环保功能自不待言。三是宜居。小瓦双扣，特别隔热御寒。木柱真插地下，直接地气。好处多多，不一而足。当然，建筑总是遗憾的艺术。三间三拖的缺点是阴暗潮湿。
除了以上诸多优点之外，我还特别喜欢木柱房子营造的那种人文环境。四合院就不用说了，那是天人合一的家国天地。三间三拖呢，营造了邻里和睦家庭和睦的浓厚氛围。我小的时候父亲和叔叔分家，三间三拖各占一半，爷爷奶奶住“拖”的厢房。三世同堂，12人同住在木柱房里，其乐融融。那时我想，人很多住在小房子里比人很少住在大房子里，温暖多了！总之，我印象中的木柱房，其筑建之精致，其布局之巧妙，其居住之舒适……皆可列入江汉民居之翘楚！
可是，这样的民居，如今在天门却很难一见了。今天春节回家，我驱车乡下，四处寻找三间三拖，见到的却都不是纯正的，只是用四匹墙砌起来的“套牌”。我问在市委任职每年都会去天门各地跑的“连襟”还有没有纯正的，他说已经没见过了，既便有那就是文物了。听之，我心中的遗憾又加深一层，内心的失落乃至于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种遗憾。
木柱房正在远逝，正在远逝于历史的废墟瓦砾中。但我知道，我们今天生命的分子结构，永远排斥不了传统文化的基因。因此，我不甘心，我想建造一座这样的房子。可是，自从我17岁时离开天门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我的宅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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