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凤岭时光

2017-08-07   发表于 文苑   阅读 2.2万   回复 6



人到了一定年岁,总爱回忆许多过去的人和事、生活过的地方,尤其是当时伴度了欢乐的。在我风雨五十年的人生旅程中,有几处经留存念想地方,其一就是我童少时代的乐土乌凤岭了。 乌凤岭,是我村七组里我幺叔家所在的地方。幺叔,实则是我妈妈的妹妹。我的外祖母生过十来个孩子,活下来的只有妈妈和幺叔两姊妹,因为欠男孩,所以就女作男称,要我们喊幺叔了。妈妈是留在家里招的上门女婿,外祖父又去世得早,外祖母我们也女作男称,称作爹爹。我到底不知道乌凤岭这名字的来由了,总之那么一处山岭夹杂的小山洼,中间是北高南低延缓的冲田,两边山梁山丘,冲田西边高处,松松散散住着七八户人家,姑妈房子居中往外伸出一些。
童年时代我经常到乌凤岭去了。在故乡村小读书的那些年,因为那儿较我家离学校近些,又加上姑妈的两个儿子社平和会平和我同班,所以有时逢着下雨,我干脆就随表兄去过夜了。记得小学四年级时,一个秋雨天,我到乌凤岭去,那时幺叔家房子是栋土砖屋,几经整修,每间房顶布瓦间都安设一片明瓦,房间里很亮堂。那一夜,我和会平同睡一张床上,会平给我讲他们山上的故事,我望着房顶明瓦里透出的亮光好奇地听着,觉得多么新奇有趣啊,在想象里渐入甜甜的梦乡。次日早晨,雨住天晴,幺叔烧早饭我们吃后上学,当我们走过绿伏湾,爬上山坡,昂然站在坡顶终于看到我们土砖房的小学和小学边那口镜面般光亮水面的堰塘时,我是怎样地欣喜和感亲切啊,现在想来,我那时感觉实在太好了。

幺叔和她的丈夫,我们称为叔叔的,共生有四个子女;大儿子新平,二儿子社平,三儿子会平,老幺是个女儿,叫美女。社平十岁生日请客那天,我家小兄妹又在爹爹带引下到乌凤岭来了。到幺叔家时,天色还很早,太阳还没出,乌凤岭冲田山岭上空笼着细纱牛乳似的晨雾,树叶草尖都沾挂着湿气露珠儿,潮潮欲滴,各种不知名的雀鸟早醒了,在湾前湾后满是高树的茂林间翔飞鸣叫,传来满耳的清脆,那景色太怡人了,我深吸着清新的空气,满身心神清气爽。
因为是请客的大事情,幺叔一家人也早忙活开来了。叔叔在灶门口搬码着劈柴,蒸锅里腾腾地往上冒着热气,六七岁的美红则坐在敞开偏屋门前光滑的青石墩上玩耍着。偏屋里,两只条凳搁着叔叔还健在养父的黑油漆棺材,头尾朝着侧屋前后的门,陡然见到很有些令人害怕。但我的害怕很快淡然了,望着侧屋门前的几丛雪梨树,我醒悟似地问美红:“幺叔到哪儿去了,怎么没见幺叔?”“妈妈清早就到松树山脚下的菜园里摘菜去了”美红指着远处说。这时会平也不知从哪儿出来了。见我们的到来,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陪我到邻居家前面禾场边走看一会儿,然后我们便去菜园里寻幺叔。

