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吾师

2012-09-10   发表于 文苑   阅读 2.2万   回复 31


追 忆 吾 师

人皆有师,吾亦不能例外。

然而,由于生不逢时或者说正逢其时,使我未能受多少正规教育。说来丢人,至今为止,所拥有之正经文.凭乃小学毕业证书。今日之所以敢在此饶舌,全仗着皮厚而已。

既然只有这点本钱,记忆中印象最深的,自然是小学时期的老师。因此,老枪今日就凭手中这支秃笔,写一写我的小学老师们。



刚跨入学校门坎,逢上的第一位先生便是赵姓女老师 。赵老师其时年约三十吧,容貌端庄,髮黒而肤白。但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教学所需,在我印象中,她对学生极其严厉,吓唬我等这些几天前还在流鼻涕的小屁孩是她的拿手好戏。譬如说,明明片刻前还见她轻言细语,和颜悦色地在与同事闲聊,上课铃一响,她之脸色即刻晴转阴;待踏进教室时,面部表情除了严肃,严厉,甚至严酷,再无其它内容。不过短短几周,已使我等闻其声而丧胆,见其人而股战。以致不敢稍稍仔细瞻仰一下她老人家那张其实很是耐看的脸!

至今犹记得赵师课子严苛之一例。

入学不到一月的某日下午最后一节课时,赵师突然宣布:今天每一个同学都要把所有拼音字母全部认完-----不是按前后顺序aoe照本宣科,乃由她随意胡指乱点,且必须即指即唸,稍有迟疑便从头再来-----否则不许回家!那时的我等其年尚幼,脑亦迟钝愚顽,在极其宽松的环境下能磕磕巴巴地将这些洋文认齐唸完就很不错了,今日赵师严令一颁,一个个立时吓得战战兢兢,面色惨淡;更伤心的是,在此高压态势下,本已大致对得上号的字形与读音间之哥们关系亦趁机解体,各自溜之乎也。只能暗暗祈求赵师手下留情,网开一面!

此戏最后如何收场已不记得,但却足证那时教学亦甚严谨,而赵师良苦之用心也可见一斑。

一九八八年,吾之小女入学就读。送她去报到时,忽遇赵老师。近三十年不见,赵师虽风韵依旧,然毕竟岁月无情,脸上留下沧桑印记。我趋前致意:赵老师,您还记得我吗?也许因那时太调皮,或者成绩还行而给赵师留下深刻印象,她不假思索地便叫出我的名字,令我惊喜而又惶愧不已!



我指着小女对赵师说:不知她该叫您老师呢还是叫婆婆?赵师爽朗一笑:就叫老师婆婆吧

!又概然叹息一声:你的小孩都这么大了,我们怎么不老哟!我无言以对。生老病死,自然

规律,谁也无法抗拒。但在我心中,赵师还是那样年轻,那样光彩照人,却又还是那样严厉甚至是"冷酷无情"。我唯有在心里祝愿赵师健康长寿!



升入三年级后,班主任老师是一位陈姓爷们。吾虽有幸与其同宗,却对他之印象很不"友好"。陈先生其时年虽不过四十左右,额前之髮已"历历可数",极不景气,大有"绝顶"之危!他之教学能力如何我无法判断,但对其不修边幅甚至可说邋遢之形象很有一点"想法",觉得与为人师表者之要求相去甚远。

在我印象中,陈先生裤脚一边高一边低是常事;毛糊糊,乱糟糟之下巴颏儿十天半月懒得打理也是常事;当着学生的面剔牙或随时随地飞一口痰更是常事。此尚在其次。可怕的是,陈先生又极喜赤足"笼"一双布面胶底之"解放"鞋,而该鞋除晴雨皆宜外,还有一功能便是保证能将脚捂臭!因此,陈先生总是十分人道地不时将双足提溜出来"放风"。于是,每每正当我等趴在桌上写作业时,他便仰靠於椅上,将那两只脚背黑毛丛生之足高高地搁在讲台上,椅子前仰后合,脚趾开合搓捏,惬意的很!只是,他老人家虽然快活似神仙了,却苦了在其尊足"熏陶"之下的我等。其味之异,既不宜于过于写实,也不宜于宣于纸上,且打住。

倘硬要较真,这也在其次。更为可怕者,乃陈先生到底是汉子一条,故讨厌啰嗦,崇尚简约,训诫弟子往往喜欢直奔主题-----不打不成才!

