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风
父亲坐在堂屋中央,静静地守候着邻家的敲钟声,压抑着喘息的心脏。等候着在这火热的七月天能吹进一丝春风。
经过了近半个世纪的严寒,终于比历史任何时候都接近春风。他思考着假如这春风吹进家门,该如何迎接。他甚至有点惶恐,甚至有点惊慌失措。
他就这么静静坐着,坐了三天。等了三天,随着每一次的钟声,他都忐忑不安,却又静如止水,这春风能如约而至吗?他太渴望这阵春风了。
六年间,伴随着父亲的渴望,我端着一碗难以下咽的白米饭,到县河边,巾河滩上,兑上半碗河水,终于吃了下去。连同所有的艰辛,责难都一股脑地咽了下去。
还记得八市的渡船吗?在风雨中,摆渡的老伯不知上哪躲雨去了。一把雨伞早被风刮走,刮得无影又无踪。想把我心中的希望也刮走么?不堪淋得发冷,直至打起寒颤。想起一个难得的机会,我要代表学校去参加作文竞赛,不想被这该死的风雨错过。只能自己尝试着摆渡自己,平常看老伯划得轻松。自己在风雨中却难驾驭。船在不停地打转,被风早已吹出很远,就是到不了对岸,也回不去。就在河中间随波逐流着,我沮丧着对天怒吼:“来吧,更猛烈些吧!我要征服你!”下一秒,我干脆跳进河里游了过去。好不容易,步行到地方,考点设在小板。准考证早已在风雨中淋湿。后来我们学校有老师监考,证明了方进入考试,这时考试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最终我未能完成我的作文。
敬爱的张爱萍老师呀,我记得你。半夜了,我手握两支钢笔还在一笔两行地拼写早已烂熟的policeman,直至5000遍。错过了晚饭,错过一年唯一的一次露天电影的福利。我发誓,将来我一定要当policeman,第一个抓的就是你。我一边写一边自言自语。同样的黄秀菊老师,我深刻的记得你,你让全班同学背那该死的英文课文,不过关不能下课,我总是留到最后,还是背不下来。终于我发泄了出来,背那玩意有什么用,最后你让我表态只要月考90分,再也不要我背。我表态,表得义无反顾,斩钉截铁。于是,县河坡的草地上,月光下总有个读书郎一直坚持到三更。让月光作证吧,月考英语100分。黄老师在怀疑她的教学方法,可月光不诧异,他只不过付出了十倍的努力。
风依然寒冷,冷彻心肺。最终我以计划外的学籍高价进入了俗称八中的卢市高中。一分之差就计划外了,可恨的疾病,让我休息了两月。可恨的学籍管理,当年必须考试,考就考呗,中考考他个531(总分640,分数线532)。让我记一辈子的数字。命运的玩笑总是这样。寒冷太久了,我和父亲一样总期待一阵春风。可春风真的很遥远。就为了这使我成为计划外的531,我已十年雨窗,从不敢懈怠。婆婆的小脚踏破多少黎明,爹爹的蓑衣走过多少长征。爸爸的油漆刷子刷过多少省份。就连十几岁的姐姐用锄头锄过多少日头。换来的是这个计划外?我要抓住春风的尾巴问一问。春到底有多远?
姐姐的愿望呀,总让人感觉春风不来,誓燃天地。多少渴望春风的人呀,总在进行着各式的表演。
记得净潭桥上一头栽下的同窗,留给世界的只有一缕芳魂、一声叹息。记得黄岭披头散发满地找食的小凤吗?苦苦追风,徘徊不前,终于被霜冻了神经。
春风呀,总归眷顾渴望春天但又意志坚定、大浪淘沙过后而又幸运的人。
随着9日下午4点的钟声响起,一阵风突然穿过窗子,向我袭来。花开的芳香,触动我的神经,迅速传向了家乡。
随着9日下午4点的钟声响起,一阵风突然穿过窗子,向我袭来。花开的芳香,触动我的神经,迅速传向了家乡。
风过后的经年,一切归于平静。渴望的双眼,不再干涩。所有人对春风熟视无睹了。
不出几年,陆续失去了爹爹、婆婆和父亲。他们只是和往日一样的日子,只是徒增了思念,在思念的痛苦中驾鹤仙去。
我又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清明坟前烧纸都不可得。如今姐姐弟弟过得都比我好。享受春风般的生活。
乘着这缕春风,我顺利成了一位高级工程师,而我始终为当年那缕春风所累。这些年我设计了无数工厂,却无法设计让父亲享受春风的小屋。这春风带给我什么呢?离开了家乡,平添了乡愁罢了。偶尔回乡,碰到老书记佝偻着寒暄一句:“喔,诺时候的小龙也老打呵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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