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縻草

2023-03-12   发表于 文苑   阅读 7931   回复 0
@泥塘村人,对于给牛縻草很熟悉,对于给驴子縻草就很少见了。尽管縻草的方式都是一样,但牛和驴的使用功能就天差地别了,有些和人一样,有强者有弱者。牛耕田打耙拖板车,泥里水里样样领先。而驴就不能下水,也拖不起重板车。

关键词:驴子,媳妇,大堤。

小小说

               縻草

泥塘村靠近东荆河大堤。农闲时分,村里人喜欢将牛牵到大堤上,用一根长长的绳子縻(mí拴、系的意思)起来。冬天縻在靠堤顶,好晒太阳,增加热量。夏天縻在靠堤脚,好下河淘水,驱赶暑气。每天只需要抽空前来挪动“四五绳子”,牛就可以吃饱,便捷省事。
大堤上的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除了冬天,其他春夏秋三季,既便是被牛啃得只剩下草蔸子,过个三五天,又是青悠悠的一层生长出来了。小草生命力之旺盛,着实令人佩服。所以,养活一头牛,不需要多大的地方,每天有个“四五绳子”就够了。如果是像喜子喂养一头小驴子,地盘则更小,“两绳子”足够足够。
泥塘村人,对于给牛縻草很熟悉,对于给驴子縻草就很少见了。尽管縻草的方式都是一样,但牛和驴的使用功能就天差地别了,有些和人一样,有强者,有弱者。牛耕田打耙拖板车,泥里水里样样领先。而驴就不能下水,也拖不起重板车。像喜子,就只能用驴来推磨,磨豆腐,做豆腐卖。
喜子本来不需要喂驴的,他也可以和伙伴们一样,使用牛来干活,挣大工分。无奈他年轻气盛,和人比赛扛“条碾子”,就是禾场上用来轧稻谷的石磙,没有掌握住平衡,砸断了一条腿,成了瘸子。好好的人生,也被他砸成了“残疾”。
没办法,喜子在生产队里干不成活路了,只能窝在家里。长此以往下去,他就会成为生产队的“五保户”(困难户),人生从此就会暗谈无光。
所以一家人聚在一起,跟他想了个做豆腐“圈乡”卖的活计。虽然辛苦一点,虽然赚钱不多,但混个饱肚是没有问题的。于是家里人腾出一间房,凑钱买了一副大石磨,又托咐牛贩子捎带着从外地买回来一头小驴子。
活计决定使用什么牲畜来跟人帮忙,泥塘村是水乡,只产牛不产驴。
驴子拉磨是行家,身坯小,力气小正适合。蒙着眼睛,拉着磨杠,鼻绳系在磨盘上的一个专门的地方,它就会得儿得儿转着圈地拉磨。喜子只需要一边干活一边不时地吆喝一声:“得儿……架。”小驴子便会尽心尽责地永远围绕着小圈子打转。脚下的驴道,被驴脚碾成了凹槽。地皮发黑,也十分坚硬,就是不小心掉落一把劈柴的篾刀,也难得砍出印迹。喜子曾经想,铸就这条凹槽,有小驴子的功夫,也有他的功夫。
每天磨完豆腐,喜子就会牵着小驴子上大堤去縻草。因为瘸,喜子在前面歪歪地走,走得很慢。小驴子轻手轻脚地跟在喜子身后,得儿得儿的脚步声很细小,很柔和。有时候,小驴子也会兴趣盎然,摇着脑壳打两个响鼻子跟喜子互动。
除此之外,小驴子也有长鸣的习惯。一声声长鸣音节很长,高低起伏婉转变化。但那一般是在大堤上縻草的时候,小驴子越来越成熟,体内骚动越来越多,那是小驴子抑制不住地在向着天空呼喊。
喜子的小驴子是公驴,村里人都说是公驴子在想母驴子了。喜子和它的小驴子一样,也在想媳妇了。
一晃很多年过去,喜子的媳妇问题始终没有解决。他的父母愁得日夜不安,愁成了满头白发。和喜子年龄擦上擦下的男人,都“怀抱子、脚蹬妻”了。喜子的父母不能含饴弄孙,心里急得像毛辣子虫在噬咬。村里人往往看到喜子牵着小驴子走进走出,纷纷惋惜,“这辈子恐怕只能与小驴子相依相伴了。”
每天晌午过后,有一两个小时比较轻松休闲。喜子挪动“一绳子”了,就喜欢躺在大堤上睡一觉瞌睡,等待挪动下“一绳子”。而村里人认为,这是他与小驴子越过越亲热,越来越难舍离,无时不刻地想陪伴小驴子。越来越相信,小驴子成了喜子的精神寄托。
但就在此时,天上降下来了一件大好事,像大馅饼,像大元宝。
  有一天,泥塘村来了一个中年妇女。她一边捡鸡粪一边打听,村里有没有“年龄到了还没有结婚的儿子伢。”
  有心人想起喜子,“我们村里有是有,就是年龄偏大,看你家姑娘多大年纪,能不能相配。”
  “我家姑娘今年二十岁。”
  “那只怕不行,年龄相差太大了。”
  “行不行,我们先上他家看一看,可以吧?”
  “这可以,我带你去。”
  那时候,每当有人跟姑娘介绍对象,姑娘的妈妈都会不动声色地问清地方,会悄悄到男方家暗访。看房子大不大,访邻居口碑好不好,问家人是否健康,再做定夺。
  恰恰,喜子家刚刚起了三间高房,青砖大瓦,气势磅礴。喜子的父母身体也硬朗。
  中年妇女围绕房前屋后转了一圈,连说“可以可以”,并留下家庭住址,“如果儿子伢有心,就叫他照这个地方找过去。”
  有这等好事,简直就是人在路上走,有一个白面馍馍“叭”的一声,落到了面前。
  喜子抓紧时间,趁热打铁,买了两瓶酒,翻山越岭地寻找过来了。
  事情没有多少曲折,姑娘挺漂亮。姑娘也看到了喜子的模样,并没有嫌弃他。
  姑娘过来喜子家“抵家”“订婚”,在村里人面前露出身段模样,惊煞了一大湾子的人。
有人不相信,“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会看上喜子呢?”
  喜子呵呵发笑,笑声很大。有人说,他的笑声有点像他的小驴子的叫唤声。
  喜子结婚了,终于有了一个媳妇。
但是有一点,村里人不太明白。不管是结婚典礼上,还是在人们面前,喜子媳妇都用一个口罩蒙着面,几乎无人看到她的真实脸相。尽管从她的眉眼看上去,很美,像针尖一样直扎人心。
  于是人们猜测,喜子的媳妇是不是有什么缺陷喽。比如兔唇,比如不能见风的哮喘病……不然,有因有果的事情,说不圆环哪!
不管事实如何,人们眼前看到的是,自从婚后,牵驴子上大堤縻草的事,多是媳妇和喜子一起在做了。
每天晌午过后的两个小时,喜子和媳妇喜欢一块儿在大堤上呆着。
驴子的草食量比牛要小,只需要挪动“两绳子”就够了。他们可以少跑两趟,可以轻轻松松的多休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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