当然,他也不敢公然诉诸武力。他只是在对某生不高兴,不满意或因某生太蠢,太不开窍而激起他的火气时,便"狞笑"着走到其座位前,伸出食拇二指,轻轻揪住该生之耳垂,将其牵往讲台。在不得不乖乖地跟着他一步一趋时,你会感到陈先生那看似"漫不经心"的二指正在暗中使劲,逐步加压,愈来愈像铁钳!

以这样的方式"教育"其年尚不过十来岁的小毛头们自然十分有效,却有以强凌弱,以师辱徒之嫌,既不可取,也未免过分。但他是老师,是尊长,你有什么办法?只能在咬牙忍受此"酷刑"所带来的痛楚时,在心里暗暗骂一声:什么goupi老师,真他"母亲"的不是人!

我因成绩不错而很少受此"垂青",却也终未能幸免,否则,不可能有如此切身体验,深刻印象!

时至今日,我仍愿意相信陈先生用心还是好的,也不会去找他算历史旧帐;我甚至因自己过于坦率或许还有点刻薄地揭了先生的老底而感到不安-----无论如何,他毕竟是我的老师,毕竟教给了我那个阶段的许多知识。但我还是要说,作为启蒙者,对嘛亊不懂的伢们还是应该稍稍宽容些,别那么动不动便以武力去征服;至于形象之类,就不作探讨,不再啰嗦了。

我想,陈先生在颐养天年时,一定回首过自己这一生所走过的路。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自己当年因不拘小节而过于随意地表现出的"原生态"习性之种种。我以为,即便他回想起了这一切,也不必介意,更不必因此而自责。人嘛,皆非圣贤,岂能无过?我同样祝他老人家健康长寿!



接下来,我该说说龚先生夫妇。龚先生乃我六年级数学老师,其夫人程老师则是我五年级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按照前后顺序,还是先忆一忆程老师。

程老师其时年约四十,身材中等,短髮齐耳,常年或灰或黒一身素装。

如果说每个老师都各有其性格和特点,那么,其治理学生的招数自然不尽相同。譬如此程老师,她之教育方法与前述之彼陈老师恰恰相反。陈先生制服学生依靠"暴力",虽也能收一时之效,却不能让人心服。不仅不服,暗地里还不知让伢们咒了多少回。而此程老师因身为女性,天性要比"男生"温和善良一些自不待言,但温和善良不等于训导无方。亊实上,程老师在班里照样令行禁止,说一不二,把一帮无知小儿治理得服服帖帖。

程老师轻易不发火,她也不屑於发火,她只需展开她的"太极"神功即苦口婆心之语,滔滔雄辯之才,便既可以把你捧上九霄,也可以羞得你只恨无缝可钻!虽说与陈先生简单明快之教育方法比,所花气力不止一倍,有时还显得过于絮絮叨叨,但慢工出细活,铁杵磨成针,照样成效显著,且收"长治久安"之效。的确,想一想程老师的一片苦心,再要调皮都不好意思!

程老师既然教语文,自然对该科成绩较好的学生偏爱一些。如我,因打小就爱读闲书,写作文时晓得用几个词,有时还装腔作势地抒一下情,其文便显得花哨一些;嘴巴也还利索,故在班里风头甚健。尤其在一次学校组织之作文竞赛中获得第二名后,更是飘飘然以为得道,晕晕乎不辨东西,兴奋得只差敞开喉咙来一嗓子:我得奖啰!

程老师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而且肯定还容忍了许多时,只是当我实在过于忘乎所以,且毫无收敛之意时,才决定敲打我一下。

一日课毕,程老师强调了一下课堂纪律后,忽然话锋一转,面带微笑地说:最近,我们班一个同学像喝了猪油似的,心里滋润流了。不说别的,我看他走路都与从前不同,既有点像螃蟹,又有点像腾云驾雾。为什么呢?人家有本事,有水平,作文比赛得了第二名。第二名啦同学们,不简单嘞!

我的脸顿时红成紫色。我不敢抬头看程老师,也不敢四顾观察同学们之反映,但我的耳边分明传来嗤嗤的笑声,我只得把脑壳死死挖在胸前。程老师不紧不慢的声音还在教室里震响:我提醒你,同学,严格说来,你连写作的门都还没有摸着。再这样下去,我怕你跌跟头....!