我们循着两边都是稻田的一口长方大堰下面高高的堤坝一直向前走去,堰水清粼粼的,水面上稀疏地挺立些荷叶杆儿,几处菱角藤层层叠叠,堰边角落长着芦苇等水草,微微一阵风吹来,水面皱出细碎的波纹,水草柔顺妩媚地摇曳。太阳这时已从松树山顶出来了,红艳艳的,映照得满山的松树在冲田里投下个偌大的影,将冲田几乎全荫着了,雾气也渐消散了,而满山上松林里的知了却这里那里地鸣叫起来,混杂了松山背后的箍拉山等几座石头茅草山上云雀吹口哨似的叫声,传来满耳悦耳的繁响。
看到我们,幺叔很兴奋,于是我们便帮幺叔摘菜,用长把的胶舀子浇园子。菜园是在山脚松树林边的隙地里开辟出的,面积一亩来大小的样子,四围都精心地扎了篱笆,篱笆上爬长满了豆角、丝瓜,将篱笆簇绕得更严实了。里面,修整得井然的厢垄上,仔细的幺叔扯拔得一根草也没有,一畦畦茄子、辣椒、苋菜、空心菜等等,一应夏季的果蔬俱全,青灵翠闪,滋滋竞长。看那蔬菜长得欣荣意趣样儿,又加上山间氤氲可人的气息,我们一边劳动着,心内别提有多惬意了,现在想,高中语文课本里陶渊明诗中那种“种豆南山下”的意境和心境,大约正是那样的吧。

童少时,每年春节拜年走亲,乌凤岭也是我们兄妹最喜欢去和初一就要去的地方。因为我爹爹是长辈,每年大年初一,一清早叔叔就率着几个子女先来我家拜年了。他先上坟,然后来我家,妈妈总要精心摆一餐桌席招待他们,然后我们回访。我们欢天喜地地同叔叔们一家人同去,出我家大禾场,走过湾里大堰的堰堤和田间草径,过槽碾湾旁的小桥,爬上黄土坡,过王家岭,顺堰堤走,上祠堂湾脊岭路,在折转下坡路。到幺叔家里时,幺叔早把碟菜都整弄好了,正在锅里上气蒸着。她先拿来家里最好的东西我们吃:满盘的的麻糖麻叶、瓷罈里花生瓜子、袋子里的荸荠水果。我们吃嗑着,父亲和叔叔就聊着去年的收成,幺叔家其时并贫穷的,父亲就鼓励叔叔靠汗水和智慧多想些门路快致富。开席了,幺叔费尽心思地做出十大几个菜来,听说舅侄喜欢农家土鸡的味道,她每年都用一个超大的土钵杀两只专门蓄留的肥土鸡混拌了谷藕米粉放在甑底蒸着,端出来时,油流不腻,那味道好吃极了。以后哥哥们结婚,嫂子们坐月子时,幺叔总以为土鸡滋补,总要缚了家里土鸡去看望。

我在村小住宿读五年级时,有一天,会平凑来我耳边说,乌凤岭的拐枣熟了,星期天到那里去吃拐枣吧,我欣然应允。那是初秋九月的一个下午,我专来乌凤岭吃拐枣,北边禾场前的那株大拐枣真高啊,我无法捋着枝柯,会平社平便搬来梯子,拿起镰刀爬上树去,骑在枝柯间帮我采摘,一摞一摞拐枣掉下地来。那麻青泛黄的拐枣儿一小段一小段的,两头都缀着些花椒般大小的小球儿,我撕断了揉进嘴里,那味道儿实在甜得可以。

世易时移,天真烂漫的童少时光很快地过去了。幺叔家和乌凤岭也发生大变化,因为供不起读书,幺叔家四个孩子都没读完初中就辍学了,以后一个个务农打工,结婚分家。原幺叔家的土砖老屋也拆了,我童少时的欢乐故地成废弃残壁了。乌凤岭湾里的人家大都迁居外地了,有些外出打工落户城市,以前人气兴旺的乌凤岭冷寂虚空了。乌凤岭附近的箍拉山,也因为石头多,成了碎石厂的采石地,二十年多年碎石机轰鸣作业,粉尘飞扬,箍拉山都快挖平了,乌凤岭山上湾里的树叶多年积灰,空气中弥漫着石粉土腥味,环境恶化得很了。

可喜的是,近年,京山县委县政府强力推进生态京山、美丽乡村建设,乌凤岭的采石场关停了,硬化的水泥路修通到了乌凤岭,人居环境开始好转,但愿乌凤岭能再现昔日的美好。

童少时代的乌凤岭时光啊,因为浸润了纯朴的挚爱亲情,因为经历过的美的人和园田山水,将永铭在我人生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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