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丑的《收获》

乙丑的《收获》

　　偌多个的年头未曾挪动，一颗心也就石头一样地台风都奈何不动的了。一旦说起要搬家心就似一天的乌云想住下来也不容易。前些日子乔迁已毕心也就落了到地上，落了开始闲闲了又便生事。生就的一个不消停的主，抑或是个不消停的命。
　　好在这生的事不是大也不曾波及他人——也就是想阅读点什么。这好说，如是今的阅读对象多得如牛身上的毛，打发你的时光的磨刀石一片片的。可是我这人有点把古里古气，儿幼时没能把那传奇武打言情说爱梦幻仙灵的阅读兴趣调理出来，偏爱看个《收获》。这便叫儿女们都觉得这老头奇怪！
也是奇怪！
　　想我儿时的那小村子叫个严伍台，全村的人大大小小加起来不过200，算得上读书的人数不过10指。你想啊，周遭十里八里没个上腔的学校，只有个可读四年级的小学才两间教室两个老师，百十个孩子上课两个老师就让这几个做作业而后给另几个讲课。那课本多是讲不完的。而且还兴留级，得不到60分就得留级，一个年级如留级两年就得回家不能再上了。
　　因此严伍台读书上腔的也就不过一二。我的隔壁三家小青的爸爸也就是那个彭家大妈的男人，算得上是个读上了腔的人物。他本叫个华堂的，就像他家那中堂的匾上字：瑞绕华堂。他总能借给我一些书看。我究竟不能知道他有多少的书，总归他常给我一些书看。看书的时间不能在白天，白天上学外还要去青山湖放牛，只有晚上才能在油灯下看那些道林纸印出的木刻般的文字。虽则看得不少记住的故事没有一个，只记得两个书名，叫个火烧红莲寺还有一个叫绿牡丹。看那些我就只想让自己叫做张龙赵虎，怎样地一声大喝：常山赵子龙在此。可那些离我太有些远，只比我的语文书的意思多一点。
　　有一天，村里的另一个读书人乙丑来我们家借父亲的论语，母亲从米坛子上拿下一本黄得快变黑了的书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后递给了乙丑。乙丑在接过那书之前放下腋下的另一本书，而后才双手接下论语。刚好放牛回来的我看得见他身边长凳上的那本大书“收又。”这是我向来读书的密诀，不识的字就读上面的某一个部分——有时也很管用的——比如鲤，不会读就读旁边那个里。
　　乙丑笑了：“哪个一只眼老师教的？这叫获，收获。”
　　我就算认识了收获。
　　乙丑拿了我们家的论语走了却没有留下来他的收获，我便有些不平，干什么就他能拿我们家的书？
　　在村子西头倒数第七个屋是乙丑的家，一天放牛回来后我就去了乙丑的家。知道乙丑有个女儿是很早的事，但却从未见得他的女儿还有那么的好看。不过不是去看他的女儿的我是去借他的收获的，就像我们严伍台的儿歌中所唱的：不喝你的茶不喝你的酒，单单捉你的梅花狗。
　　“你看不懂的。”谁知道乙丑并不情愿借给我他的收获。
　　“亏了你都要了我们家的书了！”我抗议。
　　乙丑笑了，“这儿子倒会讨价还价。”
　　他给我了收获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不能搞丢的。搞丢了再也不会借给你新的了。”
　　这个我懂。
　　他的女儿叫个茜儿，这时候也窜过来学着他的父亲：“不能搞丢的！”
　　这个一年级的小女孩，漂亮的脸上一脸的不信任。
　　那个晚上我半夜不睡，就为了看那《边疆晓歌》。祖母不知道催了我多少回说明儿个还上学我都没有理她。
　　严伍台就乙丑有个收获。
　　严伍台的华堂应该是有收获的，但从来没有让我看过。
　　严伍台除了乙丑与华堂应该不会另外有人有收获了——我是这么认为的。对还是不对现在已经没有人能证明了。
　　从此乙丑便成了我的朋友。乙丑这人是个文化人。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去教个书他总是没搞几天就回来了严伍台。回来了严伍台就只有种地，而种地乙丑又只有杀鸡的力气，地里的大事小事都他的老婆——我叫她何家大妈的那个女人给弄的。那个女人能干还是生产队的劳动模范。那个女人也给乙丑生了好多个的孩子，有男孩子也有女孩但不知道为什么只剩下儿茜一个。乙丑还喜欢好吃——现在的说法是当美食家。吃的时候乙丑还要弄点酒，三口下去就开始：“将比如说，关羽要是没丢了荆州这刘备就得天下了。”
　　多年来我都不曾丢过乙丑的收获，乙丑便常常地借给我收获。因之我们的朋友关系一天天好起来，直到我读书离故乡渐至远起来。
　　不过在乙丑老了的时候我只要回到了严伍台就一定会去看他。这便让乙丑很满意。
　　不过乙丑的晚年不比他年轻时候得意。缘起于他的儿得了一茜种病。茜儿长成的时候已是貌若天仙了，乙丑便留了儿茜在家招了一个女婿。可不长时间那女婿去当了兵。儿就在茜那时生的病。我回严伍台的时候去看乙丑才得知那个女孩儿的病，那是她已很是虚弱的了。我那时不知道这种血液病的厉害，就向她的妈妈推荐一种叫丙种球蛋白的药还说这个好。她妈妈便托我买了寄给他们。谁知道我的药还没有买上家里就来电话说儿没了茜。这让我也难过了好长时候——死个老的或一个不好看的也好啊。
　　女儿没得了时候是乙丑人生最不够光亮的日子。何家大妈虽也格外的悲痛但却还能挺得住，只是碰到我总说“你的大大妈妈有福啊！”而乙丑却很是绝望，他说他夜里都听得到他家神柜上的菩萨说话，乙丑，你得归天了你本是仙班的一员哪。乙丑信了信了就一根绳子套在脖子上去了。
　　我回去严伍台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我是既喜欢他又恨他：你这一走丢下何家大妈她怎么活啊？要早知道你是这个样我才不要借你的收获。收获才不要叫人自己去寻死，菩萨都说过自己寻死的人要下油锅的。
　　不信菩萨的总不是个好人不论你前半辈子做了好多的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