自程老师这回虽然和风细雨,却含严厉警告意味的训诫后,我的翅膀抿紧了不少,并从此意识到,咱这点水平简直值个屁!学海无涯,天外有天啦!

其实,程老师自身遭遇很是不幸。据闻,在一九五七年的运动里中招落马后,即导致家庭破裂{与龚先生之结合乃后亊}独自一人撫养着几个孩子;虽说六一年摘帽,但那无形中的压力同样使人窒息。可是程老师仍坚守着自己的职业道德和可昭日月的良知,对顽劣无知如我辈者予以不倦教诲!

自小学毕业后,我以为自己将再也难得遇上程老师了,谁知几年后却在一个我们师生做梦也未曾到过的地方与她重逢。

七十年代初,我已是一名知青。某日,正在公社驻地街头闲荡时,竟然遇见了程老师。当时,我们师生二人皆为这极其意外之"第二次握手"而惊喜,激动不已,大有"他乡遇故知,何处不相逢"之感慨。询问之下,方知程老师已被贬至离城近百里之我所在公社中学任教了。如此看来,一九五七年的"紧箍咒"还在发挥余威,继续有效!我无言。仅仅几年前,我们师生还坐在静静的教室里,先生行"传道,授业,解惑"之责,弟子获学业,为人之识。如今,星辰依旧,日月照悬,却世事全非,地覆天翻。我能说什么呢?只能无言,唯有无言。况且,我也不知道在这於我们师生二人皆前程渺茫,万念俱灰的时刻,谁该安慰谁,谁又能安慰谁!只有"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

程老师邀我去学校坐一下,我婉言谢绝。我已沒有了与老师共同"回首往事,展望未来"的激.情和雅性;我也怕自己因一时激愤和冲动而出言不逊,给老师带来新的麻烦和不测。我在诚心诚意地祝福我的老师多多保重后,怅然离去。

如今,时又已逝去近四十年,我也再未遇上程老师,更不知道她老人家之近况。我只是想,像她那样命运坎坷,性格坚强的女性,在今天这样的时代一定会有一个幸福的晚年。我对此坚信不疑,也祈求上天多多赐福於我的老师。阿门!

关于程老师的回忆,还有许多亊值得大书特书,但我不可能一一列举;况且,只是忆及程老师之种种而不谈其夫君龚先生也有失公允,因此,在这篇忆旧小文结束前,我还要写一写龚先生。

如今回想起来,龚先生其人颇具古之仕人风范。

龚先生身材瘦高,面容清瞿;充满睿智之双目隐於浓浓之长眉下,花白之髮永远一丝不苟;或黒或兰之中山装即便已洗得泛白,也总是那样洁净,那样板正,那样使人觉得"只有像龚先生这样的人才配穿这样的衣",也只有这样的衣方使龚先生更添一股儒雅之气!

龚先生讲课的特点是不慌不忙,徐徐道来。尤其在解析应用题之要义时,他总是成竹在胸,抽丝剝茧般逐步分解,渐次展开,引导我等解答"舟车追及""鸡兔同笼"等难题。如是,即便再木的脑瓜在他的启迪下也能逐日开窍!

有许多时,当我望着在讲台上一边踱来踱去,一边扳着指头强调解题所应注意之一,二,三,四等要点时,会忽然想到,倘龚先生着一袭长衫,围一条围巾,再手握一柄伞,腋夹几本书,匆匆行走於校园之间时,简直便是一"五.四"时期文化运动先驱者形象!

以龚先生之学识风范,我估计他既受过新式教育培训,也读过"子曰诗云"。因为,他在讲课时常常於不经意间脱口道出一些诸如"求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等劝学格言,且头随之而揺,声亦似歌如吟,煞是有趣。

对龚先生之过往,我不甚了然。不过,既然他在中年时期方与程老师重组家庭,则其从前亦定有不堪与外人道之隐痛。好在老天总算开了眼,让他得以与程老师喜结良缘。两颗同样遭受过巨创的心连在一起,相濡以沫,互予慰藉,无疑比从前幸福许多,也无疑能相互搀扶着顺利抵达人生彼岸!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当年之顽劣小儿如今也胡子,年龄一大把了。如何面对?既老之,则认之,且安之。因此,我今日尚有闲心写下这篇<<追忆吾师>>怀旧小文。无它,因为我无法忘却曾给我谆谆教诲的先生们;也因为,即便我将来如何高寿,他们也永远是我的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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